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金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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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3、

那张幻灯片上,是一艘船的三维图片,而这艘船,跟我梦里反复出现的那艘船,一模一样。从十九岁起,我就常常梦到这艘船,在每一个不期而遇的梦境里,每次无论我在这艘船上干什么,最后的结局都是船沉入了海底,我淹死在了海里,寂寞的,空虚的看着蓝蓝的海水,烂在了水草海泥之间。

“这艘船,是我们根据史料,用三维动画复原的,它叫做‘多歧路’号。”小齐继续解说着。

黑子在旁边小声说:“修个船不叫个好名字,多歧路,不是下沉的命吗?”

我依旧沉浸在对噩梦的回忆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气都有点艰难。

小齐换了第二张图片。这是一张地图,能看出来画的是福建沿海一带和宝岛台湾,一个长长的箭头指向了台湾南端的垦丁方位。“据野史记载,当年建文帝在永乐三年末的时候,搭乘这艘‘多歧路’号,从太仓到泉州,又从泉州准备开往台湾的南端,在渡过台湾海峡的时候,遇到了大风浪,沉没在了海底。”

噩梦之中,常常出现的灭顶的大浪,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摇了摇头,拼命想把那泰山压顶的窒息感从脑海里赶走,却无济于事。眼前的一切开始被蓝色的海水替代,一丝丝的新鲜空气开始从我的肺里慢慢消逝,我又缓缓向着海底掉了下去……

虎口一阵剧痛,我瞬间清醒了过来,隔壁的黑子和达达,一人一只手,正用指甲掐着我双手的虎口。我痛的一阵哆嗦,把手抽了回去,二人关切的看了我一眼,我做了个多谢的手势,继续听小齐在那解说。

小齐换了下一张图片,这是一张海底考古的图片,一艘沉船静静的躺在海底,无数瓷器散落在四周,跟海里的鱼儿相处融洽,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我们行动的目的很单一,就是打捞‘多歧路’号上的建文帝的遗物。当时,建文帝虽然已经不是皇帝,但是他的支持者很多,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和器具也很多,这个行动将在后天开始。下午两点,大家到三层甲板集中。散会。”说完,窗帘拉开,小齐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在座的囚徒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黄大叔看了看我们,小声说:“还真被我猜中了,捞海货啊!”

小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说:“之前,打捞宋代沉船‘南海二号’的时候,我被我们局派去现场做了调度。”

大家听见他这么一说,立刻来了兴趣,纷纷询问起了当时的情况。

小罗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打捞沉船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当时交通部广州打捞局派去了‘南天龙号’,那可是全国最大的吊机,光放沉箱就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我们这几个人,恐怕是完不成这个任务的。”

老黄摇了摇头说:“不对,当时国家打捞‘南海二号’之所以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是因为想要把整艘船都给弄出来,展览用顺带还要考古,这帮人根本不在乎破不破坏船体,只要里面的东西就行了。”

小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老黄的说法:“老黄说得有道理。别看《盗墓笔记》《鬼吹灯》里面写的那么玄乎,其实,咱们国家文物流失最严重的,就在西沙群岛的海底。这一片海域里,有不少晚明到清代的沉船,海洋太大了,根本监管不了。海底沉船里的文物被渔民顺带摸走的数不胜数。”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越来越害怕。那艘我无数次梦见的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我不得不去接近的目标呢?

老黄抬头又看了看小齐留在桌上的地图,摸了摸脑袋说:“但是,这件事情有一点说不太通。”

黑子看了看我,笑着说:“是不是咱们团队里,安会计的事说不通?”

大家都被黑子逗笑了,老黄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但是笑完,他还是摇着头说:“我觉得说不通的事情是——海底文物,我们行内人叫‘海捞货’,这些物件,因为长期在海里泡着,大多数品相都不太好,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瓷器玉器,‘海捞货’的价格高的比例很少,考古价值其实高过市场价值。照这些人的排场看,能找到我们所有人的家人,又有这么多雇佣军,还能调动直升机,却要捞‘海捞货’,好像有点做赔本买卖的意思。”

达达反驳了老黄的意见:“刚才那什么小齐不是说了,他们定位的那艘船,是建文帝当年逃跑用的,皇帝的什么“多歧路”号,里面的文物价值一定高于平常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有玉玺出现呢?”

