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胖子把尸体的上衣捋开,指着右腹下侧的鲜红色尸斑,解释道:“小虫听见猫叫声是在凌晨三点,距离现在不过三个小时,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血管会收缩,导致尸斑出现的时间延长,想要形成这样的尸斑沉积,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说,她的死亡时间,绝对在五个小时之上。”
听了他的解释,我心中好受多了,便问他:“能判断出准确的死亡时间么?”
黄胖子摇摇头:“在冰雪中,尸体一个小时就会完全冷却。测量尸温已经不准确了,只能用特殊的体温计测量小脑温度,或者解剖后对比胃中最后一餐食物的残留程度,才能确定死亡时间。这些工作,需要在解剖室完成。”
刑局道:“照你这么说,就可以确定为他杀了,凶手将其杀死之后,移尸至此,之后又被野猫咬成了这样。”
黄胖子又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她也可能是死于意外。”
黄胖子用镊子撩开死者后脑的头发,后脑之处,脑壳微微塌陷,血迹斑斑,混杂着头发,湿漉漉的。
“这里应该就是致命伤,”黄胖子指了指尸体边上的那袋猪肉馅儿,又指了指花坛上的一处血迹,解释道,“猫是夜行动物,死者可能是在夜里准备了肉馅,出来喂猫,走到花坛处,不小心摔倒,头部撞击在花坛上,受到重创,导致失血过多死亡,之后,猫嗅到了肉馅儿和血的味道,才聚集于此,将其面部咬烂。”
听他这么讲,我立刻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反驳道:“不对,夜里的猫叫声,是在凌晨三点突然响起的,如果她的死亡时间在五小时以上,也就是说,她在这里躺了至少两个小时以后,才被猫发现,这一点就不合理。最关键的是,那些猫是一齐突然叫起来的。也就是说,这些猫是在三点左右,先是聚集到了一起,然后才开始叫。能让一群猫突然聚在一起的,绝对是人为事件,我怀疑,这是凶手在故意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
听了我这番推断,刑局和黄胖子都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我,眼神中颇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
我心中暗爽,一时间表现欲大增,继续佐证我的推论:“尸体身上还缺失了一件关键物品。”
“什么物品?”刑局问道。
“缺少了钥匙,”我回答说,“如果死者是自己出来喂猫,意外滑倒而死,她身上肯定会带有家里的钥匙。但是她身上除了一些零钱,就什么都没有了,从这一点,我们可以反推出,第一案发现场,很可能就在死者家中。因为只有人待在家里,才不会把钥匙放在身上。她是在家里被杀之后,才移尸至此的。”
“行啊你,”黄胖子眼中异彩连连,对着我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本县唯一一个科班出身的痕检师,这么细的线索,都能被你注意到。”
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刑局竟然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先前我说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事实证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刑警。”
能被刑局这么一夸,我只感觉浑身上下就跟泡了温泉一般舒爽。连连保证道:“谢刑局夸奖,我一定尽快侦破此案,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我这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调侃的声音:“嘿,小虫,口气这么大,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咱们刑侦一队的队长呢。”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站在隔离带外,冲着我笑。
我惊喜地叫了一声:“钱队,你回来了?”
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名叫钱进,就是我们刑侦一队队长,是我的老大。他这人性格随和,和我们这些下属玩得很开。他上周被局里派出去学习,刚才就是他出言调侃我。
只是他身边的姑娘我却不认识。
“昨天下午就回来了,”钱队带着那女孩,钻进了隔离带,向刑局埋怨道,“刑局,出了命案,也不通知我一声?”
刑局白了他一眼:“嘿,还怪到我头上了,昨天可是工作日,回来了也不到局里汇报工作,我记你旷工一天啊!”
钱队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把身边的女孩推了出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局新调来的痕迹师,名叫曹菲菲,本来是下周一才上班的,这不发生了命案嘛,我就把她提前叫来了,给小虫打个下手。”
我一听这话,顿时乐了,痕检室终于来人了,我终于有助手了,以后,那些枯燥、繁琐、费眼睛的比对工作,再也不用我处理了。
我十分兴奋地朝曹菲菲伸出了手,笑道:“你好,我叫王重,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曹菲菲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和我握手的意思。
我这才发现,我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这手套可是接触了尸体的,难怪人家不愿和我握手。
我赶紧把手套脱了下来,再次伸出了手。
谁知道,曹菲菲依然没和我握手,反而是十分鄙夷地仰起了脸,用鼻孔瞪着我,问道:“你干痕检几年了?”
我愣了愣,回答道:“半年。”
“半年?”曹菲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脸夸张地说道,“才干了半年就让我给你打下手?我告诉你,我做痕检师已经两年了,你给我打下手还差不多。”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拽的新人,就算你工作年龄比我长,你来了我青树县,也就是个初生牛犊。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知道,像她这种刺头,钱队绝对会第一时间把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万万没想到。
一向看重警队纪律的钱队,这一次却没站在我这一边,反而是一脸讪笑地说道:“菲菲的工作经验确实比小虫丰富,小虫你可要多多虚心求教,可不要让新同志把我们刑侦一队看扁了。”
我当时就傻眼了,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以后我要给这位曹菲菲小姐打下手了?这叫什么事儿?我生无可恋地看向钱队。
钱队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和我做一丝的眼神交流。
我瞬间就明白了,这位曹菲菲小姐绝对来头不小,是一个钱队得罪不起的人物。我就纳闷儿了,青树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哪个官二代愿意到这里来?
反倒是刑局帮我说了句话:“菲菲刚来,还不熟悉工作环境,这起案子,还是由小虫做主检。”
听了这话,我的气焰一下子就嚣张起来,也用鼻子瞪着曹菲菲,连珠炮一般说道:“这里是凶案的抛尸现场,我需要你帮我做好三件事。第一件,搜索现场每个角落,寻找一切指纹、脚印、毛发、纤维、血迹等可疑痕迹;第二件,我要你做好物证采集标号工作,不能遗漏任何细节;第三件,把这附近的野猫都给我抓回来,不能少于二十只,采集猫嘴中的肉屑、血液、唾液,为DNA比对工作做好准备。这三件事,你能做到么?”
我这一通吩咐下来,曹菲菲也有点发蒙,一脸不可置信:“你让我抓野猫?”
“对,”我义正言辞回答道,“我们怀疑尸体面部是被野猫抓咬损坏,为了证据链的完整,我们必须证实野猫的口中含有死者的DNA。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的话让曹菲菲无可辩驳,她冷笑着看着我,问道:“工作全都安排给我了,你做什么?”
我咧嘴一笑,说道:“我作为主检痕迹师,当然是前往第一案发现场,进行实地勘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