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桃花的耳巴子没能来得及打出去,碧落显然是早有准备,桃花那边还未再开口,便只觉周身空气仿佛被挤压扭曲成一团,连同她肺腔内的血气也被挤压抽出,耳边传来碧落的笑声,尖利而疯狂,她边笑边说着什么,但桃花已经听不清楚,她只觉那瞬间里,血气自七窍而出,耳膜被穿透般,耳边只剩尖嗡鸣,碧落的话,她是一分也听不清。
“去死——”
“哈哈——都去死!”
“贱妖……去死!”
不大清晰的视线里,桃花从她的嘴型辨认出这几句话,她气得牙痒痒,只怪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好容易到了这一步,就不该跟她废话,就该直接上手打!
她这般想着,只觉窒息感越发的强烈,只得尽力抵抗那越发扭曲的空间和稀薄的空气,她已经来了九重天,还没见过那人的面,也不知他身上的伤现下如何了,更还有那么许多的事没有完成,怎么就能被困死在这么个地方呢!
这样想着,她脑中便升起一个冒险的想法——
碧落这一招,虽从内怕是无法打破,但若布阵之人危在旦夕没了维持阵法的功力,至少她能撑到的时间会成一些,此法可行,只是风险也大,因这种阵法,布阵之人多设有反噬之术,也就是说,桃花若打三分力在碧落身上,可能反噬回的便是三分甚至六分的力……
而这种反噬术邪门之处更在于,她可以由着布阵之人的操控而决定何时反噬。
窒息感越发强烈,桃花一咬牙,再等下去便更是无力回天,还不如趁此搏上一把!
这样想着,她便开始暗自调息,集中精神准备给碧落最后一击,碧落面上有扭曲也有恨意和不甘,她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好在所在的位子倒没怎样变化,都是在那水边,她像是厌极了自己身上那套素色浅淡的衣衫,那些弥漫的雾气将她包裹遮挡,遮住了她不复以往华丽的衣衫,也遮住她被桃花打出的伤痕……
那般自欺欺人的模样,让桃花心底微叹,只是这种情绪也不过是片刻,她只觉喉咙又好似被风神扼住时一般,她强行压住喉中腥咸的血气,暗自将妖力凝集,看准了时机一跃而起,蓦地向碧落而去!
没有时间了!
耽误一分她妖力便弱上一分!
她不能死在这里,那人在树屋走前答应她的还没做到……
她还没揪着他的衣领,问一问他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事!
满肚子的不忿都还憋着呢,就这么死在这岂不是憋屈!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动作越发的快速,距离着碧落越来越近,她目光冷凝,心中默道,万年纠葛,便是在此结束了……
扭曲的空间里,近了……越来越近了,但……
不对!
在桃花即将触到碧落的前一刻,她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对!
这事不对!
碧落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是要最后一搏,但她,她却半分没有躲避!甚至眼神都没有变,她就那样盯着她,似笑非笑,好像是……
好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
“不……”
芜杂的思绪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多想,桃花强行改变了方向——
但这一击是用了她几乎全部的妖力,那些妖力在瞬间里强行收回,若她往常倒是无妨,只是现下她也被碧落这引梦术所钳制,这番所为势必也伤到自己,身体飞出的一瞬,她那口堵在喉间的腥咸血气再也隐忍不住,瞬时呕了出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坏了,先不说其他,只她身上这连番的伤,怕已经是撑不了多久……
气息不稳,胸腔里的空气被强行抽出,她只觉意识越发的模糊,碧落的身影忽远忽近,眼前模糊,身上的痛楚却越发真实,她张了嘴急促的呼吸,心道:难不成真就死在这里?碧落定是做鬼的机会都不给她,她这番死了当真是冤啊……
那人若是知道……
怕是再没有法子给她凑齐了一个完整的魂魄了……
他万年心血,便是被她浪费了……
意识昏沉里,眼角有血渗出,眼眶疼得厉害,她不觉闭了闭眼,泣血的嘴角一抹苦笑……
约莫是因为不是头一次赴死,她心里竟没有怎么害怕,更多是遗憾和不甘,毕竟这条命才刚被救回来,毕竟她也好歹才想起那些个法器啊宝物的用法,还有貔貅的教育问题她还没跟那人说呢……
就这么死了……
可真是亏啊……
这些念头极快闪过,她被卷入那扭曲空间里的身子只觉是身上多了百十条绳子,这些绳子将她捆得紧紧的,每一条都被死力扯向一个不同的方向,头脚四肢躯干,每一寸皮肉都要被绞开似的……
“嘶——”
她倒吸一口气,那滋味,让她立刻便觉得下一瞬就得死过去,她艰难的抬手,想将满脸不知哪里流出的血抹一抹擦一擦,心道这样就是死了,来给她收尸的人见了,大抵心里能好受一些。但手刚艰难的抬起,便忽而被握了住……
温润而醇厚的法力从那手腕处蔓延开……
密密麻麻的绳索褪去,后背倚靠到一个宽厚有力的胸膛……
眼睛被一只温热的手覆住,眼眶的疼意渐渐的止住,她下意识眨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掌心,那只手微微的顿了下……
“别动。”
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又像是隔了幽远的距离,她甚至觉得自己大抵是将死所以产生了错觉,不然为何……
为何就觉得他来了呢?
