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环顾了一下四周烈烈的红色:“夫人,您说王妃会回来吗?”
“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微微点头,轻浅的闭上双眼,即便她不想回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倾注的情是那么浓烈、那么醇厚,怎能轻易收回?而他,一心思都在寻找她,几个月来从未曾放弃过。云悦轩与她所在时无二样,因为他已确定他会接她回来。
两人缓缓出了云悦轩,她低叹一声:“嫣儿,我们去暖香馆走走!”
嫣儿猛点点头:“夫人,要不要去香云楼坐坐,香云楼的美食可馋死我了!”
林婉微微一笑,和吕秋素去过几次香云楼,如她所说,一直免帐,掌柜林仙嫣很是客气,也曾怀疑过她和林仙嫣的关系,甚至尝试着去问林仙嫣是否知道她的去处,林仙嫣总答毫不知情。
或许如今唯一知道她在何处的人只有殷潇庭,但他守口如瓶,甚至谢翎亦是缄口不语。
林婉款步进了暖香馆,见谢翎正在院中做着小衫,柔甜一笑,时间飞逝,转眼间她离开京都已半年多,谢翎也已有身孕。
谢翎吩咐梅香上茶,林婉微叹了口气,从竹篮中拿起一件小衫,摇摇头:“她现在与姜大哥定是在一个宜人的地方过着连神仙都羡慕的生活,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像你和二公子般,等着孩子的降生!”
谢翎扬眉一笑:“那可正好,我顺道多做些小衫,给他们捎去!”
林婉微叹了口气,募地一怔,紧盯着已惊觉说错话躲闪着她目光的谢翎:“你真的知道她在哪,对么?”
谢翎扯扯嘴角,含糊的否认。
她微眯起眼,若说此前她不敢肯定,现在却是异常坚定:“你和二公子一定知道她在哪,她在哪?”
谢翎轻吐口气,没有再否认,反问了一句:“淑夫人知道又如何呢,你真的忍心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么?”
这句着实问住了她,她垂眸沉默不语,若自己真的知道她在何处,会告诉他吗?她和姜澈好不容易才得以在一起,真的能忍心拆散他们吗?良久,幽然道:“他们还好吗?”
谢翎手顿了一顿,一时竟答不上,现在的他们如此这般算是安好吗?
林婉见她如此表情,心一慌,不觉揪紧手中的小衫:“他们怎么样了?”
谢翎笑笑,只要殷潇庭找到她,他们都会很好:“淑夫人放心吧。”
她双眸尽是怀疑,忽地灵光一闪:“二公子是不是去找她了?”
“呀!”谢翎一惊,针刺伤指腹,一滴鲜红的血滴冒出,忙放到口中吮吸着。
林婉苦笑,答案已昭然若揭,急急问道:“二公子去了多久了?”
“这——”谢翎吞吐不言,忽叹了口气:“他若快马加鞭的话,差一两天就到了。”
殷潇庭还是放不下她的,见自己有身孕,害喜甚是厉害,想到她更是心神不宁,非要去见她才能安下心,未想过要阻止,因深知他的心,留不住他的脚步。
“老夫人来了!”梅香打断两人的静默,谢翎咽咽口水,殷潇庭临走前竟将她已有身孕的消息告知丞相府,如今赵淑慧天天亲自炖着汤送到暖香馆,而且每日都游说自己回丞相府,真是令她难以招架。
林婉静静坐在水榭中,头疼不已,若是能预知确定她在何处会令自己如此为难,她绝不会一再逼问。
想那样将她的消息深深的埋藏,但当看到他日渐消瘦的脸,她又在不断的责怪自己,他派出那么多人去寻她,而自己却隐瞒着她的消息,如何抉择?一边是姜澈,一边是他,而她,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自己还要去破坏他们吗?
