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戈说完,便笑了起来。
他想起白云青往年在七夕时候,总能收到一大堆的礼物,那香囊、帕子、玉佩之类定情之物,这几年下来,恐怕是能够堆满一整间屋子的。
白云青不满季戈没心没肺的样子,想到之前季戈与京中那位姑娘的传闻,笑道:
“哼,对啊。我这人还了无牵挂,追求自然,心中坦荡,不会因为心爱的姑娘与自己差距甚远,而世事烦忧,但是你就不同了。哎,我要趁着自己还没有陷入那种境地之前,先好好品味人生,努力上进眼。千万不能让自己看中了某姑娘,却因为比不上人家而退缩不前。”
白云青这短短几句,前前后后都讽刺了季戈。
季戈哪里听不出来。
可他知道自己与那位姑娘心心相印,无法在一起只是因为身份的界限,他也并没有太烦忧,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不畏阻拦,娶到她!
季戈无视了白云青那讽刺之言,转而说起正事。
他问:
“京中的局势似乎与我走之前大有不同,你可知这是什么缘故?”
这边两人正商讨着政事,那边暮芸也得到了林锦言的原谅。
两人亲亲密密的说了一会情话。
有仆人前来传话说道:
“午饭已经备好,请两位贵客移步厅堂,准备用饭。”
那奴仆说完之后,就示意两人跟着他前行。
两人到了天堂,那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菜。
四凉四热两份儿汤宝端的是豪气,他们只有四人,却要吃完这十道菜,暮芸不禁为白府的铺张浪费而感慨。
此时白云青和季戈也从另一个门里进来。
四人一起坐到了桌上。
白云青对暮芸是颇费了番心思的,这顿饭菜,他也是问了季戈才琢磨出来的。
林锦言看到桌上都是暮芸喜欢的饭菜,面色一整。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先是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到暮芸碗里,然后又挑挑拣拣,将暮芸喜欢的菜都尽数放入了她碗中。
暮芸有几分羞涩的拒绝道:
“你莫要再给我夹了,自己吃。”
暮芸说着,也给林锦言夹了几筷子。
白云青无意中看见了林锦言挑衅的目光不禁好笑,暗道自己已经放弃了暮芸,这小子却还是这般针对自己。
暮芸不知道林锦言的心思,被无意中秀了别人一脸恩爱。
季戈心中已有心爱之人,自然是不会理会。
但白云青却结结实实地吃下了一吨狗粮。
等暮芸意识到她跟林锦言这互相投喂的架势带着几分暧昧时,已经晚了。
她先是瞅了白云青一眼,然后微嗔林锦言,暗示他不要再做这种让人不好意思事情了。
林锦言却一无所觉似的,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吃过饭之后,白云青带着三人参观白府。
最开始的时候,暮芸还能够跟着白云青的速度,将部分白府的架构描绘在脑海中。可是等着他们转过好几个抄手游廊之后,暮芸就觉得自己晕头转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脑袋里还有镇上顾府的大致布局,此时参观白府的时候,才发现两者的差别,顾府是三进的大宅院,一共有三个院子,分为顾令博母亲曾单独住的小院——现在因为顾夫人闹分居,而霸占住了这个院子;顾令博所居住的院子;西边其他妻妾居住的小院子群落。
白府也是差不多的构造,但是因为是白云青一个人住,西边和东边的院子被分别改造成客用和藏书诗画的地方。
这还只是白云青个人的府址。
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若是让她跟着记忆中的路再回去,她定然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因为白府每个抄手游廊旁的风景是不同的,她能够非常分明的描绘出各个游廊旁边的景致。
这是一个顾府和白府的不同,顾府游廊的每一处景致都是”巨大乔木-灌木-草丛“这样的层次架构的,所以每一处的景致大同小异,很容易迷路。
而白府的各处景致则是根据四季变化。在树灌木草丛的选择上搭配了四季,使每一处的景致都能在四季中展示不一样的风采。而顾府的某些景致在四季上是有断层的,有时候会出现衰败的令人不喜的景致。
白家本家的府址并不在此处。
似是因为白云青跟自己的亲大伯处地不是很好,在一次剧烈的争吵中,他愤然离家而去,自己买了宅子独居。
让人意外的是,一直以风流才子著称的白云青并没有因此堕落下去,即使离开了本家,失去了本家的支持,他也能在京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他的经历与季戈虽然不同,但季戈也是脱离了自己父亲的支持,而自立门户的,所以他们彼此很是惺惺相惜。
这些事情,是季戈在空档时候,偷偷说与暮芸听的。
逛完了白府之后,几人就暮芸要开裁缝铺的事情讨论了一会儿。
此时林锦言便觉出暮芸所说的”她与白云青聊天很是投机“的味道来。
只要是暮芸突然想到的点子,白云青都能立刻觉出其中的妙处,并且就这一妙处,对暮芸的点子进行优化、扩展,增加更好的卖点或是趣味。
两人越聊越是投入。
林锦言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季戈察觉到了便碰了碰暮芸的手臂,暮芸才恍然发现自己再冷落了林锦言。
她尴尬一笑,说道:
“今天在白府收益颇多,既然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那我便露一手,给大家献献丑了,锦言,你来厨房帮我吧。”
