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柜子瞧了一眼,又伸手摸了摸。
黄氏看那伙计的动作,本想阻止,但又念在他是暮芸店中的伙计,便噤了声,想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伙计将手从柜子里收了回来,盯着袁氏说道:
“这柜子里原本放了一百两银子,现在怎么不见了?还说不是你偷拿了?”
“什么?不可能?这柜子里只有衣服,没有……”
袁氏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中了计。
那伙计见她面色一怔,问道:
“不打自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如果你没有翻着柜子,如何知道这柜子里只有衣服,没有银两?”
原本以为暮芸那个脑子灵光,口齿伶俐的家伙走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榆木疙瘩,除了卤味店的薛二之外,根本没有几个能看的,所以才放下了戒备,没想到暮芸这伶牙俐齿,居然被她的伙计也给学上了。
里正将袁氏带走之后,黄氏连忙拉着伙计的手,想要感谢他。
伙计摸了摸脑袋,笑着说:
“这本就是老板教给我们的技巧,此时用来救了老板的母亲也算是以德报德了。大娘,你莫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前老板走时就给了我们银两,此时若是再收到你的谢意,我真的是要感觉愧疚死了。”
黄氏见伙计红了脸,就拉着他的手,问道:
“小伙子,你中午吃了没?不如跟我一起吃吧。”
那小伙子连连摆手说道:
“不了不了,我要回去。”
黄氏再三挽留,那伙计也不打算留下。
黄氏就凄凄惨惨的说道:
“哎哟,这林家里除了我那躺在床上的老伴儿,就剩我一个人了。一个人吃着饭,实在味同嚼蜡。你又不愿意陪着我,哎,要是暮芸回来见我瘦了……”
黄氏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只瞟着那伙计。
他哭笑不得,没想到黄氏为了留住他吃饭,竟然找出这样的借口。
实在不好推脱,他就留下,和黄氏一起吃饭。
暮芸从来不会委屈黄氏,为她点的午餐很是丰富,那伙计一打开餐盒,登时口水满嘴。
而这边,袁氏被里正责罚。
她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存起来的私房钱,都被里正罚了去,很是不忿,便去了镇上跟烟芜诉苦。
没说自己原本就打算偷林家的东西,袁氏歪曲了事实,说自己只是看上了林家母的那一首精妙绝伦的刺绣。
烟芜自从袁氏从陈默家中偷了玉珠子后,便再次认识到了袁氏的底线。
她猜测这事情的真相可能不如袁氏所说的那般,但她一直记得袁氏之前为她所做的一切。
念在那份情谊的面子上,烟芜相信了袁氏的话,并且将袁氏的话转述给顾令博听。
顾令博今年收益颇丰,他不仅成了镇子上的首富,还隐隐成了镇子上所有商人的领头羊。
自信心饱满的他,更是觉得自己能够独霸一方,也不将那府衙中的季戈和村子里的里正放在眼里。
虽然他深知烟芜搬弄是非的本事,但是却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他拍着比自己小了一半儿的烟雾,说道:
“这件事既然是林家的错,里正却将你母亲判罪,这实在可恶。想来他也没有作为里正的资格了。改天我定然为你出头,你说可好?”
烟芜以为顾令博太过宠爱自己,连事实真相都不打听清楚就要为她出头,心中很是高兴,觉得自己离故家主母的位置不远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
第二天,顾令博果然请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将里正的家给砸了。
那时里正的夫人孩子都在屋中,闻得一群人破门而入,接着便听见叮呤哐啷的声音。
她出门一看,家中的什物都被砸烂。
哭喊着也不能让那些人停手,她只好坐在门边上哭,原本在床上的婴孩也被他们的响声弄得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里正家里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几个邻居都伸头来,看见那杂屋子的人气势汹汹,很盛气凌人,都不敢靠近,只是默默围观。
里正夫人红着眼睛,看着那群人将家里毁了后潇洒离开。
等里正回来时,她将事情说了。
里正不禁愕然。
他找人去查,发现是顾老爷动的手脚。
他虽然是个小小的里正,可也算是一官半职,就连镇上一些富家子弟都对他很是恭敬,顾令博居然直接忽视他的权威,将他家里砸了,实在可恶!