“淑夫人?!”吕秋素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水榭中不停轻拍额头的她,轻唤了一声。
林婉苦涩的抬头朝她笑笑。
吕秋素缓缓坐下,微皱眉:“淑夫人可是在担心昭夫人?”
林婉轻吸口气,几日前得知殷灼颜的消息后,她一直在左右为难着,不知不觉忽略了曼瑶,前几日,曼瑶突感不适,折腾了不少时间。
吕秋素莞尔劝慰道:“淑夫人不必担忧,昭夫人有诸多大夫和稳婆随侍着,必能无忧。”
她收回心神,微点点头,想来曼瑶也不过这几日会诞下子嗣,他的子嗣,忽感心胸一下开阔,一旦他有了孩子,他也将很快忘记已远走的她,不觉宽心一笑,就让她和姜澈做对神仙眷侣,遨游四海吧。
“媛夫人,不如去天香阁看看昭夫人吧。”
吕秋素没有拒绝,随她往天香阁而去,甫到天香阁门口,听得一片慌乱,两人相视一眼,尚未进去,程福已出了天香阁,见到林婉,抹抹汗:“淑夫人,昭夫人要生了。”
“一切可准备妥当?”
程福回了一声妥当,忙道:“小的这就去禀报王爷!”
林婉点点头,两人计较了一下,进了天香阁转了一圈,见已忙开了,又不想碍着,急出天香阁,正欲上风风火火赶来的萧凉宸。林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焦急着、他紧张着,忽地淡淡笑了,心头一阵轻松,不用再犹豫了,从此,就让她永远离开吧。
两人左右走了一圈,甚是乏闷,挪步回到翠景园水榭,吕秋素幽幽坐下,口中有些涩:“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子嗣,定会有着万般的宠爱。”
她赞同的点点头,默默看着碧波微漾。
吕秋素暗叹了口气,心口百味,不觉沉吟道:“红尘如虚空幻地,苍天做主,缘浅缘深,奈何青冢;俗世似水月镜花,沧桑一梦,情淡情浓,乐悲笑痛。”
林婉侧眸看着她,眸底尽是赞赏:“媛夫人真是好文采,好心境!”
她微摇头:“这两句是当日王妃信口拈来,我听着有意思,记了下来。”
“王妃?”
吕秋素点点头,微微一笑:“有时会不禁想,王妃似一个解不开的迷,总感觉她身上埋藏着太多的美好,但她的戒心却很重,不愿她的美好呈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戒心是很重,但只要真心待她,她会极快的接纳,她就是那么一个人!”
吕秋素轻舒口气,忽地问道:“淑夫人,您也不知道王妃在哪吗?”
林婉幽声道:“她会过得很好的。”
“你如何得知?”冷冷的一声插入,两人打了一个寒颤,忙起身行礼。
萧凉宸冷着脸,直盯着林婉低垂的脸:“你知道殷灼颜在哪?”
林婉咽咽口水,微笑抬眸看向他:“王爷不是在天香阁么?怎么——”
萧凉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喝:“回答本王,你是不是知道殷灼颜在哪?”
手腕被勒得生疼,林婉倒吸口气:“王爷!”
吕秋素看不过去,低声道:“王爷,淑夫人怎会知道王妃在哪呢?不如——”
他冷哼一声,吕秋素募地噤口不言,萧凉宸冷声道:“你不会想要欺瞒本王吧?殷潇庭和谢翎,本王逼不了他们,莫非你要和他们一起折磨本王?前几****到过暖香馆,谢翎是否告知你殷灼颜在何处?”
她的脸越来越苍白,咬紧牙关,怀疑下一刻他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手腕。
“说!”他加中了手中的力度。
林婉眼眶一阵晶莹,深吸口气:“王爷,昭夫人将诞下您的子嗣,王爷何苦花心思到别处呢?”
萧凉宸双眼一沉,一把甩开她:“连你也要逼本王么?”