他来救她,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那些窒息和痛楚都在消失,他的气息和声音却变得清晰,她能感受到他送入她体内的灵力正在修补她破碎的妖力,甚至她脸上尚未来得及擦去的血,也沾染了他的掌心……
耳边不知何时能听到了声音,一片嗡鸣之后,碧落的声音骤然传入她的耳中——
“你来了……是你,你果然……果然来了……”
这声音惊喜而又慌张,像是盼望了许久的人突然到了面前,但自己却是最狼狈难看的姿态……
想藏,又舍不得藏。
碧落的声音似哭似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多可笑,呵……多可笑,我算计了那样久你都始终不肯多看我一眼,如今为了她,你却强行破了我的阵……神君……洛止……神君……你对我,好狠……好狠啊!”
桃花心里狠狠的一颤,是他!
果真是他!
竟果真是他!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着去看他,但身子才刚一动弹,便觉得他握在她手腕的力道略微加重,便是这一个动作,她那些升起的冲动便忽而的沉静下来,在他的胸膛前,缓缓放松了身体不再挣扎。
她知道他是在为她疗伤。
她若胡乱动反而是会浪费他的灵力,但他身上也还有伤,还是那天罚带来的伤……
心底狠狠一颤,此时的感觉竟比方才还要难受……
覆在她眼睛的手缓缓离开,她睫毛颤着,却依旧没有睁开眼,只觉身子被忽而抱起,她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她感觉他转了身……
“洛止——”
身后,碧落的声音凄厉响起,“你站住!你站住——”
桃花以为他会停下,但他的步子片刻里都没有停顿。
“洛止……洛止哥哥——”
“你说句话……你同我说句话!”
“你回头……回头看我一眼啊……看我一眼啊!”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桃花耳中,但抱着她的人,始终没有停下一步,也未曾回应她半句,她听到碧落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歇斯底里的叫着他的名字,那些模糊的声音里,最后传来的,始终是那一句……
“你好狠……你对我……好狠……好狠啊……”
直到这声音再听不到,直到周身异样的气息忽而消失,桃花只觉自己的意识忽而的空白了一瞬,再有感知的时候,首先便是后背靠着的宽厚有力的胸膛……
是他。
她能感觉到是他的气息。
这个认知,让她安心起来,眼眶的疼已经消失,她睫毛颤动,终是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团微弱的暗色——
石壁四立,散落的灵珠发出柔和的光晕,将整个石洞照得和缓而安生,她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她被引入梦境前待着的山洞……
那么方才她感觉到的一瞬的空白,是神志回归身体的感觉?
身子下意识挣着想要回头,但也是刚一动作,便只觉肩膀被他按了住,那力道并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别动。”
这声音比方才更加真切,真切得让桃花心底跟着颤动了下。
“引梦术到最后,引入的不只你的神志,还有魂魄和肉身。你魂魄大半被引入,妄动容易离体。”
察觉到她不再乱动,他按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松了力道,转而便要为她疗伤安魂,桃花那翻滚复杂成一团的情绪,在此刻忽而的清醒了下,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别!”
他微顿。
“你、你身上也有伤!我不乱动,安稳待一会便好,你不要再动灵力为我安魂!”
她语速又快又急,此刻那些乱作一团的思绪才像是理到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