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芸回到家时,黄氏已经歇下了,她看见院子里摆着一双碗筷,三叠凉菜和一壶酒,心中微讶。
她正疑惑间林锦言走出厨房,手上拎着两个酒杯。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你嫁来林家满一年。”林锦言目光温柔,但是捏着杯子的手却很用力。
她面色一红。
也就是说,今天是结婚纪念日……糟糕!完全忘记了。
她不禁有些羞愧,她偷偷瞧了林锦言一眼,看他面目冷然地倒着酒,像是完成什么重大事情一样。他原本就不善于喜怒形于色,以前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现在才觉得他这样,根本看不出情绪,反而让她心口如猫挠,想要知道他的心思。
林锦言不知她所想,但余光瞟见她频频扫来的眸子,只觉得自己那点丑陋心思将要被看透。他一边让自己镇定,一边面目淡然地将斟满的酒杯放在她身前。
就算面对上个冬天出现的猛兽老虎,他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两人各怀心思。
一杯酒吃得两边都是忐忑。
往常几人一起吃放,都是暮芸先开口,黄氏和林锦言偶尔赞叹评论一番,大多数时候,都是暮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现在,她心中有愧,感觉林锦言似乎比往常更加冷面了,不禁心下一凉,猜测着他的惩罚手段。
而林锦言见暮芸沉默,心中更是焦急。他与暮芸不说话的时候不多,大多是因为气氛甚佳,两人都不愿打扰,还有一种少数情况,便是……
她生气了!
他心口一寒,只觉得颈子上悬了把刀,时刻都会落下。
可他白日里见了季戈那般讨好她,他慌张不已。暮芸实在太优秀了,他渐渐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了,就如他之前上学堂时遇见的乡绅之子,明明同样是上课,但每次老师考校,他都比不过那人。
难以望其项背!
这种念头出现在自己认定一生的伴侣身上,让他更加难受。
更何况,哪有成亲一年还未行夫妻之礼的夫妻啊。
他找到了最好的借口,于是也不扭捏了,想要开口。
暮芸一直在偷偷打量他,见他要说话,心道不好,要被骂了!她急忙开口打断:
“今天娘睡得很早啊。”
“嗯……是啊。”
林锦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她一声无厘头的询问下,消了大半。
说娘亲睡得早,是暗示自己有阴谋吗?被暴露心思之后,她还会喜欢自己吗?他开始挣扎,有些想要放弃自己的龌蹉念头。
暮芸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说什么不好?娘每天不都是这个时候睡觉吗?欲盖弥彰啊欲盖弥彰,她这是明明白白地暴露了自己心虚的表现啊!
心里有烦忧事情时,会喝酒的人,身边又有酒,一般都会选择直接而便利的方法——解忧杜康。
所以两人就这么想着自己的心事,自斟自饮了!
但是!暮芸她只在穿越前喝过酒,穿越后的这个身子,这才是第一次喝酒,而林锦言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想法,买的也是后劲十足的桃花酿。
她不过喝了三杯,就已经有些头晕了。
“啊!不管了!”喝酒壮胆是真的,暮芸这就因为喝过了酒,不嫌事大地对他坦白道,“是我的错,我把结婚纪念日忘了!你要怎么惩罚我,直接来,别搞心理战术。你这样我很方啊!”
林锦言怔怔望着她。
那张逼近的俏脸上还带着红云,水润的眸子带着醉酒后的迷惘,令人怜惜。一向整洁的衣衫,因为她那狂放的动作,已松开少许,从领口,能窥见那幽深的曲线。
“随便怎么惩罚?”虽然听不懂她嘴里的许多词,但那句惩罚是他重点关注的。
她虽然醉着,却不是神志全无。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领口,她垂头看了一眼,而后笑道:
“哼,你当我是瞎子啊,每天都用那种露骨的目光看着我,就算是个男人都会被你看硬的好不好!”她说着,已经从他对面走到他面前,跨坐在他腿上,“而且,我们已经是夫妻,这种事情,本就是要做的……”
之后的话,消失在两人唇齿之间。
林锦言将暮芸打横抱起,沉稳而快速地走进房中。
这时的暮芸却有些神游地想道:一边吻着我,还能找准房间的位置,床的位置。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了如指掌?
“呵,还有心思想别的?”
一夜缠绵。
次日一早,暮芸有些头痛地想要起身,但腰背实在难受,她挣扎了许久,才坐起来。
被子滑落,她瞪大眼睛看着身上斑驳的印记。
这时,她才想起昨夜的疯狂。
她扭头看向即便睡着了,一只手臂还扣在自己腰间的男人,注意到他目下的青黑,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虽然昨天的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但她却并不后悔,也没有生气。林锦言为她做的牺牲,她都看在眼里,也明白自己给他带来了越来越深的不安全感。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孩童,她既然能在贫乏的古代开起两家火热的铺子,就表明她的手段并不简单。她曾经自信坚强美丽,追逐的人也不少,但最终却总是悲剧收场,就是因为他们总说她太过于关注事业,忘记了最亲最爱的人。
她一直不以为意,可自从遇见了他,无意间看见他那悲伤害怕的表情,她就下定决心,想要改变。
只是为了他。
她忍着腰背的疼痛躺下身,将林锦言的另一只手臂抱在怀里,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他醒来。
黄氏一早就起了,看见院中的凌乱的桌子,无奈摇头。
疯了一夜,今天就该好好休息!
