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六条”血痕,我需要再详细说明一下,因为单单用“麻将六条”这种字眼,并不准确。这样称呼也只是为了行文方便。
作为一名痕迹师,我本身对这种异形痕迹非常挂心,这一类的痕迹,往往会成为侦破案件的关键所在。
我们经常在侦探小说中看到过某一特殊痕迹指向凶案真相的情况。
例如某案例中,对比判断出死者身上的“U”形伤痕为高跟鞋鞋跟蹬踏所致。以此推断出施暴者为女性。再进一步,通过比对伤口、鞋跟形状,形成间接证据,以锁定凶手。
孙家老宅内的“六条”血痕——准确来讲,类似于两排并行的省略号,只是把“点”换成了长短不一的“短线”(血脚印不及泥脚印具有稳固性,血液的黏连、流动都会导致真实形状的改变)。每一处“六条”血痕长约230mm,宽约60mm。如步行脚印一般,一左一右,依次排列,从正厅内长条椅旁边的血泊处延伸至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渐渐变浅,最终消失在接近楼梯拐角的位置。
我让沈青举好灯,准备给地上的血痕拍照。
这时候,因为老道士突然跑出,引起了老宅内外的一系列反应。
首先便是宅子外的人好像乱了阵脚,询问声此起彼伏,貌似都被老道士那几声“有鬼”给吓住了。
再者就是楼上的疯女人停止了吟唱那首诡异的童谣,好似被人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似的,微微寂静了两秒钟,然后撕声尖叫起来,声音如受伤海豚的怒吼,尖锐刺耳:“害虫,害虫,杀掉,杀掉……”
听的人忍不住捂耳朵。
胖子用手电筒照向楼梯,顺着楼梯照到二楼,锥形光束只在楼梯口停留了半秒,就赶紧收了回来,好像是害怕照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胖子皱着眉头,开始咬下嘴唇,将唇边咬的惨白,他只要一紧张,就是这副模样。他的表情有些纠结,冲我摆手:“别照相了,还是先把楼上的制住吧,叫唤的我心惊肉跳。”
我和沈青对视了一眼,我们都看出来了,胖子这次是真的在害怕了。其实我们都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东西,只是当时大家都没想明白,所以都没吭声。胖子这个老油子都开始害怕了,我和沈青就更别说了。
我一直觉得,那些凭借惊悚音乐或者猝不及防的血腥画面来吓人的恐怖片都是低端产品。真正的优质恐怖片是以漫不经心的剧情,在人的内心之中夯下一根根暗桩,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突破人的心理防线,最后如打了个响指一般轻松,以简单的几个镜头,“啪”的一下,将这恐惧提升到制高点(PS:第一次看《午夜凶铃》是在小学五年级,炎热的夏季,捧着光碟,从影像厅匆匆跑回,一个人裹着毯子,坐在客厅,咬着拳头,静静观看——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我失了魂,好多天)。
没办法不害怕呀,诡异的报警电话、鬼螳螂、泥石流、孙家姑娘的忌日、无头吊死鬼、童谣、老道士逃跑、“六条”血痕,这是一连串的暗桩……
现在楼上的疯女人开始以足够折磨我们耳膜的分贝尖叫,而我们必须登上伸手不见五指的二楼,将她制服。
沈青指了指头顶,怵怵问道:“这宅子内除了她,应该是没有其他活物了吧。”
这话说的太瘆得慌,我瞪了他一眼:“咱仨是死的?”
