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舒黎，好像刚刚听进耳朵的不过是一阵风，吹过便没有了。
可是看舒黎专注的样子并不像玩笑，尤其手中的那颗龙珠＿那明明是宁儿的龙珠！
东海四公主为守护兀妖塔龙身即死，仅仅剩下一丝游魂在龙珠之中，天下皆知。天下人皆赞四公主胸怀天下悲天悯人，却只有龙王，只有东海龙族一直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
莫非信任天帝是为了收复人心才屈尊取宁儿的游魂的吗？
思及此，龙王的面色沉了沉，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深施一礼“启禀天帝，东海龙族早前指天启示，有东海龙族一日，再不会效忠任何人，既然天帝已然说这是您的私事，那么宁儿的事全屏她自己做主吧。”
老龙王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龙珠的目光悠然不舍。
那是他最宠爱的孙女，如今却落得尸身都没有，他不是不想索回，只是东海如今满目疮痍，实在不想再介入任何一派的纷争中。
舒黎文言，从包坐上起来，缓步走到龙王跟前，凛黑的眸色中闪过一丝幻灭。
龙王的小心谨慎，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宁儿她…
“既然龙王提到昔日指天起誓的誓言，有些话朕不防就直说了。”
龙王的身体一震，低头掩下自己的不满，天下为这个新任的天帝是从，可以说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难道舒黎刚刚即位天帝，就要拿东海开刀，杀鸡敬候吗？
当年为保全龙族而立下的誓言，难不成今日就要招来杀身之祸？
舒黎不急于开口，似乎在斟酌着用词，“龙王也知道，宁儿当年是因为替沐雪上神求药，贵在南华上仙的仙门前，才违背了龙族的誓言，进而失去双腿的，后来宁儿到了青丘，朕才得以知道，违背誓言是要被驱除龙族的”。
“龙王当日立誓不过是悔不当初，却不料将宁儿无辜牵连，不知道是不是也于心不忍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龙王的心里，舒黎说的没错，在得知四公主双腿尽废的时候，他何尝没有后悔过。
可是悔不当初又能如何，那是天责应誓，谁也没有能力挽回。
“宁儿身在青丘，长长把东海挂在嘴边，她说水晶宫中到处都是奇珍异宝美轮美奂，她说紫晶宫是龙王偏爱她钦赐的，我知道她是想家了，她想回来，可是直到离开…”
舒黎顿了一下，将心中酸涩咽下去，声音却还是带了沙哑：“今日我带宁儿回来，是以孙婿的身份向龙王求一个恩典。”
舒黎明黄色的身影忽然伏地便拜，没有一丝做作：“孙婿舒黎求龙王开恩，将宁儿的仙籍归回东海！”
身为天帝，他的天后可以不在乎出身，不管是仙是神哪怕是妖他都不在乎，可是作为宁儿的丈夫，他不能不完成宁儿的心愿。她直到死，望向的也是东海之滨，他知道她想回家！
“天帝使不得！”龙王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将舒黎搀扶起来。
天帝的这一拜他受不起。
天阶之上，墨渊抱着一只墨色的狐狸，声音无限温柔的讲着这段时日里发生的故事。
“舒黎娶了东海四公主，这还是打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以游魂存在的一位天后。”
他的手顺着蓬松的毛发，进来这皮毛上终于见了光彩。
“瑰宝跟着苏莫离帮着天一真人打点灵山事宜，这小东西终于长大了，也懂事了。”
墨渊顿了一下，提起灵山难免想起四方阁一桩旧事“你知道吗，原来邓楼失踪确实有隐情，他为了帮桃夭求情，施了苦肉计，潜到桑简身边，这一仗舒黎大获全胜还真是多亏了邓楼啊！”
墨狐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困顿了，歪着头，枕着墨渊的手臂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一场劫难过后，一切都归于平淡，所有人都好好的，唯独他手里的这只墨狐。
沐雪的仙力尽散，每日里还要靠墨渊源源不断的输入仙力才能将全身错乱的经脉续上，即便如此，还是整日无精打采的。
岚风烧了热水，走过来告知墨渊，可以给上神沐浴了。
墨渊抱着墨狐从天阶之上起身，回往天恩殿去。
金乌鸟飞离了视线，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岚风看着那一人一狐相偎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沐雪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周遭正氤氲一片水雾中，温温暖暖的热水让她一双极不愿意睁开的眼睛，透过那朦胧的水雾去看水桶近旁的那个人。
墨渊？
这是她灵台渐渐清明过来的第一反应，然而当她看清楚自己所处的形势的时候，本能的一声惊呼，急急的蹿出水面，又慌忙的隐入水中。
直到那一声惊呼听在自己耳中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尖尖的一生狐狸叫，沐雪才算真正的彻底清醒过来。
