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村里各家各户通过各种办法发家致富,对唐家两兄弟来说,不蒂是个不小的刺激。
在村里,唐家兄弟并不笨,可就是挣不来钱。
快三十岁的人了,就是讨不上老婆。
深究起来无非就是一个字——穷!
唐家还真穷得响叮当的。
那间用塘泥和上松叶针打成泥砖砌成的屋子,在长时间的雨淋日晒之后,已经有墙壁开裂了。
风就从裂开的缝隙往屋子里透。
夏天的时候倒没有什么,可冬天就惨了。
无奈,父亲只好用育秧的塑料布,用树干作支撑,制成一块挡风的布挡在裂缝处。
结果,风从破裂的塑料口子往里吹时,那塑料片就“啪啦啪啦”地响,心烦得一家人都安睡不着。
屋子里没有象样的家私,床是山上的树砍下来锯成板拼凑起来的。
柜子也是一样。
凳子更是简陋,一块木板,竖起两块木板,中间横上一条木条做稳固,就成了凳子了。
总而言之,一个农村里最简陋,最不值钱的家,就这样在岁月中煎熬着。
谁要是待嫁的姑娘,走进唐家一看,都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就走。
旧历年新春快到的时候,村里那个有小小傻的瘪三,二十多岁了,仍然挂着两串鼻涕在村子里逛。
东家拿他哂笑一番,西家逗他乐上一顿,这傻瘪三就这样混过一天的日子。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都讨上老婆了,还在村里大摆三天酒席。
看瘪三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好象泼在唐家两兄弟身上一盆屎水一样!
除了令人感到腥臭难闻之外,还气短得两兄弟挺不直腰身。
太刺激了,太没有面子了!
傻瘪三都能讨上媳妇儿了,唐家两兄弟好貌好眉的,手脚也灵利,却要打光棍过!
两兄弟靠在自家年久失修的房子院墙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嘴上咬着草,眼睛写满了羞愧和不服。
大哥终于在这种羞愧的对视中憋得大冷天也涨红了脸,头一低,往地下出力一吐,把咬在嘴角的草杆子吐在了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弟弟说:
“我就不信,我们唐家就要受此屈辱!出去,到山外去,不发达就永远不回来了。”
“哥,听你的。跟定你了。”
“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罪,都不许低头认输,你做得到吗?”
“哥,你做得到,我一样能够做得到!”
“好!那就一言为定。不挣到钱决不再回这个山村了!”
“对!要回村里来,就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于是两兄弟转入屋子里对着父母说:
“爹、娘,我们两兄弟决定出山外闯荡一翻,绝不再丢爹娘的脸了。”
弟弟跟着补充说:
“不挣到钱风风光光地回来,就决不再回来。一定要给父母长了脸才回来!”
两兄弟的爹已经微驼了背,抬起皱纹纵横的脸,呆呆地看了看两兄弟,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老爹文化水平不高,更多时候把生活的重担默默地放在自己的肩上,纵然生活的重担压得他的背脊也微弯了,他也话不多句。
此刻,他默然地抽着呛人的旱烟,“吧嗒吧嗒”不哼一声儿。
但第二天,他一早就牵了自家唯一的母牛到集市上去卖了。
这一路上,老爹百感交集啊!
这牛也是他们家的一分子了。
家里的重活累活,啥时候不是这牛出的力啊?
而它只是索取路边的野草!
老爹一想到要把它卖掉,就禁不住老泪纵横。
趁着往集市上赶的时候,周围没有人看见,老爹就抹了又抹,那些从混浊的眼睛里溢出来的波水。
几十岁的人了,头一回抽抽答答的。
唐家两兄弟看着父亲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们外出闯荡的那种伟大父爱,只哽咽得眼泪老在眼圈里打滚,彼此手握着手,握得两双手掌生痛。
后来,牙一咬,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到城市里闯荡去了。
起初,两兄弟到一个工地去做搬运工。
凭着舍得吃苦,不怕脏劳,以及省吃俭用,终于挣下一笔辛苦钱。
随后,兄弟两分别去学开车,并盘下一辆修理多过跑道的货车,干起跑货运来。
可是,在当今的华夏,哪行哪业竞争不激烈啊?
以他们那辆老牛车,要跑在高速公路上,只怕一趟还没跑完,上面就得把他们的车辆没收了。
当然了,要是不怕苦不嫌累的话,跑跑深山老林,要赚两餐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天两兄弟刚接一单到深山老林子拉木头的生意。
弟弟刚刚露出畏难情绪,大哥就“嘿嘿”笑了笑,不屑地问弟弟:
“还想娶婆娘不?”
弟弟连忙摆起手来,说:
“得,得,得。我没意见。我这就检查汽车去还不行么?”
都说世事总有两面性。
两兄弟没钱,只得买辆又旧又破的二手车。
可破车开多了,兄弟二人倒是无师自通,竟然摸索着学会了修车!
有了这一手,他们开着又旧又破的车也敢往凹凸不平的深山老林子去。
因为要赶时间,那晚兄弟两开着车来到盘桓在山间的公路上,到了一条从山脚就开始围绕着山头而上的公路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那偏僻又坑坑洼洼的盘山公路,好象老也爬不完似的。
周围除了大山还是大山,黑暗笼罩着一切。
那些兀立在山边公路旁的树木,车灯未照到之前,远远看着,就好像幽魂伫立在山边一样。
那静寂又黑黝黝的群山,使得两兄弟无端端对周围产生了恐怖感。
他们时时无缘无故起满鸡皮疙瘩。
许多时候,他们还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生人不生胆呢。
可是,如果有得让他们选择一次,他们宁肯经济受损些,也不愿再在晚上开车在这种令人惊恐的公路了。
看吧,除了静寂、漆黑,就是似是而非的啸瑟和杀气。
你只能看着车头灯前坑坑洼洼的公路,却不敢多看一眼造形阴森而奇特的山势。
不时还有一阵阵寒冷又透人心凉的冷风掠过。
冷风掠过时总会使人感到刺骨般生痛,还会使人乱想一通,这时就会连脑袋也禁不住一阵阵收紧、打晃,头皮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
而那无形的惊骇直透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