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言拿着书信,找到了黄氏,问道:
“娘,这书信之中所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黄氏根本不用看那书信的内容,光是瞧见书信之下,被林锦言随手抓住的丝绸,就已经知道那书信是何内容。
那书信,以娟秀的字体写出了一个恳求。
恳求拿到这封信的人,将襁褓中的孩子抚养长大。
这封信的旁边,还夹着林安的手札。
手札里写着,早些时候林安对林锦言的一些期待。还有之后林安生病,预见自己活不久,而请求林锦言,若是看到这份书信,一定不要抛弃黄氏,将她当做亲生母亲,好好对待。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还是被你发现了。”
不再用黄氏说什么,光她这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信件内容是真实的。
林锦言的心里倒没有被欺骗的愤怒。
要说他的感受,大概是以前理所应当的,现在在他看来,却都是过分奢侈的享受。
他还记得小时候,因为生重病,林安背着他走了十几公里。只因为当时的马郎中,因为女儿出嫁的缘故,不在村子里,而他高烧不退。林安害怕他将脑袋烧糊涂了,所以连夜去邻村找了大夫。那时候他们家里很穷,连车板子都没有,家里的老牛因为白天干了农活,林安害怕将它累坏了,所以就亲自背他。
他一直记得他爹林安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体温,现在想想,林安当时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却能这般付出,倒是他的福分了。
林锦言自然是不会抛弃黄氏的。
只是他想到,若不是因为他,林安可能会考上状元,而林琅也可能不会这么早,就失去自己的爹爹。
暮芸一瞧林锦言那忍辱负重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她拉住林锦言的手,提醒他有自己在。
不知林锦言所想,黄氏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发现林锦言的那天,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是黄氏跟林安成亲不到三个月的时候。
某一天,他们将房门打开,就看见了放在门口的襁褓。襁褓之中,除了婴儿之外,还有一份书信。虽然那是夏天的早晨,但因为前一天才下过雨,所以空气很是湿润,温度也并不高。她一瞧见这婴孩,就连忙将孩子抱进了屋内。
那个时候的黄氏并不识得几个字,所以便将书信递给了林安。她自己则抱起似乎冻僵了的孩子,轻声哄着。
林安将书信的内容告诉黄氏。
两个才刚刚成亲的小夫妻,对视一眼,都不想抚养这个孩子。那个时候的林安,还有着一腔热血,想要趁着自己还年轻,试一试能否考上状元。而黄氏还没有为母的经验,看见这孩子,也恍然无措。让他们来抚养这个孩子,实在负担太大,而且他们还怕自己照顾不周,反而害了这婴孩儿的性命。
他们正想将这孩子包起,重新塞到富贵人家的门口,却没想到怀中的孩子睁开了眼。
那孩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娘……”
“那个时候的你呀,可能才一岁不到,却能够如此清晰地喊出这个字,当时我心中一片欢愉,瞬间就想留下你。林安当时也是个倔脾气,听见我想要留下这孩子,好几天都不想跟我说话。但是没过几天,他就改变了心意,也放下了他的宏伟志愿,一心一意地养家糊口。”
黄氏微笑地看着林锦言,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林锦言红着眼眶,蹭到了黄氏的床边。
黄氏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你啊,别在这里自怨自艾。我们当父母的还不都是希望,你们好好的。只要你们好,我们也就算是了了心愿了。”
暮芸也走到了林锦言的身旁,双手搭在林锦言的肩膀上。
“可若不是因为我,爹他……”
“这是他的命,就算没有你,他为了林琅,也会如此。我们是将你当做亲儿子看待的,你就不要非把自己当成养子。”
林锦言这才没的话,他抬起手来,将暮芸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抓住。
黄氏看着他们,欣慰地说道:
“我一直觉得,林安一直支撑着没有离去,便是因为想要看你成亲。等他得知,暮芸是个好孩子,我们林家也会越来越好,才离我们而去的。既然他能够放心,你也应该向前看。”
暮芸看着黄氏,只觉得这位母亲非常的强大。
她现在,可是将自己的伤口揭开,忍着疼痛,告诉林锦言,自己很好。
暮芸可不曾忘记,当时林安离去时,黄氏那伤心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不留神,她就会随着林安一起离去。现在她却愿意将林安离去的事情,当成安慰的话说给林锦言听。
过了许久,林锦言只说了一句:
“娘,我一定不会抛弃你的。”
黄氏轻轻地应了一声。
虽然林锦言说地简短,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说这句话的重量。
这是一种承诺,他是一定不会失信的,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不会抛弃自己原来的身份,不然他也不用强调这个誓言。
晚上林锦言和暮芸两人回到屋子之中,林锦言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暮芸。
“黄氏会是我林锦言一辈子的娘亲,但是我还是想要寻找我的亲生父母,问他们为什么。”
林锦言的想法,暮芸很清楚。
就好像是她从季戈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后,虽然明明知道季涵可能并不将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可是她依旧想要去季府,想要亲眼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是否相季戈所说的那般无情。
她虽然嘴巴上说,去季府的最大原因,是要报复欺季夫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报复季夫人和试探季涵,这两个原因当中,哪一个占的比例更大。所以现在林锦言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点都不惊讶,同时她也很支持。
不论别人怎么说,还是眼见为实能够说服自己。
今日白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暮芸自己都辗转反侧,更别说林锦言了。
她翻过身去,面对着林锦言的后背,轻声说道:
“锦言,你睡了吗?”