林锦言其实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即便是之前在点心铺子里给暮芸打下手,知道了不少做点心的技巧,可那也只是纸上谈兵,在实际操作中,林锦言简直就是一个新手。
不过有时要他宰鸡剥皮,处理肉一类的东西,他还是比较拿手的。
等暮芸将三荤两素一汤端上桌,白云青看着桌上丰富的菜式,不禁惊叹道:
“暮芸呀,你简直太有才了!思想不准灵活,而且动手能力极强。哎,我真是好羡慕你的夫君呀。”
白云青说着,暗暗瞟了林锦言一眼。
既然已经知道暮芸嫁了人,他也算是个君子,不会夺人所爱。而且他此时和暮芸交好,自然不能和暮芸的夫君对着干,便也想讨好林锦言,和他好好相处。
林锦言余光瞟见白云青的目光,却当做没发现,只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暮芸。
季戈扫了一眼暮芸所做的菜,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嘴角一直上扬着的林锦言。
白云青虽然没有发现菜色的猫腻,但一见季戈和林锦言的表现,也知道其中定然有什么,但是他是一个识趣的人,并没有说透。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都觉得天色不得不离开,除林锦言以外的三人都依依不舍。
白云青更是将三人送到了门口,直到三人已走到五米开外,他还没有回身。
他看着暮芸的身影,暗自摇头。
在他看来,暮芸是一个很合他胃口的女子,若是能够选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他此生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他与家中决裂,却是因为一门亲事。
到了适婚的年龄,他的大伯给她选了一门亲事,表面看起来这亲事确实非常好。但在一次赏花会上,他偶然遇见那位女子并与她相识,言谈之间,虽然他很欣赏女子的才学,却不欣赏他的思想。
这女子太过保守,坚定的以为嫡子为大,孝义为先,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家庭更重要。
白云青非常不认同,他觉得若是一个人盲目的忠君孝父,可若是君、父出了错误,那他们也应当如此愚昧下去吗?
那女子听了他的反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应当。”
白云青只觉得一阵反感。
他回到家中后,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而大伯却明里暗里暗示他这门亲事对家中非常好,而父亲也是力挺大伯的决定。
他心中烦躁,觉得如果与这样的女子结婚,日后他定然是要为家族付出一切,而如果父亲或是其他长辈出了错,这女子定然也不会站在自己的身边反对他们。
这样的女人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想要的女人是像暮芸那般能够独当一面。
失了他,她不会立刻像是失去主心骨一样无法存活下来;而有了他,她也不会完全缩着自己的才能,反而能贡献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助长他,这种女子一般会称为旺夫。
这种想法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曾经也以为女子以夫为天,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妻子都应当服从自己夫君的命令,不管对与错。
这种想法,在他十岁出游时遇见一个女人之后,便改变了。
那时他们一家人都去了有南方一个鱼米之乡避暑。
那时他年岁小,总喜欢跟着村子里的一帮野孩子们到处乱窜,他们时常到村口,扮演将军与匪盗。
每到中午时分,他就能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挎着篮子走到村口,看见他们还会微笑。
听那帮野孩子说,这女子是村中的村花,也是他们心中不可冒犯的仙子。
所以即便中午时候,他们饿的都快要瘫倒在地,也要坚持等那个女人。等她等到自己的相公,将饭递给那个男人,再次向他们展露笑容之后,他们才会离开。
那时候他刚刚懂得****之事,对那个女子印象深刻,尤其是喜欢她的笑容。
可是没过多久,他便不再见到那个女子,问那群野孩子才知道,那个女子的相公外出时发生了意外,不幸身亡。那女子终日以泪洗面,每日连饭都不吃了,之后更是不小心失去了她怀了不到三个月的孩子。
这次她彻底疯狂。
在那之后的半个月,他和孩子在村门口玩耍时,便能见到那女人疯疯癫癫地跨着一个脏兮兮的食盒,蓬头垢面地在村中游荡。
只要见到有男人过来,她就抓着他的衣袖问道:
“相公,是你吗?你回来了吗?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
多数时候,那些男人会摇着头摆手离开,像是躲瘟疫一样躲开她的碰触;有些时候,也有男人都会轻声安慰她,将她送回家中。
他最后一次见到那女人的时候,那女人似乎恢复了正常,挎着一个食盒,等在村口。但她等了一天都没有再等来她的相公,在夜幕降临时,那装满热腾腾地饭菜翻倒在地,而那女人决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