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青甯和秦朝盛两人尴尬的分开，直到出发前，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秦朝盛心里一直琢磨着要同青甯搭话，无奈此人像是突然竖起了厚厚的一道城墙，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应他，就好像他明明马上就要碰触到对方内心最深处，却突然又被对方给猛地一脚给踹开了似的。
青甯倒是没想这么多，只不过觉得心里很是烦躁。
虽然心里肯定自己不会说那样的一句话，但到底秦朝盛说的那番话打乱了她的内心，让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开始正视自己的和无荒圣君之间的关系。
青甯现在突然很怀念无荒圣君留给自己的那个石子儿，那东西她一直贴身带着，一点也不想丢，但是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连身体都换了，如今想联系无荒圣君都联系不上——
对，没错，她现在突然很想知道无荒圣君的消息，即便是只听到对方的呼吸也好，都能让她冷静一些。
青甯叹了声息，捂住自己的双眼揉了好几下，正打算倒下去睡上一觉，遮帘突然被推开来，秦朝盛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青甯忙闭上眼，翻了个身冲着马车里，不搭理他。
秦朝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对方这么不配合，到底还是没能开口，而是一直用灼热的视线望着青甯。
青甯被他发得头皮发麻，终于按捺不住的坐起身来，道：“你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想看。”秦朝盛面无表情的答道。
“……”青甯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动作，让我总是想起一个人。”
秦朝盛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顿了顿才问道：“那你想他吗？”
青甯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心一下就乱了起来。
秦朝盛也不逼问她，只是用这样的眼神将她望着，淡定中带着隐隐的疏离，青甯又觉得他跟无荒圣君有些相似了。
青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勾了勾嘴角，反问道：“你觉得呢？”
“不知道。”秦朝盛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情这种事，旁人是猜不出来的，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若你觉得你自己都不清楚了，不妨将事情从头到尾的梳理一遍，然后再下决定。”
青甯望着他，半晌才开口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若说是三生三世，这一生和下一世的人，当真还会是同一个？”
秦朝盛深深地看她一眼，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青甯心中猛地一动，心脏突然疯狂的跳动起来：“即便灵魂是同一人？”
秦朝盛顿了顿，清冽的嗓音方才脱口而出：“一生一世都尚且能成为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更遑论是第二生，第二世。举个例子，若一陶罐破碎，再次粘合，它还是原来的陶罐吗？自然不是了，它的身体除了有本身，亦有粘合它所使用的药剂。”
“……”青甯怔怔地看着他，久未开口言语。
秦朝盛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若爱着的是如今的陶罐，便只会爱它的‘并不十全十美’，而非从前的十全十美。或许，正是因为它不完美了，才会更喜欢。纵然它们看似是同一陶罐，但是爱着的，终归不是同样的一个陶罐。”
青甯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翻了起来。
不是因为这样的一番话让她震撼，而是因为那放在自己头上的力度，竟是同某人如此的如出一辙。
无荒圣君有一个喜欢，揉她头的时候并不会用太大的力气，但每次拇指都会靠拢她发旋儿的部分，带着十足的怜惜。
青甯从未见过他人这样做过。
脑海之中像是刮起了一场狂躁的暴风，青甯的呼吸猛地一凝，下意识的抬起头，定定的看向秦朝盛。
秦朝盛也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难得慌乱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的就要掀开遮帘往外去。
青甯猛地一下拽住他的手腕。
秦朝盛的步伐顿住。
良久之后，青甯才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试探着开口道：“……师父？”
秦朝盛浑身一僵。
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太多顾虑，关于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是谁，要不要继续隐瞒下去。
