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公堂并不是公开的,而在座的几位,除了季涵,都早已看过这状令,所以这幢临主要是展示给季涵看的,而季涵快速浏览过壮丽之后,看见右下角自己女儿的签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几乎要晕过去。
他没想到小时候还可人善良的女儿,长大了,竟然成了想要谋取别人性命的恶人。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反差,就挥手让人赶紧将证令拿走。自己好若是逃避现实,一般用手捂着额头,不想再直视正跪在朝堂之下的季婉。
他现在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在看生下这恶毒女子的人。他羞愧不已的同时,还愤恨季夫人只生不养,让他好好的女儿,长成了这般样子。
他不过稍稍出神,怨恨了季夫人一瞬,等回过神来,就听见季婉犹如杀猪般的哭嚎声。
“爹啊,救救我,我并不想坐牢。你快跟他说我啊,我是清白的……”
季婉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从她被抓住到现在审问,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原先还想着,就算自己被抓住,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嘴逃脱干系,可是她现在却将自己的意图忘了干净,只知道嚎叫。
这定罪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打在了季婉的心上。她语无伦次地求着季涵,想要让季涵救自己一命,然而,她的脑袋此刻已经混乱一片,求完季涵之后,她却又开始自己想对策。
她对着季戈大声喊道:
“明明是那些盗匪所为,与我并无干系,你不能直接定我的罪。”
季戈听见他这么说,冷笑一声: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人证和物证都可以伪造,你怎么能够确定这些证据都是真的?”
“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上面还有你的大名我们找人对证过,这的确是你的笔迹。这丫鬟跟着你有十年之久,她的卖身契还在你们季府里,她说的话,难道还不可信吗?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证据吗?”季戈不等季婉回答,就接着问道,“再者说了,这次案件的调查过程,我们都还未公开,你怎么就知道是盗匪所为?”
方才称述案件经过的时候,也只是说了有一群人马围困暮芸等人,却并没有说是匪盗。
这样说不是给季婉挖陷阱,而只是客观称述罢了。
季婉也是被要坐牢的恐惧给吓懵了,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就像是溺水的人,不管自己能够抓到什么,就紧紧地抱住,不肯脱手。
季婉见自己暴露了这么多,更是不管不顾,叫嚷着说季戈寻私妄法,私设公堂。
季戈命人将季婉的嘴堵住,而后看向季涵,说道:
“这私设公堂是季学士要求的,既然是不公开。那么自然,有不公开的一番流程。季学士刚才已经看过了证据,您还有任何疑问吗?”
季涵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所惊吓到,此时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见自己的女儿在衙役的手中挣扎,他看向季戈,带着几分哀求说道:
“季大人,小女年幼,犯下这等错事,定然是被人唆使。您能否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免去她坐牢一事?我们季府愿意承担,将她保出牢房的所有费用。”
季戈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了。
在他们这块疆域上,凡是告老还乡的官员,都有一项特权,那便是可以要求当地的县令私设公堂。因为在朝廷看来,这些官员当了一辈子的官,眼界和对公证的认知,比一般老百姓看得更为清楚,所以他们理应有这项权利。
季涵在今日要求私设公堂,却是大大方便了季戈办案。
至于季涵为什么非要私设公堂,却要从暮落阁一案说起。当时因为季涵的疏忽,没能及时跟着季夫人到公堂之上,也因此使季夫人在众人面前丢失了颜面。自那件事之后,他们季府在镇子上的名声便差了起来。季涵深刻反省了自己的作为,想着日后若是自己府中在出了案子,定然要第一时间到达公堂之上,要求私设公堂。
这样,一方面能够保证季府的名声,另一方面也好由自己从中斡旋,让罪责减轻。
只是他没想到,季戈今日办案,却是将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收集完毕,季婉有罪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无法再更改。于是,他也只能够用钱财将季婉坐牢的时间买下,以换取季婉的自由之身。
但也只是能够让季婉不坐牢罢了,她所犯下的案子是要记录在册。她若是想要找个氏族之家,她这些做过的案子定然会被人翻出,只怕她日后寻找如意郎君之路,肯定比往日要更加艰难。
季涵一时之间想得有些远了,更是感慨自己娶错了妻子,才使得自己的女儿成了这副德性。
季婉见自己的爹已经认定自己有罪,花钱却只是为了买自己的自由之身,顿时便不乐意了,她挣脱衙役的手,大声吼道:
“我没有罪责,你们莫要含血喷人,我可是清白之身,从不曾做过坏事……”
季涵见她还是冥顽不灵,根本不再理会,只看向季戈将自己方才的请求又诉说了一遍。
季戈并没有对他发表意见,反而是看向另外一边。
那一边从一开始就坐着两人,此时季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坐着的,竟然是暮芸。
暮芸从刚开始听见季涵竟然要为季婉买下自由之身时,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她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季涵竟然还要护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儿。难道他从刚才案件的描述之中,没有听出来,这季婉是要要他的性命吗?而且还不只是要她一个人性命,还要林锦言和江南跟她一起陪葬。
这是何等的蛇蝎心肠,季涵难道一点也不为这个女儿感到羞耻吗?
