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里是个话痨,自我坐在他身旁始,他那张嘴便一直没叽叽喳喳的没停过。
云台之上的昆仑弟子打得如火如荼,而他坐在我身旁,也是说个不停。
大抵便是言正在比试的弟子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总有不足云云……
我不晓得那些个认真比试的弟子可料到,自己崇拜的昆仑仙山掌门首徒,竟是这么个德行。
他实在是太过吵闹,适逢颜芳上场,对阵子元长老座下弟子——颜柯师兄新收的徒弟,九瑜,我便转头,对着那一直冷着脸的汀兰师姐笑了笑,试探问道:“汀兰师姐……可不可以与我换个位置啊?”
汀兰睨了我一眼,眉眼仍旧冷淡,却是站起身来,虽未开口言语,但也已表示了她的意愿。
我见此,心下一喜,当下便也站起身来,忙道:“多谢师姐!”
待我与汀兰换了位置,偏头便见那明月里正怒瞪着我,却终究碍于我俩之间隔着的汀兰,未曾开口说些什么。
我对明月里挑衅一笑,也不管他是气成了什么样儿,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云台正中央看去。
颜芳与九瑜的比试早已开始,两人此时正打得难舍难分,一时之间,竟还分不出高下。
我伸手撑着自己的下颚,不禁啧然。
这颜芳的确还是有些天分,也难怪她平日里那般神气。
至少比起我来,的确是好了太多。
但她之前总与那知敏来找我的麻烦不说,还又三番四次来我朝云殿前晃荡,想招惹我那乖徒儿……实在是不大讨喜。
我脑中正胡乱想着那些事情,便听得明月里忽然大笑。
我猛地回神,便见颜芳已摔在了云台之下的人群之中,一副脸着地的狼狈样儿。
而云台之上手持长剑的九瑜,一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
随后,他便跃下云台,想去将颜芳拉起来,却被她果断拂开。
于是他定在原地,一阵手足无措:“抱歉,颜姑娘,我……”
“是我技不如人!”颜芳站起身来,咬牙切齿。
我瞧着这一幕,或是受明月里那毫不遮掩的笑声影响,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只是我方才一笑,便见颜芳已瞪着我,面色阴沉。
我没忍住咳嗽了几声,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躲开她那像是要将我生吞了的眼神,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指。
“哈哈哈……秋明,你这徒儿,还是不错的。” 明月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师兄……”我身旁传来一抹温润的嗓音,似带着几分无奈。
我下意识的一偏头,这才意识到我另一侧坐着的便是那颜芳的师父,大长老鹤云的徒弟,秋明。
或是见我偏头看他,秋明便对我笑了笑:“让小师妹见笑了。”
我忙摆了摆手,干笑道:“秋明师兄哪里话,你那徒儿的确有些天分。”
“她终归是太骄傲了些,年纪小,心性还不稳。”秋明摇头,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小师妹你……”他忽然又道。
我不明所以:“我?”
秋明仍是笑意浅浅:“小师妹明明与颜芳同岁,却比她稳重不少。”
我面上含糊的笑了几声,也不作他言。
若我说我已活了好几万年,怕是秋明也不肯相信。
云台上又换了好几拨人,我终于见到那将一身昆仑常服穿得极为妥帖好看的溪音手持着一把普通的长剑,缓步而来。
我不由凝神定定的望向他,心头竟莫名有些紧张。
那与他比试的,便是我那一直鲜有露面的二师姐收的徒弟——初尧。
据说,那初尧也是这一批新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
这一批新弟子来昆仑山已有三年,而溪音来此,却只有小半年的时间。
如今见溪音对上的是这初尧,我便忍不住有些担心。
在试炼大会之前,便已进行了几场筛选比试,而留到今日的,自然都是有些实力的。
这其中,当属初尧最为出挑。
而溪音却是一直不温不火,未有出彩的地方,却也未曾被踢出局。
只是我哪曾想到,他这初初一上来,对上的便是最厉害的初尧。
我不晓得究竟是他的运气不大好,亦或是我的。
我想我如今身为他明面上的师父,到底是要为他考虑些许。
于是我站起身来,向着溪音走去。
待至云台正中央,我先是向那初尧笑了笑,道:“皎月师姐选的徒儿,果真不凡。”
比试还未开始,这夸赞的话说出来,实在是打了自己的脸。
明明此前我方才唾弃过那木桐掌门的讨巧之言,谁曾想风水轮流转,这会子竟换作是我来睁眼说瞎话了。
而那初尧则是对我颔首,行了一礼,温和有礼:“楚璎师叔谬赞。”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右手却被溪音蓦地握住。
他握得有些紧,我一蹙眉,偏头看向他,见他面沉如水,便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溪音抿紧薄唇,将我拉到一边去,却只是僵硬的立在那儿,也不开口言语。
我望了望四周,便见那坐在主位上的韶春正给我使眼色。
我自然晓得他的意思是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耽误了这场比试。
但我实在担心溪音无法与初尧抗衡,便凑近他,低声说道:“若是打不过初尧,便躲着他,输了也无甚关系,可千万别受伤。”
我以为我这话说得很是关切了,谁知溪音听了,面色却更加阴沉了。
他双眸微微一眯,眼瞳之中墨色深邃。
那一瞬,我有些恍惚,只以为他又是之前的蓬莱神君。
我正失神,却听见他略带着些冷意的嗓音传来:“我不会输。”
随后,我便被他伸手一推,后退了好几步。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是不知在使什么小性子,本想与他再多说几句,但见韶春那副毛躁的模样,我也只得压住心头的火气,转身往回走。
待我重新坐定,便听见那明月里语气凉凉道:“哟,小师妹可真是关心你那徒儿!”
