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骅鸿带着众人一路小跑，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住了——而这里，正是学校的后山。
黄骅鸿捂着自己手背上红光越来越明显的疤痕，说道：“我能感觉到，你们要找的王煜灵，就在这下边。”
“你确定？”幽羽问。
对方肯定地点点头。
郭文皓见状扑向悬崖边往下看，在丛生的崖柏和灌木掩映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仿佛有一个人的轮廓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那一抹浅黄色，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衬衫的颜色——他们约好了的，那天她说要穿浅黄色的衬衫去见他，这样他在很远很远就可以看到。
郭文皓捂着胸口蹲下，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快要当机了。
艾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伤心。郭文皓却猛地站起身来，向山崖的右后方冲去。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得愣在了原地，几秒钟后幽羽突然反应过来，追了过去：山崖右后方有一挂废弃的木绳梯，是几年前攀岩爱好者社团的同学留下来的，那是从山顶直达崖底的一条捷径，也是唯一的一条。但是过了几年，谁也不能保证这条梯子的安全，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跌落崖底。
幽羽紧追不舍，但还是没能及时地追上他；眼看郭文皓就要翻身跃上木绳梯，幽羽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小子，你不要命了吗！”
郭文皓身形顿了一下，但依旧踩到了木绳梯上，回头冲幽羽惨然一笑：“没关系，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折磨我们，它一定会让我平安地见到她。”旋即隐没在了灌木之中。
幽羽冲依旧僵在原地的那两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三人走石阶一路小跑，发现郭文皓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崖底，抱起了王煜灵，正步履蹒跚地往石阶的方向走。
在他看到幽羽等人的瞬间，他的眼睛里亮了一下，然后奋力向前跑了两步，脚下一软跌倒在了地上。幽羽和黄骅鸿急忙赶过去想将他扶起，郭文皓却紧抓着他们的手，示意先救王煜灵：“快救她，你们快救他，她还有呼吸……”
艾雨闻言，急忙跑到王煜灵身旁：她的眼珠不知被什么人活生生地剜去，白皙秀气的脸庞上只剩两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双唇青紫，头发散乱，灰色的针织帽也落在了不远处；浅黄色衬衫上溅着斑斑点点已经干涸的血迹，夹杂着泥土和尘埃，虚弱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艾雨探了探王煜灵的鼻息，惊喜地转头对幽羽说：“是真的，她还有气！”
郭文皓颇为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嗵地一声，栽在了地上。
“郭文皓！郭文皓你醒醒，郭文皓！”
幽羽抓着他的肩膀一通摇晃，这才发现，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额头上破了皮，脸上有许多树枝的划痕，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浸润了膝盖，顺着裤管流淌下来，连白色的袜子都染上了鲜红色的血迹。
怪不得他步履蹒跚，怪不得他刚才跑步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想必是心急如焚，一脚踏空从绳梯上摔了下来，才伤成这样。
郭文皓醒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幽羽正守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当郭文皓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幽羽的时候，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幽羽一把按住：“先别动，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大夫说你摔得不轻，再晚来一会儿，你这条腿就废了。”
“王煜灵的事情，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怎么了？”
“她还活着，只是……任何一个人眼睛被人挖去了，要复明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我的眼睛给她呢？”
“你说什么？”
“我的眼睛给她，让她看见。”郭文皓重复着刚才的话，一字一句。
“你想好了？”
“别特么废话，你本事那么大，我就问你行不行！就算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也……心甘情愿……”郭文皓的声音从暴怒变得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成了颤抖的呜咽。
毕竟，“让她离开自己”这种残忍的话，由他亲口说出，还是会心痛。
幽羽沉默了半晌，说：“我做不到，不过可以找个人来帮你，试试看。”然后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上拨通候欣妤的电话：“喂，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当天下午，郭文皓见到了一个人，挺帅气的男生装扮，听声音却像是个女生：“如果你执意要把眼睛给别人，我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你的双眼整个挖下来接到她身上，让她重见光明；并且用你的血液制造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属于你，但它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说白了，就是个摆设。”
“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都可以。”
“那，就现在吧。”
“摘掉的时候，可能会很疼，但是别无他法，希望你能忍住。”
……
几个小时过去，郭文皓的眼部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
候欣妤对他说：“你的眼珠我已收好；你现在的眼睛，是由自己的血肉、你内心的善念和佛法共同铸成的。假若十年之后，她还爱你，这双眼睛就会被注入力量，变得能看见东西。”语毕，她起身离开，转身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她看到郭文皓翕动干燥的嘴唇，无声地说了：“谢谢。”
候欣妤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到了王煜灵所在的病房里：“我是这个医院的大夫，刚才有人为你捐献了一对眼珠，现在我要帮你把它们放进去。”
“嗯，谢谢大夫。”王煜灵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又过了几小时，双眼缠着纱布的王煜灵坐在床上，她说：“当时，我就觉得突然有什么东西把我绑住了，浑身动弹不得，紧接着就出现了一个白影，但是我看不清他的长相，然后眼睛就一阵疼，昏了过去。”
“小姑娘，你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都没事。”候欣妤说。
“不是，我是自己走下去的，并没有从上边掉下来。只觉得周围有一股异香，就跟着走；等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崖底了。”
“……”
“大夫，大夫你还在吗？”
“啊？嗯，我在。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吧。过段时间就能复明了。”
“嗯……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位帮助我的好心人是谁？或者，或者他家属的电话也行啊。我好去谢谢人家。”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候欣妤把从王煜灵那你打听到的情况尽数告知了幽羽，幽羽听完又陷入了沉思。
【后记】
“文皓，郭文皓我回来了！你怎么都不去接我啊。还有，听他们说你休学了，是怎么回事？”王煜灵欢天喜地的开门进入屋中，像一只轻快的百灵鸟。
“毛毛……是毛毛吗？你，你怎么来了？”郭文皓从里屋出来，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你家门没锁，我就进来了啊。”
“你先坐，我去给你削苹果。”郭文皓脸上挂着开心而又忧虑的笑容，摸索着在桌子上找水果刀。
王煜灵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伸手在他失神的双眼之间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她先是一愣，然后拼命捂着自己的嘴把声音憋在里边，泪水汹涌而出。
“毛毛，苹果削好了。”
“毛毛，你怎么不说话？”
“毛毛？”
黑暗中，郭文皓感觉到有一个人轻轻的，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肩膀。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