她这般想着,收拾桌子的动作很是利索安静。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林锦言的脸皮厚度和压抑许久的渴望。
在得知暮芸没有一丝生气,反而很快接纳了他之后,他一改之前忠犬的样子,变成恶犬,每天咬着她不放。
暮芸叫苦不跌,却没办法拒绝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两人缠缠糊糊地过了三天“蜜月之夜”,暮芸惊讶于她竟然整整三天都没有下过床,就算是吃饭,都是林锦言端来喂她的。
她忍不住捂着脸,将林锦言想要伸来的手掌打断在半空。
“真是够了!”她瞪眼看着林锦言,见他面色有些难看,憋不住软声道,“人家好难受啊,而且店里很久没去了,这样不好哒。”
她说到一半,脸就爆红如火烤。
林锦言冷着脸,扭过头去。
虽然被折腾了三天,但有年轻做底子,暮芸还是听见了他的那“噗”地笑声。
“你还敢笑!”
暮芸也不管依旧很酸的腰背,挺身将林锦言压倒在床上。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臀,笑道:
“你不必特意讨好我,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在这三天里,完完全全地知道了。”
暮芸红着脸将头埋进林锦言的胸膛,闷声道:
“你这个小偷!”
“只偷你一人。”
“哼!”
似乎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早上暮芸和林锦言一起起床,他出门打猎,她给爹活络经脉之后,赶着马车去镇上;中午在店里吃饭,晚上和他一起回到家,黄氏已经将饭菜摆在桌上。
但是只有他们知道:她洗完碗,回到屋里,抬起的目光能正好跟他对上。
那目光之前让她温暖,现在却忍不住脸红心跳,整个人都在发烧似的。
这一天,暮芸拉着季戈,要他去家中做客,季戈想着黄氏对自己的敌意,想要拒绝,但她目光殷切,难得见妹妹如此神态的季戈瞬间妥协,将黄氏的那点不妥全部抛在脑后。
他在等待时,林锦言赶到,看见季戈,皱了皱眉。
暮芸见他们说了一会话,也并没有多想。
她却不知两人的谈话内容是:
“我已与暮芸有了夫妻之实。”
林锦言开口就是这句话,虽然直接,但他其实有两个心思:第一,若是季戈对暮芸有意,那听见这话,定然变色;第二,自己借此表明暮芸的归属,未尝不是一种警告。
季戈猛然听见这种话,脸色尴尬,也有几分生气。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亲妹妹,就这样被人随便吃了,吃完还来他这个哥哥面前说这种话!是嘲笑吗?嘲笑他找了这么久,才找到暮芸的消息?
定了定心神,他明白自己钻了牛角尖了,缓声说道:
“你与暮芸成亲一年有余,如今才和她……你也算是君子,没有为难暮芸,我就勉为其难,将暮芸交给你。”
“什么?”
林锦言的脑子,显然脑洞不够大,不然从季戈这寥寥几句,就该猜到接下来的真相。
季戈看他懵懂,有些恶意地想着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讨好自己这个小舅子,便说道:
“我接近暮芸,是因为她是我多年前失踪的姊姊。”季戈看他皱紧了眉头,笑道,“我此次前来这里,也并不是偶然,而是随着当年拐卖暮芸的人贩子脚步,追踪到了这里,只是线索在顾家就断了。你那天在树林中遇见我并不是偶然,而是我听说顾家有个侍女被人丢下山崖,所以前去查看一番,没想到苍天有情,真让我遇见了她。”
季戈说着,看向早已呆在门口的暮芸。
她本来是想让他们进门去聊,没料到竟然揭开了暮芸的身世之谜,她有些激动,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说起来,我对比了你落崖的时间,那天夜里我曾梦见自己被人扔下悬崖,心中惶恐不安,剧烈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以致我半夜惊醒,我猜到你定然是有了危难,令我急切地想要找到你。也许你并不信……”
“我信!”
暮芸一个乳燕投林,季戈连忙抱住。
两人心中都突然一安,像是找到了缺失的另外一个自己。
林锦言看他们“难舍难分”,咳了咳,见暮芸装作没听见,伸手将她从另外一个男人的怀中捞出来,牢牢抱在怀里。
谁也不能跟他抢暮芸,就算是小舅子也一样!
季戈好笑地看着林锦言的怒瞪,向暮芸递了一个眼神。
暮芸接收到,笑得灿若春花。
这便是双胞胎的默契,即便是这么久的分离,他们依旧能够理解彼此的心情。
下午,三人一起回家。
林锦言被当作马夫使唤,暮芸和季戈坐在车厢里聊天。
到了林家,黄氏已经准备好了大半的饭菜,暮芸连忙下车帮黄氏一起准备。
她早些时候,已经让人给黄氏带了话,所以黄氏才能早早准备。不然,若是回到家再做饭,那要等天黑了,才能吃到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