可是顾令博毕竟是镇上的首富,是里正不能得罪了权贵,于是里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样一个大亏。
里正夫人不满他的态度,厉声问他:
“之前办案都不是这样的,就算人家陈家真正做了坏事,你也只是在表面上惩罚一番,何时真正落实到这个这种地步。你看看,你这般强硬的姿态,果真得罪了人家。现在人家找人来砸,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里正夫人的意思是要里正跟自己道歉,说日后定然圆滑地处理这些事情。
可里正自从被暮芸狠狠批了一顿,并被告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后,他便想要真正为百姓们做点什么事。可没想到他刚出手,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将自己的家人牵扯其中。
此时,他很是烦躁,冷声对自己的夫人说道:
“这个事情我自有分寸,先把家里打扫一下吧。”
里正夫人不满里正的态度,生气地坐在一边。
两人一时冷战。
此时,黄氏才听说里正家被砸的事情。
村中的事情本就不多,一般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是这家的鸡丢了,就是那家的狗被杀了。
里正家中被砸,这样的大事从未发生过的,自然被人说得多,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邻村都有人在讨论。
黄氏听到之后,不禁有几分愧疚。
袁氏来家中偷盗一事,本就应该她与袁氏私下解决。可她偏偏拉了里正来做证人,也算是自己将他拉下了水。
她心中愧疚,便将家中的一只母鸡抱了,前往里正家道谢加道歉。
而此时,里正家里。
里正跟里正的夫人正在闹冷战,两人站在屋子的对角,各自收拾着东西,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黄氏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里正夫人先看见了她,招呼她说道:
“林家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吗?进屋里说吧。啊……我们家中现在有些杂乱,嗯,你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
里正夫人从一堆烂木垃圾之中翻出一个椅子来,将一直放在黄氏的腿旁边。
黄氏有些局促地坐了,而后将怀里的母鸡往里正夫人的方向推了推。
她说道:
“今日你家遭受了这等变故,却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家中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只能拿这母鸡来道谢外加赔罪了。”
里正夫人推脱不要。
一方面她没有想到黄氏竟然会上门来道谢。
里正也是收了俸禄为朝廷办事的,他们做事一般都被人认为理所当然,从未有人来上门道谢。
另一方面,她心中是对黄氏有几分责怪的。
若不是因为她家中遭贼的事情,如何要让里正来处理。最终将他们家都牵扯到其中,自己和里正受罪也就算了,家中的孩童却被吓到,这才是最不该的事情。
黄氏见里正夫人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有几分埋怨的,便说:
“其实我从来相信天理循环,报复不浅。若是有人做了坏事,定然会被老天惩罚。此时他们还分外逍遥,是因为还未到那时候。昨天的事情本就是那坏人的不对,我们将坏人处理了,却遭受坏人的报复。如果我们这些好人,还因为坏人的报复而彼此之间心生怨怼,却是那些坏人最高兴的事了。”
她的意思便是:你们家中被砸,是顾家和陈家人做的,跟我们林家虽然有关系,却不是直接的原因,你们不应当将罪责全部都怪罪在我们林家头上。
里正夫人听出了她的意思,有几分不好意思,将那只母鸡收下了。
黄氏见她有所松动,接着对里正的背影说道:
“我其实很是敬佩你,站里真能够惩恶扬善,为我等老百姓做出这等福利的事情。我一直是心怀感激,并没有当作理所当然的。古往今来,多少良臣将相被铭刻在史书之上,我相信里正也能够成为这样的人。”
黄氏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就转身离开。
里正夫人看着正在一旁默默收拾的里正,心中的怒气也慢慢消了。
她最开始嫁给里正的时候,便是看中了里正刚直的性子。
可结婚之后,她便知道这刚正的性子里所带来的不好后果,便强硬地要里正改了他那行事作风,之后她们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她却知道里正并不开心。
昨天的事情,应当是里正最想做的,虽然最终他受到了顾家的报复。
此时里正不理她,并不是因为他生了她的气,而是因为里正在气他自己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方法,既能保全家里,又能处理这个事情。
里正夫人抱着那只母鸡,走到里正身边,对着里正说道:
“既然人家送来了一只大母鸡,我们晚上便炖了吃了吧,也为你补补身子。”
里正听见她的话,身形一颤,却是微微应了一声好。
从此之后,里正夫人跟黄氏的关系越发近了。
这个契机却是发生于:里正夫人某天突然发现黄氏的刺绣做的非常好,便细心询问。黄氏也没有将自己的秘笈藏着掖着,而是完全讲解给了里正夫人,里正夫人心里感谢。
黄氏却说,是因为她才让里正家里遭了这些罪,自己将这等技术交出,也算是变相地为里正家里挣得一些银钱,补齐被损毁的家具。
里正夫人听完,更是感动。
两人便一起认真做活,赚了不少银子。
这是后话了,此时的陈家。
袁氏因为里正家中被砸的事情,被村人们唾弃。
有一次她出门,还被小孩砸了鸡蛋和烂菜,她心中愤怒却无法。
里正那般刚强行事并不是完全只能得到报复的,有许多受了他公正强硬的执法,都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里正在村中的威望也更加高了,不若之前他总是圆滑处事。
这边黄氏的危险告一段落。
那边暮芸在路上,因奔波受了风寒。
但这风寒却并不怪别人,是暮芸她自己已贪恋窗外的风景,吹了许久的风才受了这等病,不过也刚好他们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