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昨天这个时候她还晕乎乎的昏迷不醒,那离了的魂去到九荒山去她的心上人在一处呢,便是昨晚她还捧着佛珠跟那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不过是一夜而已,怎么就又沦落到下大牢了?
抬手往头上摸了摸,祥云锦还在脑袋上,她有也跟没有差不多了,那叫红菱的仙娥见了她头上那朵花,惊叫一声跑出去后竟是直接去前头告了状,那会妖王跟上神正在议事呢,那红菱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胆就跑了进去,一进去扑通跪下立马把她这点事抖落了出去,桃花就纳闷了,这红菱是当神仙当出职业病了?他们妖界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前头不还在说佛珠的事吗?
是了,至今她还觉得那隐香花不过是妖界的事,与神界没什么干系。
几番念头闪过,到底把怀里揣着的佛珠掏出来仔细摸了摸,心里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沉一口气,她身在大牢,外头层层结界,看守的妖兵都在外头,刚才她使了几个借口应声的却一个没有,想来都是得了死命令的。
这大牢可并不好受,那一道道结界跟催命符似的水波一样晃动,桃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想起方才的一幕。
她正在那碧落的寝宫里头还没回神,一群妖兵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把她押到了这里,路上她看到琉离和碧落的影子一闪而过,没忍住喊了琉离,嘴里只喊冤枉。
她可不就是冤枉吗,先是差点被当了贼被抢了佛珠,现下又是暴露了隐香花蹲了大牢……
越想越憋屈,索性靠墙坐下,目光在佛珠上停留片刻,没忍住还是放在了嘴边,妖气丝丝入佛珠,她叹口气,张嘴想说话,到嘴边却是又停住了。这一遭的事她确实憋屈,下意识想跟他诉个苦使个小性儿,说不定时机好了还能撒撒娇,但不知怎的到嘴边的就顿了下,生生换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在不?”
呸,那么多开场白选了最没意思的一个!
这恼劲儿刚上来,那边确实回的极快,“在。”
这个声音落下,桃花真觉得自己兴许真的中了邪,分明就是简单单的一个字,偏从她耳朵里钻心头上又七经八脉的蔓延,涌到眼眶便是一阵发酸。她吸吸鼻子,“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顿了下,又加了句:“我想听听你那边的事,随便什么都好,你跟我说说可好。”
佛珠微热,他的声音也似顿了下,“你走三十九日,日日如昨。”
桃花靠在冰凉凉的牢狱墙壁上,捧着佛珠道:“怎么个昨?有意思还是没意思,过得好还是不好?想我……还是没想我?”
说完盯着佛珠,极力忽略周遭冷森的氛围,这大牢极是邪门,她被送进来的竟没有看到另外的妖,且入眼所及三面是墙,只一面大门对着个廊道,却是不见其他关押的所在,她感觉不到这里还有除她之外的妖气,不仅如此还有股子让她极反感的气息,她便是再傻,也知道这次事大了。
说不急是假的,她比谁都清楚她跟和尚这档子事不能落到明面上,她得偷着办,最多说服了老桃和商陆,其他的能少一个知道的就少一个才好,如今佛珠露了踪迹,隐香花也被瞧了去,且不说那红菱还抢不抢她的佛珠,便是这一茬揭过去她咬牙担一个贼名,有隐香花这一茬,妖宫那些老顽固必不会放她出妖界……
手指微动,她轻轻摩挲了下佛珠,指腹微热,她听到他低低嗯了一声。
这一声有些沉沉的哑,桃花只觉得就像他在她耳朵边说话似的,说话的气儿洒耳朵上,温温热热,痒痒麻麻,她下意识揉了下耳朵,心脏却跳得厉害,方才几个问句,她心里就是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一个。
——想我还是没想我?