沈青拿眼珠子刮我:“我不是这意思。”
胖子咽了口唾沫:“按理来说,如果还有其他凶手,应该不至于还待在这宅子里。所以,应该是没其他活物了。”
沈青立刻把电警棍塞到胖子面前:“既然没有活物,那就归你管,还是你打头阵吧。”
胖子眼瞪的老大,没想到沈青来了这么一招,看看我,再看看沈青,又看看我,见我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气呼呼拽过电警棍走在了前面,骂道:“出息,当刑警的,就这点胆?跟佛爷后面。”
我见胖子就要踏上楼梯,叫了声:“小心点,别破坏了物证。”把煤油灯递了过去。
“晓得。”胖子接过煤油灯,弯腰细看,楼梯上不单单有“六条”血痕,还有37号鞋码的泥脚印。
我迅速举起手机照了两张。
胖子小心翼翼,登上了第一节阶梯。
他后脚才刚刚悬空,就听得“嘎吱”一声脆响,木制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胖子整个身子往下一沉,“砰”的一声,像一只滑倒的肥鸭,扑倒在楼梯上,先踏上楼梯的整只右腿全陷在了楼梯里面。
胖子手里那盏煤油灯,整个摔碎在楼梯上,一瞬之间,火光四起,煤油拖着火苗顺着楼梯就往下流。
胖子疼的呲牙咧嘴,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半只胳膊都浸在煤油里,顷刻就着起火来。
我和沈青吓了一跳,沈青眼疾手快,脱掉上衣,盖了上去。先包住胖子的袖子,灭了他胳膊上的火。我也赶紧把上衣脱下来丢给沈青,转身跑去庭院,直接用手捧了一大把泥巴,回过身,二话不说就盖在了楼梯上。
这时候也顾不得保护物证了,这老宅一半儿都是木质材料,这要是烧起来,铁定里里外外全烧透了。
好在我和沈青处理及时,我那捧泥巴盖上去,彻底把火给盖灭了。
再看胖子,一只腿卡在楼梯中,另一只腿像青蛙一样蜷着,看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这一踩空,伤及要害,疼得他青筋暴露,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和沈青赶紧去扶,一左一右架在胖子腋下,想把他拖出来,谁成想稍微一使劲儿,胖子就跟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般惨叫连连。
我问他咋了。
胖子连喘几口粗气说:“别,别,别拉了,下面卡住了,你俩使劲儿不行,得我自己使劲儿,让我缓会儿。”
这木质楼梯是全包裹状的,我们根本看不到楼梯内部的情况,不能判断胖子的腿到底是什么状态,不敢贸然行动。
胖子喘着粗气回神儿。这时候,屋外传出一阵惊呼声,然后是嘈杂的吵闹声、说话声。几分钟后,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跑进了宅子。
扭头一看,来人是曹菲菲,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地面,非常有素养地贴墙跟(避免干扰物证)缓慢移动,终于选定一处满意的位置,笔直站定,拿着手电筒对我们一照,纳闷道:“你们干啥呢?”
沈青朝胖子摊开手:“诺,卡住了。”
曹菲菲淡定点点头:“真棒。”
我问她:“外面怎么了?”
曹菲菲特鄙夷看着我们:“你们不是来抓那疯女人的么,现在不用了,已经逮住了。”
“逮住了?”我诧异看向二楼,旋即察觉那疯女人的尖叫声消失了。
“从窗户口跳下来了,”曹菲菲解释说,“好在地上都是泥浆,人一点事儿都没有,还张牙舞爪的要咬人,村里人把她制住了,姚老爷子叫我来问你们怎么办。”
我看向胖子:“先把胖子弄出来。”
曹菲菲拿手电筒在宅子四处照了照,沿着青石板往我们这走:“宅子内的状况都确定了?”
我用手电筒照胖子的大腿内侧,检查他踩破的木板:“二楼还没去。”
曹菲菲微微蹙眉:“那老道士好像被吓破了胆啊,说什么宅子里有鬼,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么?”
沈青道:“没有,只是找到了一些奇怪的血痕。”
说话间,胖子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极为缓慢地转过了头,满脸惊恐地看向了我们,那表情扭曲的,就跟见了鬼一般。
“咋了?”我问。
胖子特急切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惊悸地指了指他的脚下,无声道:“有东西。”
我们一安静下来,立刻听到一个怪异的声响从胖子的脚下传来。
“咕噜噜,咕噜噜……”
声音很低沉,跟胖子打呼噜的声音差不多,也有点像王大虫表示友好时发出的惬意的声响。
不过这种时候在胖子脚下发出这种声音可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惬意。
关键是这声音发出的位置太诡异了,封闭式的楼梯内侧——这就跟恐怖电影里听到墙里有挠墙的声音差不多。
最惨的是,胖子的一只脚还陷在里面。
未知是最恐惧的,胖子几乎被吓破了胆,只是转眼的功夫就脸色惨白,一层细密的汗珠挂在了额头之上,一脸哀求地看着我们。
我们二话没说,架着胖子的肩膀就往外拽,疼的胖子直叫唤,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谁知道里面的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任我们怎么使劲儿,胖子就是纹丝不动,这跟胖子的体重有很大的关系。
“停停停,”胖子喘着粗气说,“你们再这么折腾,我腿就断了。”
“咋办?”沈青抹了把汗,趴在胖子大腿根仔细检查,“你这大腿根儿正巧被卡了个反扣,拽不出来的。”
胖子说:“脚下面还其他东西绊着呢。”
我看了看手里的短斧,这时候顾不得保护现场了:“把村里的人都叫进来吧,咱们把楼梯给拆了。”
曹菲菲犹豫说:“就怕没人愿意进来呢,都被老道士唬住了。”
“能叫几个是几个吧。”我吩咐道。
曹菲菲才刚转身离开,胖子就鬼叫了起来:“哎呦,哎呦,他娘的,什么鬼东西,舔我脚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