“没有。”
林锦言的声音很是清澈,没有一丝沙哑。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过身来在黑暗中望着暮芸。暮芸虽然看不清平锦言的表情,但还是下意识靠近了林锦言。
“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锦言伸手将暮芸拉进怀里,轻声诉说着自己童年时候的回忆。
暮芸听得很认真,虽然林锦言的故事也没有一丝夸张和任何修辞,但是暮芸却能从他朴素的言语中,窥探到一个对自己父亲怀着万分景仰的孩童形象。
她难以想象在林锦言看到那封书信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撼,但她却知道,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林锦言连也依旧敬仰爱戴着自己的父亲。
“他们若是将我送到了别人家里,我可能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而且永远不会遇见你了。”
暮芸听到她说这话,心下也是一颤。
她拍了拍林锦言的后背,说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若是’,现在我就在你的怀里,是你的妻子。”
林锦言深吸一口气,笑着拍了拍暮芸的后背,说道:
“早些歇了吧。”
暮芸轻轻地应了一声,将脸埋进林锦言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睡意渐浓。
林锦言听着怀中之人,传来“嘶嘶”地熟睡声,忍不住在她头顶轻轻印下一个吻。
暮芸说得对,他不应该想那么多,现在暮芸就在他的怀里。
他最珍视的人,都在他的身边,如此便也够了。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亲生父母抛弃他的原因。而且,他也有一种预感,若是找到自己的身世,他们林家一定不会再这么轻易地被人捏来坑去。
林锦言虽然想要找到生身父母,但是现在除了那一份书信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这件事也只能暂且搁下。
因为暮芸答应让他走武仕的路子,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准备武试。
既然都有了奋斗目标,时间也就如白马过隙。
等暮芸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林锦言参加武试的时候。
一大早,江南就带着阿秀一起到林家拍门。
“林锦言,暮芸,快醒醒啦,我们该出发了。”
林锦言将暮芸往怀里搂了搂,听见门外的叫喊声,将暮芸搂得更紧。
昨夜两人折腾地太晚,林锦言一楼暮芸,暮芸浑身的伤,就像是结束冬眠的熊一般闹腾了起来。
她使劲推了推林锦言,却丝毫不能撼动他一分。此时,她才听见门外江南大呼小叫的声音。她有些哀怨地睁开眼睛,瞅了林锦言一眼,又伸手推了推他。
“江南在门口叫你呢,你快去。”
林锦言虽然舍不得温柔乡,但是见暮芸这般疲惫,还要遭受江南的音波攻击,也就随便披了件衣服,到门口去阻止噪声的来源。
前几日,他们便已经商量了今日出门,赶往京城去参加武试。
而且因为暮芸考虑到黄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小镇子,就想要带着她一起见见外面的世界,打算带着黄氏一起前往京城,开一开眼界。
至于林琅,因为她年纪太小,现在虽然是到了秋初,但是秋老虎还在,最是容易发病的时候,而且一路上都住着客栈,卫生条件定然不会很高,林琅的身体又不是特别健壮,一不小心就可能卧床不起,所以暮芸只能狠狠心,让她呆在家里。
正好玉兰和玉瑶都在家里,也就能够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