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白相间的警车离开圣贤医院驰过中山路,穿过市政广场时,仍然寒冷的三月风透过车窗向车内袭来。罗建勇正坐在后座上,试图理清思绪,却被那几个毫无规律的血字弄得他头晕目眩。
圣贤医院的药剂师死了,却机智地留下一个谜团。留下一个谜团给一个晚上难于入眠的人来破解!
罗建勇禁不住自我解嘲地苦笑了笑。尽管大家都知道罗建勇睡眠不好,但却从来没有人对他的业务能力产生过怀疑。他因此只能默默地承受无比具大的压力。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挺脆弱的,只是爬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权力与威望掩盖了他的脆弱。
药剂师尸体的那幅图景再次在他脑海闪过。药剂师静静地躺着,用手去挖自己的鼻子,把更多的鼻血当作墨汁,悄悄地在自己的身两旁写下字体。可是因为这是生命最后时光写的字,所以字体弯弯曲曲,还不连贯,就好比古墓里那些已经剥落的壁画,像谜一样摆在你面前。
于是,你得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才能判别出是什么意思!罗建勇头脑发胀地转头向窗外望去,期望尽快头脑发沉,好好睡上一觉,才去想那些让人头痛的血字。
但是,不行。这时候办公室打来电话,说领导正等着要见他。汽车只好把车速减下来,小心翼翼地转个弯,回局里去。街上开始人头涌动,车流如潮了。早上上班前,华夏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会出现这种人多车多的景象。
“领导回到局子里知道昨晚出了人命案后,把110值班室的臭骂一顿,说为什么出这么大的案子不叫醒他?值班的擦鞋说,怕影响你睡眠,有分管领导不就行了么?你样样事都亲力亲为,身体夸了局子怎么运作呀?你想,领导怎么答?”办公室主任一见他,就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说话。
罗建勇没料到值班的丫头如此机智地妙答领导,自己先沙哑地吃吃笑了起来。说道:“这么精巧的回答,不用猜,最怎么严肃的领导也拉不下脸去了。”
办公室主任回过头来看着罗建勇,佩服得张开了惊讶的嘴,说:“哎呀,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呀!全被你说中了!当时领导一怔,好象被一口气噎着似的,不骂人了,还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唉,她要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办公室主任说完,就和罗建勇相视而笑。局里谁不知道领导家里有只母老虎呀。可见世上有些事真是很奇妙的。每个家庭,不管他多么成功都好,可总有一些不能满意的方面。视乎你怎样看待和包容了。
作为一个长期从事侦查事业的分管领导,对事物的表象和内涵具有独到的敏锐性和分析能力。罗建勇常常把事物的表象视为一个完善的整体,而整体又往往包含着不完整性。这就是要透过表面看实质,很精深的一种洞察能力来呢。
“我想是领导要急于知道案子的进展情况。本市出了人命案,他不掌握具体情况,等下分管警察系统的市领导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这个仕途还怎么混下去呀?”罗建勇说。
办公室主任佩服地点点头说:“罗副不愧是久经领导场的老行尊呀!”
久经领导场的老行尊?罗建勇心里苦笑起来。一想到那几个没头没脑的血字,他就心烦得很。从昨晚下半夜看到那几个字到现在,他虽然心里老想着等自己好好睡上一觉再去想它们。可是,实际上他又何时不在想呀?
谁以为容易,不妨拼成一句句子试试?“便、一、面、不、伙。”而且死者是一只字一只字分开来写的,它有可能每个字都包含一层意思,又有可能只是一句句子来。这要根据现场情况进行推敲才能作出判断。
走进领导办公室,罗建勇才发现,昨晚参加过现场搜集证据的侦查的同志都已齐集里面了。他只好向左右的人点点头,伸出一只冻红了的手揉一下浮肿的眼泡,随后,坐到长沙发上,将双手互相握着取暖。睡眼惺忪地聆听着。
这时领导刚刚看完手中的血字照片,抬起头来,一眼瞥见了罗建勇,皱了皱眉头,开口就问:
“罗副领导,你怎么看?”
罗建勇抬头看了他一眼,确信自己听到领导在问自己,就有些难为情地答:“对不起,领导,我至今仍然还未理出头绪。”
“看样子的确很凌乱,对吧?”领导扫视了一下大家,一副棋高一着、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不能老按常规思路想问题。你们看,死者躺在地上,血字就在他的身体两旁,这说明他是两只手写的字。右边是‘面、不、便’,还有一滩血迹……”
罗建勇的眼珠转了转,插话道:“这样子说来,他实际是想写四个字?”
“这就对了。我认为他的整句话应该是这样的‘便、一、面、不、伙、某’。可这个‘某’字又是个什么字来呢?我们只要猜出这个‘某’字,那么就离猜破整句话很近了,也就是说离破案很近了!”领导信心满满地说。
罗建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想过会很容易把案子破了。每次重大案件出现时,罗建勇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案件破的。有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则已经当作死案、废案,却在破其它案件时拔出萝卜带出泥碰巧破的。个中苦涩滋味,也只有参与者知道。
当然,当然了。在写给上级的汇报和总结里,那又是如何神勇,如何智慧无比。是一些适宜领导场上的八股文,是可以提升威望和政绩的投巧文章。两者不能等同的两个概念。许多时候,这就是领导和吏的区别。
看,领导仍然高谈阔论。仿佛案件就快要被破掉了似的。只听他滔滔不绝道:“只要我们沿着这个思路,把五个字如同求解一次方程式那样,就一定能找出第六个字是个什么字;找到第六个字,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这个方程式怎么个求法呢?领导没说,却把它抛回给了侦查。末了,他说:
“罗副领导,这次仍然由你来带队,成立一个专案组。我相信,以罗副领导的智慧和能力,案件一定会在两天内破解的。”
什么?两天?我带队?
罗建勇的头又大了起来,并伴有昏昏欲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