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她可能看累了，忽然松开我的手蹲在了地上。
地面亦非泥土，我已将它换做了无垠的雪景。
我见她捧起白雪嗅个不停，便也蹲了下来问她在做什么。
她与我说，雪里混杂着草药的芬芳。
那是自然，因为地上的白雪亦非真雪，这幻境中的一方一寸，皆是我散去的修为实化所成。
她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我问她：“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喜欢雪，而我却没能还原真实的雪景。
闻言她却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远方。
那里是我仿造映月湖构建的幻境之湖。今晚她似乎并没有再与我泛舟游湖的打算，虽是走到了湖边，却将目光锁在了湖旁的树上。
曾在书中读过，逸仙山上有一棵万年仙树名唤三生树。世间多少痴情男女，常喜欢去那仙树盟誓祈缘。
女子打量的这棵树，便是我按书中的描绘复刻出的三生树。我想，虽不得其形，但神及诚心，我应是做到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寻个红签写上我与她的名字系在树上。
“喜欢这里吗？”走近女子，我试探性问道。
“喜欢。”她如是答。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瞥了我一眼没有理我，而是徒自坐在了树下。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时而微微泛起涟漪。这湖水毕竟也是我的修为所化，所以零星的灵尘浮在湖面，虽然让湖水本身有些失真，但其不乏更衍生出了一种迷离的梦幻。
我想，此时坐在她身边不会被反感吧。
试探性坐在了她的身边，见她未应，便又向她蹭了几分，见她仍旧未应，便又向她蹭了几分。
若做往日，她大概会因此取笑我吧。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见我一点点接近似乎有些不耐烦，索性一把抓住我直接拽到了她身旁。
我们，就这样在树下相倚，肩并着肩。
“我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她愿与我亲近，我想自己尚未被讨厌，可却不知缘何，今晚她却异常的烦闷。
“你没有做错，不要和我道歉。”
她的回答更令我不解，此情此景美若梦幻，她方踏入时也是惊喜的四处探看。
我果然还是太嫩了些，真的无力去理解女人的心。
“折叶，其实你是不喜欢这里的吧，要么我们还是出去吧。”
听到我用这个名字唤她，起初她是惊了一下，旋即也立刻反映了过来，瞪了我一眼嗔道：“怎么会不喜欢，如果可以，我宁愿与你在这厮守，再也不离开了。只是。”
听她忽然的叹息，我的心脏宛若被人狠狠的捏住了一般。并非疼痛，而是一种紧紧的压迫感。
我想，果然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吧。
“这里的一灯一雪，甚至连空气，都弥漫着你的气息。你与我说实话，创造这里，你究竟牺牲了多少？”
她原是在担心我吗？
见她一脸紧张，我很想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可是也只是想想罢了。至少此刻我明白，她的心里仍挂念着我。
是了，她的丈夫唤她去围杀地仙，她却选择了来见我。仅凭这一点，我就没必要再胡思乱想了。
要说实话吗？还是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糊弄过去呢。
心里已经打好稿子，我本想告诉她这是我们花草仙特有的本事。可她却突然站起身来单膝跪在我身前，双手紧按住我的双肩，目光死死的锁住了我。
“看着我的眼睛说。”她的言语冰冷，让我莫名的感到害怕。
“我，呃。”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见她目光灼灼，我到嘴边的谎话又被生生咽下了。
总觉得不说实话就会有生命危险，无奈的看着她，我最终只得妥协了。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不过是八成修为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既然无法蒙混过去，只好轻描淡写了。
“八成……修为？”我本以为，女子是习武之人，应不理解地仙的修为意味着什么。可我却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是对我们地仙有过深入了解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
仍旧目光紧锁着我，只是再没了方才逼供般的威慑，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奈，无奈里又透着怜悯与悲伤。
这不是我想要见到的。我为她所做的一切，目的其实很简单。逗她开心，让我能够在她心中享有一席之地。
“对，我是傻。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别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好吗？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牺牲那么多，连逗你开心都做不到。”
“傻子，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的心。”我能感到，她绷紧的双臂软了下来，随之整个人也倾倒在我怀里。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尚未从之前的痛苦转过心情，女子接下来的话语又彻底将我推进了深渊。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啊。你这样会让我很内疚的。我又无法回应你，我啊，什么都给不了你啊。”
女子起初带着哭腔，最后终不忍拉着我的衣襟痛哭流涕。
宛若一道天雷重重的炸在我身上。那一刻我真的是觉得，我的生命变得再没了意义。
我不敢低头看她，因为我怕，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跟着她一同哭泣。那样会更令她瞧不起。
是了，我是一个小兵，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副会长，我对她的渴求，从来就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妄。
是我太自大了，妄想占有她。她与我相识，算上今天，也不过寥寥三日。
这世间相信一见钟情者，也就只有我这种傻子了。
或许在她眼中，我只是会长的替代品罢了。
从此有我，你不孤单。这是你当初与会长许下的誓言吗？
那么我，究竟算是你的什么人呢？
在你眼里。
我。
也许压根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吧。
替代品。
呵。
“没关系的，你什么也不用给我。我也不要求你回应我。我所希望的，从始至终，也仅仅是你能够开心。”
除了哄你开心，我也做不到什么了。因为啊，我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啊。
心乱如麻？
万蚁噬心？
此刻的我，哪还有什么心了。
“别再哭了，我说过的呦。悲伤的表情不适合你。如果你不给我开开心心的，那么我所做的努力可真就白费了。”
你哭个什么劲儿？该哭的难道不该是我吗？爱情这东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事已至此，我却仍在透支自己的痛苦来取悦你啊。
你说的对，我真的是个傻子。
所以傻子的爱情，注定是满身伤痕的趟过荆棘，即使到头来一无所有，只盼着心爱之人不再哭泣，也就足够了。
“别再哭了，如果你心里觉得委屈，要么，你刺我几剑吧。我是学医的，我可以告诉你，刺哪里既痛苦又不会致命。可以让你发泄一下。”
同时也来让我解脱吧。我啊，真的好痛苦啊。卑微，弱小，让我明白与你的差距。所以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拥有你。
何止是拥有，我甚至都没有嫉妒的权力啊。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给我希望啊！
没有期望，就不会绝望。
你这样做，未免太过残忍无情。
“谢谢你。你真好。”稍稍平复了情绪，女子在我怀里小声说道。
又是这句你真好吗？
潜台词是。
你是一个好人。
对吗？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