坐在钱队的办公室内，我把刚刚写好的足迹鉴定报告交给钱队，端起茶杯，小口抿着。胖子坐在我身边，低着头吸烟。
钱队坐在办公桌后，披着皱巴巴的黑西装，敞开着衣扣，白色衬衣领口挂着一滴咖啡渍，眼袋高高凸起，眼圈发黑，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脸上少有地挂上了沉重的表情。
胖子给我发了个短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听沈青说，钱队家里那位正闹离婚呢，看样子是真的，衣服多少天没换了，啧啧啧……”
我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吐出去，扭头狠狠瞪了胖子一眼，胖子若无其事地吐出个烟圈。
钱队看完报告，抬起头来，目露喜色：“很好，生景瑞果然不是凶手，总算有了个实打实的证据了。”说到“实打实”这三个字的时候，钱队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我微微一愣，问道：“你那里也有证据？”
钱队点头，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我们。
我和胖子凑了过去，钱队播放了视频。
这是法院和周晓峰家之间的民生银行的监控拍摄到的前天晚上生景瑞跟踪周晓峰的一段视频，距离周晓峰遇害不到半个小时。
钱队把视频定格在生景瑞的身上，然后把图像放大，指了指生景瑞的手，说道：“你看，他带着手套呢。”
我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
钱队解释道：“你们不是在凶器上找到生景瑞右手的指纹了嘛，他既然是戴着手套的，怎么会留下指纹呢？难不成作案时故意把手套脱掉么？”
我明白过来：“哦，生景瑞脑后的伤口，我们怀疑是他被凶手击晕之后留下的。我想凶器上的指纹是凶手借生景瑞的手按上去的。”
钱队点头：“就是这样。”
胖子猛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般说道：“怪不得，他一只手的指缝干干净净的，原来这只手是戴着手套的。”胖子仔细察看的监控画面，说道，“皮质手套……他在湖中挣扎的时候戴着手套所以泥沙进入不了指缝。等他死了之后，在湖面下漂浮，因为皮革长时间泡在水中会膨胀、松软，所以手套自动从手上脱落。”胖子很激动地说：“这样就全明白了。”
我惊喜道：“凶手这是百密一疏啊。”
钱队道：“我早就说了，越是故布迷阵，就越是会露出马脚。”
胖子托着下巴，严肃说道：“还是要去鸭子湖搜索一番，手套应该顺着湖水飘走了。另外，我怀疑有很多关键物证都被凶手扔到湖里去了。”
钱队说：“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李小梅的遗物是被周晓峰带回来的，但是到现在我们都没找出这些遗物来。很可能是被凶手扔到湖水中去了。”
胖子沉吟道：“你们还记得么？邹燕和周晓峰约定在东桥头见面，领取李小梅的遗物，而东桥头不就在鸭子湖的上游嘛。”
“最关键的是，”胖子说道，“我们测量出凶手的体重在５３公斤左右，这是个女性的体重，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对邹燕和李依兰进行重新调查。”
胖子的话让我有些不爽，也许是因为今天在邹燕家吃饭的缘故，我对邹燕和李依兰心生好感。
钱队皱眉道：“不应该，她俩的不在场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了，除非房东帮他们作伪证。”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枯瘦谢顶皱巴巴的老头来。
胖子用手指捏着下巴上的肉，眯着眼说道：“可是牵涉到这个案子里的女性，我们能够调查的也只有他们两个呀。”
钱队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实际上讲，牵涉出的女性角色不单单是他们两个。”
我和牌子对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
钱队说道：“先前我们在棉纺厂调查的过程中，就发现李小梅的人缘并不好。这些天我们在爱猫协会调查时发现，她虽然是爱猫协会的会长，但是却并未受到所有爱猫者的拥戴。”
“什么意思？”胖子开了个玩笑，“难不成，协会内部还有宫廷戏？”
“据了解，是有关养猫理念呢的问题，”钱队解释道，“据姜琦所说，李小梅一直在推行一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养猫理念。她觉得，爱猫的人不能单单只饲养伺候自己家的猫，还应当对住所附近的野猫负起责任，并且要关注鼓励野猫的繁衍，建立区域化的猫类管理制度，让猫得到和人类一样的生存环境和权利。她把这种理念称作为‘猫人理念’。”
“啊？”我和胖子同时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养猫竟还要推行理论？还要建立区域化的管理制度？还要得到人类一样的生存环境和权利？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毛骨悚然。
胖子是一脸的费解，一副吃了屎的难受模样。皱着眉头问：“那……与之相对的另一种理论呢？”
钱队连续眨了几次眼睛，咂了咂嘴，也有点无语，说道：“另一个理论是受到养猫人普遍认同的理论，他们鼓励人类对野猫做节育手术，控制甚至减少新生野猫的出现。因为在城市环境中，新生的野猫是极难存活的，会经历残酷又短暂的一生。与其让其经历世间的痛苦，倒不如根本就没有出生。”
我和胖子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满是震惊，胖子眼中浮现中一丝嘲讽：“这他娘的是猫的计划生育？”
说实话，我这个没养过猫的人，不对，是刚开始养猫的人，根本没想过对于猫这种动物，人类竟然能生出如此多的思想来，甚至深入到控制其生育的地步来。仅仅是不想让新生猫承受世间的残酷，这是何等畸形的爱啊。我不禁在想，下辈子我要投胎成猫，成富人家里猫，一出生就开始享受被宠溺的一生。
胖子又问道：“在协会里，这两种理论……那个，矛盾很尖锐么？”
钱队：“非常尖锐，简直像阶级革命一般尖锐。”
胖子瞪了瞪眼，不再说话。
钱队拍了拍手中的报告说道：“很关键，本来上面已经压的很死了，退无可退，只能用‘生景瑞是凶手’的结论应付一时了。这个报告，就能继续我们的调查工作了。”
胖子：“是要彻查爱猫协会的会员么？”
钱队点头道：“必须的。”
从钱队办公室离开之前，我悄悄问钱队：“刑局真的决定拿生景瑞结案？”
“只是对上级和对媒体的交代而已，”钱队拍拍我肩膀，“别怪他，都是我们办事不力，他不好交差的……该怎么查还是要继续查的，无非是拖延上级的命令而已，况且真的走一遭，到了你家老爷子手里，还得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