墨渊，正在给自己洗澡。
那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身形化却是一只狐狸，那她还怕什么呢！
心里虽说是这么想着，可是，长久以来身为人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让她一时之间哪里接受得了墨渊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
沐雪这么一蹦一跳的，溅得到处都是水，就连墨渊的身上都不能幸免。
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衣袖，那张沉静的脸上先是一阵疑惑，接着微微一笑。
那笑容几乎晃瞎了沐雪的脸，不由得放松了警惕，似乎终于想起来他们其实早就有了夫妻之时，不过是让他帮忙洗个澡，自己现在的样子未免显得矫情。
见沐雪老实的趴在浴桶边缘，墨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只手摸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柔着声音说：“乖！”
水里面传出压抑的咳嗽声，沐雪呛了一口水，一双狐狸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墨渊。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墨渊吗，这转变似乎有点大。
“再过些日子，将身子好好养一养，我便帮你恢复人形，看你现在的样子，可爱固然是可爱了一点，但始终不说话终究不是办法，我想你一定也有不说话想对我说吧。”
一下一下的捋顺她的皮毛，被热水浸湿的毛皮实在算不上美观。但是墨渊似乎对这样的小狐狸特别钟爱，总是喜欢多盯上一会。
起初沐雪还没想明白其中缘由，后来有一次岚风陪她一起洗澡，看着岚风身上的衣服被自己全部打湿，湿哒哒的裹在身上的时候，黑色毛皮下的一张狐狸脸顿时红透的苹果一样。
想来墨渊就是看着自己裹在身上的毛皮想入非非了吧，那他急着让自己变回人形，该不会也是存了那种心思的吧。
如此一想，真是又羞又气，竟是几天没有搭理墨渊。
墨渊手里捧着一大摊子的桂花酿来到乾越殿，白衣胜雪的衣衫扫落一地的桂花，在落英缤纷中，随意绾起来的长发随着清风飞扬，就像是一幅画。
沐雪两只前蹄搭在窗棱上，半眯缝着眼睛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头埋进小爪子，假装没看见。
“这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你总是盯着它们看不腻吗？”
她闭着眼睛不搭言。
“我知道你没睡着，要是不愿意见到我也无妨，反正这里我熟的很，完全不需要招呼，倒是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说话的时候，还是那样微微笑着，让沐雪恍然觉得不真实。
“还是不说话，那我可自斟自酌了，自从去了大荒芜山，总觉得酒量渐差，真不知道喝醉了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沐雪的眼皮跳了跳，那一夜桂花酿酒醉的事忽然窜如脑海，脑袋不自然的动了动。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撮绒毛，“怎么，装不下去了？那就陪我喝一杯，有什么事等你化成人形一并说给我听，就算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可以等到那时候一并算。人间不是有句什么话来着，对了，是说秋后算账，你看怎么样？”
他亲切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干净的嗓音却带着桂花酿的味道，凭空破出一丝沙哑来。
他真的就自斟自酌起来了。
沐雪拿鼻头拱了拱墨渊的手，示意他少喝。
说什么酒量渐差都是借口，但他若是真的那这做借口，到时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怎么，你也想来几口？”故意曲解沐雪的意思，墨渊将自己喝过的酒坛子直接递给沐雪。
那样大的坛口，别说是喝，就是整个脑袋怕是都能放进去吧。
沐雪摇了摇头，晃着尾巴步步后退，她从不嗜酒，偶尔喝几口倒是可以，但是如今没有一点仙法在身上，有时这副碍事的狐狸模样，就怕到时候让墨渊欺负了去。
墨渊呵呵的轻笑出声，故意打趣她，”怎么，这么就怕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沐雪呢。”
长臂一伸已经拦住沐雪的退路，轻轻一卷，就把沐雪给带到怀里，“莫不是害羞了？”
他是询问的语气，可是渐趋渐近的唇已经轻轻的覆上了她的。
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感，划过喉间，紧接着就是若有似无的辛辣。
“上次是我糊涂了，这一坛才是我的雪儿亲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