她是这么问的。
他说,嗯。
他想她了。
桃花忍不住嘴角勾了下,勾到半截又带了点苦笑,心道这气氛还真是特么的好到爆啊,要是没有这些个烂事,她早就痛快快趁热打铁趁火打劫叫他再多说些好听话哄她了。
心里酸溜溜又甜丝丝,她舒口气,还是对着笑了下,“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我了,你可知道为何?”不待他回答又说:“心里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心有所感,至晚间便会梦到那人。我日日梦到你,可见你想我想念得紧。”
她这话纯属胡扯,回来妖界后连眼皮都没合一下,做梦什么的也是她白日梦,可这事那边那个不知道啊,桃花心道,她没告诉过他两边的日子并不是同一时的,她也不想告诉他,她就是想引着他跟自己说说话,就是稀罕他被自己的话逗得手足无措的小模样。
想到他此刻定是涨红了脸,一双琉璃目绚烂夺目,不觉心里一乐,可这可也是乐了一半,是啊,她如今见不着他……
手下佛珠又微微热起来,他的话好一会才传过来,果然有些无措的唔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话,然后生硬的转了话题,“上次你走的匆忙,如今九荒山的桃花大开了……”
桃花怔了下,想到那日她催了一林子提前开放,在他面前小小卖弄了下本事,他眼里少许惊讶,更多的却是惊艳……约莫着时日,那山上的桃花也该大开了,她嗯了一声,就听他忽然说,“如今我,日日见桃花,也日日……思桃花。”
捧着佛珠的妖一下呆愣了,他一句话里两个“桃花”分明是不同所指,前一个是那九荒山树上的朵朵繁花,后一个却是……
心里突地一个激动,她猛地站了起来,“你……你……你这是……”
表……表白?
不怪这妖不淡定,实在是她已经对和尚这类生物做过研究,知道他们比道士还要顽固几分,那些牛鼻子老道虽是捧着个拂尘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子,实则经不起那么一激,随便两句话就能露了情绪斗个痛快,但佛家的却不同,他们信奉三句箴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自重”,当年好好一个威风八面的齐天大圣,如今哪里还有齐天的架势,落得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号,这千年却也没听过他跟哪一个战上一战,忒的不见了当年威风,桃花扼腕之余,越发知道她的前路任重道远,不指望和尚与她情意绵绵纠纠缠缠,便是眼前这遭叫他还了俗都不那么简单,她都引他破了色戒,又生出那么许多事端了,才让他生出考虑的想法,如今这几句话冒出来,当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她结结巴巴的话说得跟哮地似的,一句话没说完整就听到低低一句笑声,她耳朵一热,嘴里的话不急着说了,也忘了自己还在大牢里头等着被发落似的,只嘿嘿傻笑两声。
他像是叹了口气,声音低缓温润,“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你我之间,并不是一个我还俗便可以解决,我虽身在九荒山不知你现在何所在,但也知晓大抵是我去不得的地方,且现在想来,若非身上有你留下这块玉佩,莫说寻你,便是主动与你说句话都不得。”
他顿了下,桃花听出他语气里浅淡的起伏,她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每每想到我卧榻安眠或是抄经看书时,你却是在为来寻我处处寻法,或者与你师父周旋,又或者如何与我相见。每每想到这些,我便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我虽出家多年一心向佛,如今却渐渐明白我师父当日的那句话,不入红尘,何谈看破。”
“如今我不知何为喜欢,却知晓日日担忧姑娘,恨不能为姑娘分忧的心绪却是实实在在。如今我担着出家的名却半颗心丢在外处,不消旁人说我也晓得我这是……”声音些些停顿,桃花听到他说,“我还俗了,去寻你,可好?”
桃花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这句话里是两个意思,他说他还俗了,他已经……还俗了……
她甚至做好这辈子就跟他耗着的打算了,他却已经踏出这一步了?
他还说,说为她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说担忧她,说为她入红尘,还说……
来寻她……
寻她?
这两个字狠狠扎了她似的,她迷迷糊糊仿若飞入九重云端的神思骤然回神,“不、不不不!你不能来,不要来训我!”
她的话说出去,他的声音好半晌才传来,比之方才的温润添了低沉,说:“所以我料得没错,你果然,出事了。”
“你、你怎么……”知道。
“若你没事,岂会至今不见我。”
“那……那是我师父,对,我师父拦着!”
“桃花,我虽没有徒弟,却也有过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知晓师父对徒弟苦心。虽你提及尊师言不算多,可当中语气情态可也看出你对他亦父亦兄亦友,想来他对你也是一片苦心。我知你一心要来寻我,师父便是阻拦,也不会忍心你爱不能求不得。”
桃花噎了下,反驳不出。
她没想到和尚还有这番心思……
不知为何,觉得他隐约有些陌生了……
因为他没有说错。若说从前,老桃不应如此阻她,毕竟老桃年轻时候也曾与一位人间女子纠缠不清,近些年更是勾过冥界一鬼姑娘,虽未成亲,可关系却当真暧暧.昧昧,那些个界限与他当真算不得什么,若不是……
不觉抬手摸了下额头……
这隐香花,当真那么大的……祸患吗?
佛珠微微热,他声音低如诱哄:“我虽不如你气力大,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如今你我之间实实在在的阻拦存在,哪里有你一个女子独自承受的道理,桃花,你跟我细细详说前因缘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