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喝下半杯啤酒，他将手肘支在桌子上，举着酒杯观察杯中琥珀黄色的液体——先前，他不曾使自己的衬衣和桌台触碰丝毫，袖子早已高高卷起，我想他可能是有着什么洁癖。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刑事案件，虽然我在监狱研究过大量囚犯的心理。”汪教授浅浅笑道，刚才所释放出的一丝愁苦，被他在一瞬间收敛完毕。
“叫你来，其实也跟这案子有关，先前菲菲为了你向我求助的时候，我曾经很详细的了解了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他用另一只手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指向我，“跟猫妈妈案件相关的所有事。”
怎么就又扯到猫妈妈案上来了，我心中一惊，这话什么意思？我那点儿事儿不会全让曹菲菲抖出来了吧。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我急问道。
汪教授摊开双手，“最让你介意的事，你这次休假的原因。”
我仰天长叹，直拍额头。
果然，曹菲菲同学是绝不会顾忌我的面子的，想来也是，我这点自尊在她眼里大概是一文不值。偏偏人家是出于好心帮我治病，我能咋地？打掉牙往肚里咽。
我想到宋雨桐和汪白华之间的关系，宋在见我之前，好像已经和汪教授谈论过我的病情了。难不成我和邹燕发生的那点事儿，宋雨桐其实也是知道的？先前碍于面子，我是一点都没提的。如果宋雨桐知道这件事的话，为什么在看病时，她也只字未提呢？
“你放心，雨桐从我这里了解的事情，只是你失眠的症状而已。”汪教授说道。
“让您见笑了。”听他这么说我稍稍放心，猛然之间，我又警醒，如一只炸了毛的猫，猛地抬起头，看向汪教授，我突然发现了一件让我很介意的事情——眼前这个男人，汪白华，他好像一直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对，从他进入店里的那一刻起，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发生——他扫视了店内所有的人，最终把目光固定在我的身上。
他到底是如何判断出，与他相约，等待在此处的人，就是我呢？
整个店内，像我这样坐在桌前独自等待的人，可不止一个，而他在锁定我之前，又未和店员有过任何交流。
这是第一次，他莫名其妙地认出了我。
之后，在我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又适时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再之后，在我吃了秋刀鱼之后，他打趣的评价道：“这鱼硬的像石头一样，吃起来像锯末。”这简直就是我的内心独白。
就在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我最介意的是我和邹燕所发生的事儿，甚至知道我在纠结宋雨桐的事儿。
这简直太可怕了，他简直就像……就像一枚植入我脑子里的芯片。
我盯着他，如临大敌，他也盯着我，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容，那双眯着的眼睛，不带有丝毫情感，却如刀锋一般锋利。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连连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敏感的人。”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后脊背都凉了，就连脚拇指都扣紧了——他知道我察觉到了。
这他娘的不会是读心术吧，这群搞心理学专家各个都很邪门，催眠、读心，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跟这种人打交道，啥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有点慌。
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令我十分疑惑，他说道：“和我一样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他说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从小就喜欢安静的孩子大都有这方面的天赋，极善于察言观色，极善于看穿他人的内心。只不过，像你我这般敏感的，极为少见罢了。”
他这么一说，我稍稍放松：“抱歉，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当过老师就一定会察觉到这一点的，这其实是一门相当有意思的学问，如果以后能用在教育上，定能大放异彩的，”他饶有兴致地讲解道，“根于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大概会出现两种类型的孩子。”
“第一种孩子，成长于人丁兴旺的大家庭，所受到的情感交流时分复杂，又从不缺少陪伴。这种孩子活泼好动，勇于表现，在课堂上总是积极回答问题。我把这类孩子归为‘情商抑制型成长幼苗’。这种孩子往往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抗压能力极强，能够从容面对各种风险。缺点是，大大咧咧，性情真挚，情商不高。当然，随着成长环境的改变，情商最终所达到临界值不同。”
“第二种孩子，成长于较为孤单的环境中，单亲家庭、留守家庭、父母疏于照顾又或是过于严厉，导致孩子的情感缺失，过早形成自我保护机制。这种孩子安静害羞，沉默寡言，在课堂上往往是规规矩矩，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却从不主动回答问题。我把这种孩子归为‘情商历练型成长幼苗’。这种孩子往往深谋远虑，精于计较，善于察言观色，能轻易洞悉他人内心，了解他人诉求，能够规避风险，将自己永远置于相对安全的环境之中。缺点是，为了建立相对安全的环境，太过注重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太渴望他人的认可，太好面子，活的太累，抗压能力差，一旦遇到挫折，很难站起来。”
“你我皆是这第二种孩子。”汪教授说道，“最善于察言观色，只是你我又恰好从事心理研究、刑事侦查这类需要明察秋毫的职业，所以又将这种能力更加深一步罢了。看穿他人的内心——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能做到吧。”
听他讲了这么一大堆，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胖子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是工作多年的老刑警，看一眼就知道嫌疑犯是不是真凶。我放松下来，但是也觉得相当无语。
我发现汪白华是个臭学究，他娘的，什么话题都离不开心理学，动不动就跟你灌输他的研究成果，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理论一大堆，就跟进了传销组织一样。
关于读心这事儿还是先撂下吧，我怕他没完没了给我洗脑，赶紧把话题拉回正题：“汪教授，您刚才说的，刨心案怎么就跟猫妈妈案联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