可这个时候，青甯的声音却变得坚定起来，又压着声音，轻轻的喊了一句：“师父，是你吗？”
那声音极低，像是猫的叫声，软软糯糯，不自觉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将所有的依赖都倾覆了一般。
他终于有些装不下去了，摇头自嘲似的一笑，微微侧了侧身，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可也正是此时，异变突生！
本来平缓前行的马车突然猛地一顿，一声极其高扬的马嘶声骤然而起，紧接着马车像是飞一般的往前轰隆滚起，带起黄土地的一片浑浊的黄沙！
无荒圣君猛地一个回身将青甯拉入自己的怀中，掀开遮帘，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情况，看到的却是被黄沙遮盖的朦胧之景，而灵胜正竭力控制这马，无奈马像是发了狂似的，疯狂的往前撞去！
“怎么回事！”青甯眉头紧蹙，紧紧拽着无荒圣君的手腕，正欲开口说话，突然被对方一把给扛了起来。
“轰”的一声，无荒圣君破车而出！
旋身而上，直直的站在这马车之上，单脚垫棱，眉心紧锁，往前望去。
青甯眉心一跳，突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有利刃划破虚空之音，由远及近而来！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青甯猛地瞪大了眼，惊恐地喊道：“九竹！”
那九竹，手持利刃，破空而来，正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狠狠的刺向她的心脏部位！
无荒圣君猛地一顿，旋身一转。
“呲——”的一声。
鲜血四溅！
温热的血液片刻沾满青甯全身，青甯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便什么也不再剩下。
“师父——”
一声尖叫几乎划破长空。
眼前的血色逐渐弥漫开来，那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想要托住青甯的下颔，无奈没了力气，只能抱着青甯，一同从马车之上坠下。
青甯耳边的一切杂音皆无，只能看到无荒圣君半阖的双眼坚定无比，唇色苍白，却又坚持着开口说道：“九玄，对不起……”
青甯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之中滚出，同血混合到一起，看上去狼狈之极，她不知所措的用手指捂住对方受伤的部分，试图控制那飙出来的鲜血，但完全没有用，不断的有热血从指缝里伸出来。
无荒圣君的一身白袍，几乎成为了红色。
“师父……师父……不要……”青甯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你不会有事……”
“青甯……”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像是释然的笑容来，一字一顿，无比吃力的道，“我……我从未，将你当成过九玄。我对不起的，从来只有九玄……”
“师父——！！！”
那人终于是合上了双眼，无声的倒了下去，夕色之下，血红的白袍，像是谁勾勒出的红莲，妖冶又艳丽。
青甯双手紧握成拳，蓦地抬起头来，灵胜的身影同样像是破布一般被那持着长剑的女子给甩了出来。
青甯双眼几乎充血，站起身来，看向对方那张冷敛的面容，突然笑了。
“笑什么？”九竹眉头微微蹙起，“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笑的？”
青甯定定的看着她，抹掉脸上那已经凝固的血液，一字一顿的问道：“……九竹，在哪里？”
“你说什么？”对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甯淡淡一笑，眉目之间锐光一闪而过，逐渐逼近对方：“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想来一定不知道——仙人擅自入了凡人身体，会害的凡人精气大伤，说不定便会就此入了冥界……若是被天帝晓得了，会如何处置？”
“捆仙索，八重天，与我从前一样的待遇吗？”青甯冷声道，“莲雾，事到如今，你还要冥顽不灵吗？”
“闭嘴！”九竹面色猛地一变，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你不也一样入了这凡人体内？”
“不，我和你不一样。”青甯摇头笑了，“我早就是罪人之身，这种小错误，做与不做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我还有无荒圣君护着我，可你呢……”
青甯顿了顿，双眸微眯，摇头笑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可是从来没有任何污点的莲仙，出淤泥而不染，怎么可能会为了杀我，而附身到凡人体内，又怎么可能……为了一次又一次的诬陷与我，将我最后害成了那般惨烈的下场？”
“闭嘴！”莲雾一声怒斥，终于控制不住的厉声喊道，“你命都快没了，再与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只要我杀了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做了什么！！”
“是吗？”
一道与青甯截然不同的声音落入耳中，莲雾的身体蓦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