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就站在一座神殿前面，双眸凝视着一座一人高的雕像，时间和空间都仿佛静默在那一双幽深又痛苦的墨色瞳仁里，白色的衣袂舞动在微风中，让青灵的心生出一种莫名的神圣和怅惘。
这就是师父心中那个一直不愿触及的地方，无法触摸的伤痛，不能言说的过往吧，他一个人孤独而落寞的守候着一座神殿，一座雕像，一段往事，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猎豹，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自卫时的攻击力，却看不到那沉淀在眼底一点即破的伤痕。
他是上古神邸，是曾经的战神，到底是什么把一代战神摧残到如斯地步，脆弱的让青灵忍不住想要守护。
“师父……”越是接近墨渊，青灵的心越是忐忑，这样失魂落魄的师父，该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吧。他一直是那样高高在上，淡漠一切的人，此时却以浓的化不开的仇怨，面对自己的徒弟。
还是那道空灵的仿似仙乐般的声音，还是那句没头没脑的“你来了……”
鬼使神差的青灵不加犹豫的回答：“别怕，我来了！”
手就要抚上墨渊泪痕犹在的脸颊，瑰宝惊的不由自主的低喃出：“小狐狸！”
青灵才如梦初醒般惊慌失措的收回自己的手。不对，所有的事都不对，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自己怎能生出那样的想法。
打从进入到这个结界中自己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很多想法，很多举动都是不由自主，她就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摇晃着脑袋，青灵想要挥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眼角不自觉的瞥见那座雕像。
修长的双眉，带笑的双眼，微微翘起的嘴角。青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个美女，第二个反应是这是个大美女。
吧嗒吧嗒，口水低落到地面的声音，青灵花痴的毛病又犯了，呆愣愣问道：“师父，这是师娘吗？”
一寸寸描摹过女子脸庞，扫过眉稍绕过唇角，每一个动作熟练的像是刻在心里，指间拂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刻印在脑海，不知道描摹过多少次的手指上已经有了破损，所过之处是红色的印痕。
墨渊不说话，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思念里，青灵不好赘言，仔细观察了雕像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为什么师父就能着了魔似的，呼吸都像怕惊扰了雕刻的人。
瑰宝拉了拉青灵，捏细了嗓子小声问：“小狐狸，你有没有发现这雕像像极了一个人？”
“嗯？什么人，我认识吗？” 瑰宝这样一说，青灵看的更仔细了，可仍旧一无所获。如此天仙一样的人，美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她该认识吗？
“就是你啊，真是一只笨狐狸！”瑰宝颇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小狐狸还能再傻点吗！
“我？有没有搞错？”青灵与其说怀疑这件事情的可信度，不如说怀疑瑰宝的眼神，得是多不济的眼神才能把那么美的人和一只狐狸放在一起比较。
青灵的无药可救让瑰宝彻底缴械投降，“我说的是像，又不是是”瑰宝重申“我也觉得把你和神像放在一起比较是高抬你了！”
青灵撅着嘴巴不说话，仔细看去这石像是和自己有一点点像，难怪自己的血能够破解师父设下的结界，想必就是这层关系吧。
“她是沐雪，天界最后一位精灵修炼而成的上神，万年前的天劫中，为了救我而死。”墨渊的声音中低沉而沙哑。
青灵的目光看过墨渊眼角的那一滴晶莹，一个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人，只剩下一座石像，永远没有了鲜活的生气，他却还要日日活在自己编织的悲哀里，万年如一日。
以为师父还会再说下去，墨渊只是龛合了一下唇，把他想要牢记的和希望忘却的，一并咽回了肚子里。
沐雪是沐雪，青灵是青灵，她们是两个人，他不能把自己希冀中的沐雪强加给无忧无虑的青灵。沐雪活的太压抑，太沉重，青灵该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墨渊转身踉跄着离开，不知道是多久前留下的衣服上的折痕把人托显的更加狼狈。
世人的眼里，墨渊上神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又有谁能够想像得到，在上神无限荒芜的世界里，竟然活的如此残破不堪。
青灵安静的跟在墨渊身后，走过墨渊留下的每一个脚印，仿佛那样就能经历师父走过的曾经，夕阳悠远而绵长，把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拖拽在地上，时光静谧的没有任何声响，任何微弱的声响都怕打破这一帧不知该说是迟到的还是早来的温暖。