吕秋素忙扶住她,林婉咬唇,眼泪滑落脸颊,抬头定声道:“我不会逼王爷,是您一直在逼您自己,您逼自己漠视她,您不敢承认您早已对她动了心,您甚至不断的纳妾,只为想要证明您对她不过如此而已。结果呢,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否认不了。您若早点对她坦承真心,今日又何至于到此境地?如今她已离开,王爷又何必放不下呢?王爷将有您的子嗣,而她将有她的孩子,王爷何必苦苦相逼?”
林婉一口气说完,抹了一把泪,见萧凉宸和吕秋素完全怔住,眉心拧成一团,慌慌的跪下:“王爷,妾身只是一时气急才乱说一通,请王爷恕罪!”
他双拳紧握,手骨节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狂吼:“将有孩子?谁的孩子?”
林婉暗咬舌根,择言不断否认。
萧凉宸苦笑,孩子,除了姜澈,还会是谁的孩子?他黯然坐下,身体内似有什么被撕裂,痛得他眉宇再也展不开,久久他起身,口气平淡如常:“曼瑶和孩子你多关心一下。”
她默默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的落寞席卷着眼眸。
天香阁忙成一团,稳婆、侍女、大夫来来回回,令人眼花缭乱,凄厉的嘶喊声不断自内室传出,一日的阵痛令她的感觉已有些麻木,但她坚定着,无论是何代价,她都会生下孩子。汗水、泪水湿透她的黑发,她拼劲全力,一阵撕裂的剧痛后,一声婴儿的啼哭清亮响起。
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在隐隐一声声“喜得麟儿”中,耗尽体力和精神的她疲乏睡去。
抱着粉嘟嘟的孩子,他的脸似笑非笑,嘴角不觉抽动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他该感谢的是躺在床上疲惫不堪、昏沉睡着的女人,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此时他却想着,在某一天,她饱受着同样的折磨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想到此,他心里竟是极其难受。
“恭喜王爷!”林婉在一旁笑着福了福身子。
萧凉宸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牵强的笑笑:“婉儿,交给你了。”
林婉抱着孩子,白白的、瘦瘦的,挺俊的模样,刚才在外面听到孩子的哭声时,她心里有一些失落、有一些嫉恨,她也是一个女子,她也会介意这个孩子。
可是,当她看到这个瘦弱的婴儿时,出于女子的本能,她竟然有些喜欢上怀里的他!细细瞧着小小的脸庞,眉毛、鼻子和嘴唇,看了许久,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孩子很像曼瑶!
她将孩子交给年长的侍女,吩咐上下细心侍候着,返身出了天香阁命嫣儿传话给程福用心打点一切。
林婉细步踱到云悦轩,躺在水榭中的软榻上,想起上午对他指责的话语,一阵懊恼。
当日离开暖香馆后,她反复琢磨,殷潇庭去见她必是不假,理由她想了诸多,最后结合谢翎的言谈、表情得出,殷灼颜已有身孕。因而才会在他的句句逼问中脱口而出,而他,见到曼瑶和孩子时,定是想到了她吧。
若她真有孕在身,又是谁的孩子,会是他的么?还有可能吗?
颜茹竺怜爱的逗着怀中的婴儿,合不拢嘴:“宸儿,可取名儿了?”
“请母后赐名!”
她沉吟了一下,笑着道:“孩子长得可真是一个俊哪,不如唤作瑾,萧瑾,如何?这可是本宫的第一个皇孙呢!”
萧凉宸颌首:“母后做主就是!”
曼瑶忙起身跪下,一再谢颜茹竺赐名。
颜茹竺淡扫了一眼她,微微点头,顿了一下:“趁今日大喜,本宫拿个主意,本宫回宫奏请皇上册封曼瑶为瑨王妃,宸儿,你看如何?”
曼瑶期盼的看着他,只要他一句同意,那么她就会成为瑨王妃,一旁的林婉亦是有些迟疑的看向他,他会同意么?