我睨了他一眼,不愿与他一般见识。
彼时,云台之上,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溪音与初尧二人的比试便算是正是开始了。
“啧,萧玉竟将胧月剑都给了她这小徒弟。”明月里慵懒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萧玉便是那排在我上头,在外游历,难得一见的二师姐。
此刻我听了他的话,便向那初尧看去,待见他手中所持果真是一把不俗的宝剑,我便忍不住蹙了眉,心头有些莫名的愧疚。
溪音也是用剑的,但我却一直未曾记起要送他些什么法宝……此刻他手中所持,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罢了,自然比不过初尧手中的那把胧月宝剑。
我想那初尧的胜算似乎又大了几分,当下便连生气也忘记了,只担忧的注视着云台中央的溪音,想着若是初尧敢对他下狠手,我便立即冲上去。
初尧出手,一招一式,流畅如水,步步紧逼。
而溪音初时还能接上几招,随后便只能次次躲避。
在众人眼中,这似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只因溪音此刻面对初尧的招式,似乎已渐渐没了招架。
而我紧紧盯着一直在闪躲的溪音,浑身都不自觉的紧绷着,紧张得很。
初尧剑锋直指溪音而去,动作迅速,十分矫健,彼时溪音已来不及躲闪开去,便只得将长剑置于胸前去抵挡。
“叮”的一声,初尧的剑锋抵在了溪音的剑身上。
我眼见着那初尧手腕一个用力,剑锋微转,溪音手里的长剑便应声而断,瞬间便成了两截。
我见情况似乎不妙,便猛地起身,想要冲上前去,却蓦地被身旁的汀兰拉住。
“汀兰师姐?”我看了看在云台上仍勉力与初尧打斗的溪音,有些急了。
“放心罢,初尧有分寸,这是试炼大会,各派都看着呢,你可莫要添乱。”汀兰将我拉着坐回了原位上,一张脸上虽仍无一丝多余的表情,话里却多多少少带着些宽慰。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坐在不远处的韶春,见他正瞧着我,对我摇头。
一时无法,我也只得握紧了木椅的扶手,紧盯着云台中央的溪音。
此时的溪音手中已无一物,赤手空拳,如何能打得过那初尧?
我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见初尧一掌打上了溪音的胸口。
我不晓得那一掌究竟是轻是重,但见溪音被那一掌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远山似的眉也蹙起,我便是在是坐不住了。
“楚璎。”或是见我又想起身,汀兰便在一旁又提醒我道。
“汀兰师姐,初尧若是把我徒儿打坏了可如何是好?”我实在急得很。
谁知听了我这话,一向面无表情的汀兰竟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你倒是真疼爱你那徒弟。”
我找不到反驳的话,便索性不开口。
她哪里晓得,这溪音哪里算得是我的徒弟,他分明就是我的祖宗!
且不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磕着碰着,便是我的罪过了,更何况,若是他日后恢复了记忆,想起我不单单是做了他的师父占了他的便宜,还见死不救……
我想他一定会将我再次扔进那蓬莱瀛水之中,淹死我了事。
我楚璎向来不怕事,也未曾怕过几个人,他溪音,便算是那唯一一个,让我见了便忍不住去讨好的人。
若是今日他被初尧打残了,日后他恢复了记忆,就他那身为神君的自尊心,怕是要破碎成流沙了。
我哪敢不护着他点儿?他若不高兴,那遭殃的,怕还是我罢?
谁让我便是他口中那个欠了他一笔旧债之人呢。
三万年的旧债,我合该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