天恩殿一如往昔的宁静，墨渊也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静坐修炼，如果没有遍地的狼藉和手中脏掉的衣服，青灵一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此刻的墨渊是宁静的，打从青灵的血融入结界的那一刻开始就莫名的安静，连日来的烦躁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触，掩盖过心上疤痕，掩藏住记忆里的尘殇。
那抹俏皮的身影还在脑海中闪现，墨渊越是想将青灵和沐雪分的清楚，越是划分不出明确的界限。
沐雪也是爱笑的，只是沐雪的笑容里，总是多了一些浮世的沧桑，她背负的责任太多，所以即使是笑容，都不纯粹。
青灵也是善良的，哪怕再爱闯祸，再多顽劣，她的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即便是自己这个冷面到近乎无情的人。
墨渊何尝不理解青灵为了自己去盗南华上仙仙丹的心情。这世上若是有一种丹药能够救回魂飞魄散的沐雪，别说是盗丹，就是毁天灭地他也在所不惜。
“以后跟在我身边，先修习一些心法类的仙术，你的资质不高，修炼起来或许会吃力些，这些东西你先拿去看，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墨渊清冷的裂帛一样的声音，淡淡的回荡着，青灵听的都要痴了，师父终于不像个冰块一样了。
笑眯眯的把足足有她高的一摞书搬回自己的房间，青灵犹在回味墨渊的话。
师父这是肯教自己修炼法术了吗，那以后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舒黎那么厉害，呸呸呸，还真是一个容易知足的狐狸，自己可是上神的徒弟，以后是要做上神一样厉害的人。
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堆书，青灵总算知道发起愁来，她不识几个字啊，虽然这上面每一个字写的都非常好看，可是再好看她也是不认得，早知道就把风情雅筑烧的再彻底一点好了，呃不对，是早知道就和姥姥多认几个字好了。
青灵吐了吐舌头，翻开最上面的一本书，认真得研读起来。瑰宝安静的晒着太阳大气不敢出。让青灵读书，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它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好了，千万不要成为青灵不用功的借口。
“瑰宝，这个字你认得吗？”
瑰宝是想躲青灵躲得远远的，奈何青灵并不打算放过它。现在她的身边就只有这一个人，不对是一只龟，不问它问谁去。
“你确定要问一只龟书上面的字念什么？”瑰宝脖子伸长眼睛圆圆，不敢置信的看着青灵。小狐狸莫不是发烧了，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青灵一声叹息，嘴巴嘟的能挂油瓶儿了。“我也不想问你啊，可这个字我真的不认得啊，不问你问谁去？”
“你师父啊，师父不是负责教徒弟的，再说了这堆东西不是他丢给你的。”瑰宝下巴努向一大摞的书，把麻烦丢回给墨渊，“他给你的，自然要负责教会，否则他这个做师父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瑰宝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青灵半信半疑的抱着书去找墨渊，也不知道师父知道自己这么笨，还肯不肯要自己这个徒弟了。
蹑手蹑脚的接近天恩殿，青灵的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不知道师父是在打坐还是在睡觉，万一自己打扰了他老人家休息怎么办，也不知道师父这样的大人物会不会有起床气。
“进来！”青灵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忽然殿内墨渊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她一个哆嗦。
鬼鬼祟祟的青灵怎能瞒过墨渊的眼睛，原本想要放任随她，又怕再生出火烧风情雅筑那等事来，墨渊也是为了自己的天恩殿着想，觉得还是把这个小麻烦精早些放进来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
“师……师父……”青灵一步一步挪进来，站在墨渊面前挺尸一样，再没了下文。
饶是墨渊一惯沉稳的性子，也看不惯这样默不作声却又小动作频频的青灵，他是耐性好，耐性好不等于可以容忍一个欲言又止，止了又欲反反复复，复复反反的人，把自己当怪物一样研究。
打坐的人张开墨黑的双眸，不疾不徐问青灵：“何事？”
师父的二字真经让青灵更是不敢轻易开口，师父啊师父，您老就那么吝啬多说一个字吗！
“那个……师父，我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您晚上是想吃面还是米饭或者喝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