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切都准备就绪,宋雨桐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甜美的笑容,就连脸上冷峻的线条都柔和了很多。可能相较于之前我这个“熟人介绍的病人”,现在的已经真正成为她的病人的我,更能让她感到亲近吧。</p><p> “受制于国内的政策,不基于医院的平台,单是在这里的话,我是不能对你用药的。”宋雨桐解释说,“不过,听汪白华所言,你的病症还不需要药物治疗。”</p><p> 宋雨桐一口一个汪白华,从未加上博士或者教授的头衔,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一般。</p><p> “恩,这是无所谓的。”我回答,又问道,“汪教授都给你讲了什么?关于我的……”</p><p> “黑洞梦魇,”宋雨桐说,“这是汪白华给你这种病症起的名字,当然它所包含的症状并非单一性的,连续噩梦、重复同一梦境、惊厥等等,转换成心理疾病很难界定,可能是解离症、恐慌症、人格分裂等等。但是单单以梦境来定义的话,汪白华用‘黑洞梦魇’来概括这一类心理疾病。所以他告诉我关于你的,只是‘黑洞梦魇’这个词。当然,单一的重复性噩梦还到不了梦魇这一级别,你的情况比一般的梦魇要更加严重一些。”</p><p> 我知道曹菲菲已经和汪教授关于我面临的问题进行过沟通,但我梦境之中真实的内容和我自己切实的感受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疑惑道:“为什么叫黑洞?”</p><p> “因为这种病具备吞噬性,在最危险的状况下会导致自我人格的丧失或者分裂,”宋雨桐一眨不眨看向我,双眼满是求知的欲望,“黑洞就是你心中的结,或者又可以称之为‘遗忘’,大脑的自我保护功效总会让选择性的遗忘极端负面记忆,我先前是准备把这种病叫做‘遗忘梦魇’的,遗忘是开始,吞噬是结局。只是汪白华更喜欢把开始和结局全都摆在明面上,又带着那么点儿文人的嘚瑟气息,所以他称之为‘黑洞’。”</p><p>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已经被我遗忘的结?一段极端负面的记忆?”我惊讶道。</p><p> “对!”她眼中散发出赞赏的明亮光芒,“你很聪明,我简单一说,你就全明白了。”</p><p> 我摊开手,不知所措:“我最终将会……人格丧失、分裂,变成个傻子?”</p><p> “NO,NO ,NO, 你要明白精神疾患和心理疾病的区别,”宋雨桐一说起专业知识就像变了一个人,带着掌控全局的舒展姿态,青春活力洋溢在脸上,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人格丧失或者分裂,可能只是‘解离症’众多症状中的一种,它改变的只是一个人的情绪,并非器质。所以即使你走到最终的一步,你也不是个傻子。”</p><p> 可能是看到了我惊愕的表情,她忙解释道:“当然,这种病是可以完全治愈的。而且,我观察你的气质,你的病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你的情绪很稳定。”</p><p> 我对她就这么给我下决断很不满意:“我们只是刚刚见面而已,难道你不应该先了解一下……听我解释一下……我的病症么?”</p><p> “当然,我刚刚只是推断而已,这可不是确诊,希望你明白,”她歉意地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么,你可以讲讲你的困扰了。”</p><p> 我就把我这几天做的噩梦包括我在噩梦中的感受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只是讲完之后,我更加郁闷了,这好像跟她刚才说的没什么差别,我的确还是陷入了一个重复的噩梦之中。</p><p> 宋雨桐却微微皱眉:“你的梦境未免也太血腥了点吧,那个头上有斧头的小女孩,让你感觉到愧疚?”</p><p> 我点点头。</p><p> “在虚拟载体中,这种场景出现过么?”宋雨桐问。</p><p> 我:“什么?”</p><p> “我的意思是,在书、电影、游戏等等虚拟载体中,头上有斧头的小女孩,这种形象,有出现过么?”</p><p> 我摇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不能确定。”我耸耸肩说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顾城在自杀前用斧头劈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类似的场景。”</p><p> “哦,那个诗人,”宋雨桐说,“他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恩,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是一样的,过于沉溺幻想是会导致精神疾患的。也可以说,那些精神疾患者,容易沉溺于幻想之中。”</p><p> “所以,你该如何解释我的梦境?”</p><p> “问题并非出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噩梦总会是稀奇古怪的,更严重的问题在于你自身的感受,愧疚感,为什么你会对一个脑袋上有斧头的小女孩产生愧疚呢?”</p><p> “我不知道。”</p><p> 宋雨桐揉揉眉心,翻查桌上的一沓资料,指尖在桌面上连续敲打敲打发出细碎的哒哒声,她说:“按照流程是需要你做一套心理测试题对你进行初步评估的,但是,我想这测试题对你并没有什么用处。最为一名技术警察,你是学习过犯罪心理学的吧。”</p><p> 我:“当然。”</p><p> “熟识这一学科的人,很难客观的面对这种试题,总会不由自主地建立一种自我防御机制。你从坐在那张椅子上开始,双手就一直压在大腿下面,双腿并拢,腰杆笔直,你的神经绷得很紧,我想你并未对我完全信任。”</p><p> 我把手从大腿下抽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活动手腕:“这样就无法进行治疗么?”</p><p> “无妨,”宋雨桐摇摇头,“你也算是半个内行人了,你了解过催眠疗法么?”</p><p> “当然,听说过,了解不深,据说是被广泛运用于心理治疗上。”</p><p> “先前我说过了,你这种病的结症所在是‘遗忘’。就是说,在你的潜意识之中,很可能埋藏着一段被抛弃的关于斧头小女孩的记忆。按理来说,这段记忆理应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但是因为现实中的某个‘触点’,”宋雨桐摊开手,“可能是你在侦破案件过程中目睹过类似的血腥的场面,也可能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相似的细节,例如女孩的发丝、纽扣什么的,以至于潜意识中的记忆和现实中的‘触点’发生了呼应,导致你连续重复的噩梦。”</p><p> “所以,针对你的情况,治疗你的病症,有两种方案。第一种:利用催眠的手段,让你把脑袋上有斧头的小女孩这个场景再一次忘记。这种办法的优点在于……恩,得过且过,难得糊涂。缺点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再次接触到新的触点,导致病症复发。第二种:利用催眠的手段,把那段被抛弃的记忆,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还原出来,和记忆正面对抗,积极消解。优点是,这是这是彻底治根的疗法。缺点是,被抛弃的记忆往往是残酷的超出大脑承受范围的,还原记忆之后,你到底能否承受,是否会导致新的伤害,无法确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