她见季戈望向自己,而后季涵的目光也随之而来。她看得分明,季涵在看到他之后,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乞求的面容。
“暮芸,季婉是你血溶于水的姐妹。这次的事,的确是季婉的不对,但是你也并没有受伤,不如,就此放过季婉,不要再追究了。”
暮芸听到他说这话,简直要气笑了。
明明是季婉要取自己的性命,到他的嘴中却好,若是自己揪住季婉的错处不放一般。
“你可知道你女儿犯下的到底是何罪?方才案件描述之时,你认真听了吗?”
暮芸此时已经不想再用敬语称呼这个男人,在她看来,他根本就没有长辈的威严,他为了这个所谓血浓与水的女儿,竟然无视她犯下的这套天大罪,只想一心保她。
暮芸有几分悲哀地想到:可能在季涵的眼中,只有季婉一个是他的女儿,而她暮芸,只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暮芸深吸一口气,她看向季涵,说道:
“那我今天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要让我们放过季婉,那么我日后,就跟你一丝关系也没有。”
“加上我一个。”季戈适时插话,“如果季学士,真的要保下季婉,那么我与暮芸从此之后,就与季府,形同陌路。”
季戈最后四个字,说得很是缓慢。
季涵挣扎了一番,眼前两人虽然是他庶出的子女,可也都是留着他们季家的血脉,为了自己的嫡女,将两个庶出的血脉放弃……
他心中挣扎不已,想着难道就没有万全之策,能够将他这三个儿女都留在身边吗?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着,但心底却已经有一个声音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季戈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跟季家的关系如同寒冰,而暮芸虽然在之前陪过他一段时间,但他能够看得出暮芸来季家的最终原因,却是报复季夫人。
这一对儿女早在很多年前就与他分生了,而现在犯下大案的季涵,却是一直养在她身边,跟他更加亲近的存在。更何况季戈和暮芸还有彼此,暮芸更是有林家为她支撑,但季婉却只是孤身一人,若是自己真的抛弃了季婉,那么季婉只能孤苦伶仃。
这是他最不愿意放弃季婉的一个原因。
季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在这一吸一呼之间,他已经下好的决定。
他看向季戈说道:
“我要保季婉。”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不清楚,就好想是喃喃自语,好若是要首先说服他自己一般。
季戈早就预料到季涵的选择,所以此时也并不觉得太过伤心。
他在季涵的话音落下,就说道:
“即使如此,我季戈和暮芸,就与季府从此,两不相干。”
随着他将这句话说出,门口的大门也被打开,原本就有几分好奇的民众,在门开的一瞬间,就听见了季戈的誓言。
这也是另类的一种见证,见证季戈和暮芸,完全脱离了季家,再也和季家毫无干系。
季涵在听到季戈的那段誓言之后就好咯,是心口被人狠狠的挖走了一块。但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将这股情绪压了下来,想要带季婉一起离去。
季婉虽然得了自由之身,但是她身上却自此之后,都烙上了有罪烙印。她心中很是愤怒,觉得季涵能够光说几句话,就将自己的牢狱之灾去除,那么他只要再说几句,自己身上的罪名应该也就没有了,可是季涵却就此打住,似乎也是认定了她有罪。
她哭嚎着,挣脱了衙役,扑向季涵:
“你这个爹真没用!太没用了,你让季戈私设公堂,却还是定了我的罪,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爹呀。”
季涵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被季婉那愤怒的一锤,他就忍不住气血翻涌,差点昏了过去。
季戈见季涵状态不对,连忙命衙役再次将季婉扣押。
季涵看着自己疯疯癫癫的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