黑子看了看大家,问了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在座的所有人里面,有过水下考古经验的,除了我,还有谁?”

大家一起看向了黑子,谁都没有说话。

小罗如梦方醒地指着小黑说:“哦,难怪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当年打捞‘南海二号’的时候,六局支援了我们4个水下考古专长的专员,你就是其中一个!原来是战友,没想到在这个情况下见面。”

黑子朝着小罗笑着点点头,看着我们所有人,疑惑地说:“只有一个水下考古员,那他们打算怎么捞宝藏?”

4、

下午两点,囚犯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餐厅里面。小齐已经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块大白板,正站在大白板前面看着我们。等我们全部坐下,他拿起黑笔,在白板上面写下了一个数字“1000”。

老黄嘀咕了一声说:“这不会是沉船的深度吧。”

黑子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小齐指着这个数字说:“请大家看好。你们从今天下午开始,就算是‘黑光计划’的工作人员。每天的薪酬是1000元。下水之后,每天2000元。”

达达吹了一声口哨。

小齐冷冷的又加了一句:“美刀。”

天哪!这老板是疯了吗?这可比我在那个破外企挣得多多了。这计划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又是游艇又是直升机又是雇佣军,还给我们这么高的薪水!

小齐又在白板上写了第二个数字:“15”,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已经探明的沉船深度,在15米左右,深度很浅,而且水下能见度非常好。这个深度,每天工作五小时左右,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看着大家茫然的眼神,小齐指了指船尾的方向说:“一楼的后部甲板,有个小游泳池,装备已经都在那里了。立即下去,开始学习潜水。”说完,小齐放下白板笔,带头朝着船尾的舷梯走去。

我看了一眼黑子,黑子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走一步算一步吧。”

爬舷梯到了一楼,走到了船尾,我发现船尾的小泳池边,并排放了五份设备。BCD,一二级头,氧气瓶,脚蹼,面镜,湿衣,铅块一应俱全。

大家面面相觑,一起又看着小齐。总共五套装备,那老师在哪里?

小齐看了看我们,冷笑了一声,说:“韩仲,你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可是水下考古科的科长,这种简单的教学,难得倒你吗?”

黑子没有说什么,第一个走向了游泳池,开始把一级头和二级头装好,连接BCD,测试起气压。

小齐转脸看向了我,我瞪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安之若,你也不要隐瞒了,你大学毕业之后用打工签证去了新西兰一年,在那里完成了潜水教练的课程,你不还是你们潜水店的明星教练吗?韩仲教两个,你教一个,进度快一点。现在就开始!”

我看着小齐,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很严肃的告诉你,只用两天的时间教出来的学生是没有办法潜沉船的,也没有办法给你打捞海底宝藏的,太危险了。”

小齐冷笑了一声:“我很想知道,是你们下去捞个宝藏危险,还是你们的家里人危险。”

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成了个河豚走向了泳池。

黑子坏笑着看着我不情不愿走向了游泳池,拿起装备开始组装。他笑着小声说:“你藏挺好啊,明星教练!”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边把一个BCD往气瓶上套边说:“笑个屁!还不是因为我会说中文嘛。现在中国人出去玩的多了,我带的FUN DIVE中国客人超多,潜店就把我评了明星了,还挂到网上招揽客人,谁知道会被他们发现啊。”

老黄走到泳池边,看着我熟练的把装备组装好,测试了气压,意味深长地说:“安会计,你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我忙碌的手顿时停下了,脑子里又浮现出深海沉船的一幕,愣了几秒钟,回头给了他一个笑脸:“黄大叔,我这不是不知道这么小的事情也算事情吗?”