他深吸口气,缓缓跪下,沉声道:“儿臣谢过母后!”
林婉苦涩笑笑,殷灼颜终于远去了,从此不再是瑨王妃,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接下来的几天,前来道贺的人骆驿不绝,颇引林婉注意的是两份贺礼,一是太子萧泽令人送来的贺礼,一是谢翎以殷潇庭的名义送来的贺礼,俱是一块双兽纹玦玉佩,呈的帖皆只书:天赐石麟!
礼虽不贫,但她却读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而他们是在为殷灼颜鸣不平吗?若此时遥远的她得知这个消息又是怎样的表情?一笑置之?
曼瑶抱着小小的他,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笑,她能预想到,怀里的他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幸运。
兰儿笑吟吟道:“王妃,您没见到,仪夫人、容夫人她们的表情,羡慕、妒忌、不甘,特别是仪夫人,笑不出来,偏偏还假笑着,可真是难看!”
她轻唔一声,脸上微愠,兰儿咽咽口水低垂头不语。
曼瑶将孩子交给绿萍,差她带孩子出去,压低声音道:“兰儿,你老实跟我说,当日王爷见到孩子的神情是如何的?”
兰儿咬唇抬头看了一眼她,迅速低下头:“王妃,王爷当时可高兴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兰儿,你也要骗我吗?已经好几日了,王爷只是早晚看一下孩子就走,像是心事重重般。”
“王妃,您多想了。王爷不是封您为王妃了吗?”
曼瑶摇头:“圣旨未下,我仍不是王妃!”
“王妃莫担心了,这是早晚的事!您好好歇着吧!”兰儿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她缓缓闭上双眸,你会将殷灼颜的王妃之位让给我吗?抑或是一如既往的去寻找她?当日他已亲自去收回休书,那时已意味着殷灼颜仍是瑨王妃,一直都是。
而皇后会有意册封自己为王妃,是因自己诞下子嗣或是只想将殷灼颜的过去一并抹掉?
只是,不管皇后是否真心,不管皇上是否下旨,不管他是否所愿,瑨王妃早晚非她莫属!
萧凉宸躺在红木大床上,一切依旧,独少了她的气息。她的娇、她的嗔、她的笑、她的愤,似在身边,却又捕捉不到,半年多了,她仍毫无音讯。
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对于你来说,一切都可以如此不在乎么?当每次抱着瑾儿时会不觉想着,若是你,会不会心甘情愿为我生个孩子?
他苦涩一笑,勿须再问,他已明白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的,她将会有属于她的孩子,或许不是现在,但那是一定的,而且不会是他的孩子。
紧攥着手中的木发簪,他轻闭上眼,殷潇庭是去找她了吧,巧妙的避过他布置在暖香馆外的人,几日后他才得知殷潇庭早已离开洛京,如同她当日一般,人去楼空。
有时他恨不得对殷潇庭严刑逼供,但当想起她,却又下不了手,他还能再伤她吗?别的他不能确定,他唯一清楚的便是只要伤了殷潇庭,那么她绝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林婉说的没错,是他一直在逼自己,逼自己漠视她,不敢承认早已对她动情,拼命想要否认自己的感觉,到头来,一样深陷进去。
当初若知道会沦落到此境地,倒不如干脆在洞房之夜将她吃光抹净,管她带着白蛇还是白猫。
白蛇,想到昔日她在佛前立的毒咒,神怒人怨、众叛亲离、得不到心爱之人,他冷哼一声,殷灼颜,若这是你的初衷,那么,本王恭喜你,已经应验了一个,但本王会亲自扼杀这毒咒,绝不让你如愿以偿!
萧凉宸腾地坐起身,嘴角微微翘起,深眸涌动着危险的波涛:殷灼颜,不管你怎么躲,怎么避,本王不信,以本王的黑骁卫,会揪不出你!本王更不信,殷潇庭能将你藏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