整个下午的时间,我和黑子都在游泳池里忙着教会这三个学员学习最基本的潜水知识,幸好这三个人都会游泳,对水没有恐惧感,教起来得心应手,非常顺利。

晚上冲完澡,我疲惫地拖着脚步爬到了床上,早就在上铺蛰伏的黑子突然开口问道:“小安子,你今天在看小齐放照片的时候,为什么好像中邪了一样?”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是为了什么,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黑子在上铺扑哧笑了起来,把头从上面伸了下来说:“小安子,你除了是会计,是潜水教练,还是什么,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反正你不说,小齐也会说的。”

我拿起手边的毛巾,冲着那个脑袋砸了过去:“上去睡你的觉,告诉你,不许趁老子睡觉的时候占便宜!”

黑子在上铺笑得整个床都在颤抖,他嘿嘿嘿嘿地挤出了几个字:“我的老天,就你那德性,那胸平的像搓衣板一样,那屁股跟飞机场似的,你就是个男的吧,我不搞基,你放心吧你。”

“平胸你妹,老子有沟!”

“有你妹!”

“你妹!”

“你邻居!”

“你邻居全家!”

…………

“安之,安之,你且长眠,既来之,则安之,你且长眠。安之,安之,你往西去,既来之,则安之,你往西去。”睡梦之中,房间的角落里不知道哪里飘来了一个女生清晰的声音。我从迷迷糊糊的状态被直接喊醒到了毛骨悚然。

“安之,安之,你且长眠,既来之,则安之,你且长眠。安之,安之,你往西去,既来之,则安之,你往西去。”

我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完了一个女生断断续续的凄惨叨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艘船上,只有我一个女的,是谁半夜三更跑来我的船舱里面叨念这一段听不懂的话?是人,还是鬼?

我鼓足勇气,用脚蹬了上铺的床板一下,刚想出声,黑子却发话了:“是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

说完,黑暗里从上铺出溜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走到门边,敏捷地打开了灯。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也从床上蹦了起来,站在了他的旁边。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扬声器,有点像酒店里专门播放背景音乐的那一种。我们站在那儿看了很久,扬声器里却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我俩傻看了一会,就在我四处搜罗打算找个工具把扬声器拆了的时候,我们被反锁的门突然打开了,小齐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个花的大短裤站在了我们的门口。

他看了看我们两个问:“你们俩一间房?”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也不想啊,你们分的啊!”

小齐冷哼了一声,问我:“刚才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我和黑子一起点了点头。

小齐走近一步,仔细地看了看我,问道:“为什么船上的紧急联络用的广播里,会有一个女人在喊你?”

船上的每一个密闭空间里,都有一个扬声器,这个扬声器本来是为了让船长或者大副在紧急情况下通知所有船员逃难或者应对紧急情况用的。可就在刚才,这个广播居然在无人开启的情况下,悄悄打开,又在值班大副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开始慌兮兮地播报了那一段话。

我往后退了一步,解释说:“我也是和黑子一起才被吵醒的,锁好的门是你打开的,门口站岗的是你的人,再说了,她喊的不是我,我叫安之若,她喊的是安之,安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小齐又走近了一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好,我现在可以不说,你给我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样,当心作茧自缚!”

小齐转身离去,我急得大喊:“哎,面瘫脸,你不给我换间房子啊。我是个女的哎,哎,哎,哎……”

雇佣军又反锁上了门。

我看了看光着脚只穿着短裤站在地上的黑子,大叫起来:“我擦你不能多穿一件啊!”

黑子也大喊起来:“我擦你踹我床板的时候怎么不说啊!”

我无语了。黑子看了看我,阴森森地说:“安会计,你的隐藏身份还真多啊!这女鬼不是来找你索命的吧?明天早上,我就去找面瘫脸商量,我不要跟你一间屋,你自己一个人住吧,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我火冒三丈地喊道:“都说了不是来找我的,我不叫安之,我叫安之若!陪葬你妹啊!”

黑子利索地爬到上铺,立刻躺下,盖上毛巾,看都没有看我一眼,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小安之,你吊带衫里没有穿内衣,你走光了。”

“我擦你妹啊!早不说啊!”

“你妹,笨蛋!”

“面瘫脸!小齐!我要换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