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言坐在暮芸身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紧紧地握着暮芸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着。
虽然孩子没有了,他很痛苦,但与之相比,他更惊恐暮芸会因今天的变故而丧命,这种恐惧远远多于丧子的悲痛。
他只要一想到暮芸,会被那些残忍的杀手们伤害,便浑身颤抖。
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他还会否独活。他在心中一遍遍的感谢老天,感谢她没有将暮芸的命收走。
他们都以为暮芸昏迷不醒,但其实暮芸根本就没有昏迷。
郎中所说的话,她也听到了。
季戈知道她已无大碍时,还问郎中是否能加孩子保住。
季戈问出这话时,暮芸便想醒来,可是她却听见郎中说:
“这位夫人之前,是不是受过重伤?”
郎中一问,暮芸就想起了,自己曾因为季夫人的神秘药物而昏迷不醒。虽然被林锦言救了回来,可是却身体虚弱。郎中现在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就一定是那毒药,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郎中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暮芸的猜测。
“这位夫人身体亏空之后,并没有得到及时的调养,使得身体太过虚弱,怀孕还是太勉强了。而且经过今天的惊吓,她虽然身体上的伤并不是很重,但是因为长久的心绪焦虑,所以你们今天若是非要让我保住这孩子。那么日后,就算是生下来,也一定是个死胎。”
暮芸听到这里,就努力压制,才不让自己悲痛出声。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挣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更是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就一直装着睡,等到季戈将林锦言请来。
此刻,她却误解了林锦言。
她以为林锦言是因为自己没能保住孩子,所以才这般悲痛。她心中自责不已,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只是一次袭击事件,就祸害到了自己的孩子。
若是当时她没有扑过去,那么她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就这样消失……
可是以当时的情况,若是她不去,那么季戈的一条手臂就要没了。
她越想越觉得头昏脑胀,不多时就真的晕了过去。
暮芸不知道她这一昏,却是晕了一天一夜。其间她高烧低烧,连续不断,让林锦言玉瑶等人操碎了心。
等她再次醒来时,季戈都已经问出了幕后主使。
原本这类死士都是不轻易开口的,但奈何他们之中有个猪队友。这人一直不满被派来,做这等让人诟病的事情,就将抱怨时刻挂在嘴边。虽然在季戈审问时,嘴巴闭的很严,但是只要季戈一不在,他就跟牢房中的人不停抱怨。
牢房中有人为了能够尽早出狱,便将此事主动告诉了季戈,季戈才得知。
他也顺利从他的只字片语中猜测到,这幕后指使之人,是京城中的白家。
白家远在京城之中,怎么有闲心伸长了手,来处理他们这种小镇子里的破事?
季戈继续追查下去,才知道原来季夫人到达别院之后,慢慢就发现,别院里的生活远不如季府里舒服。她多次哀求季涵将她放回去,季涵都没有应允。季夫人便找人去京城告状,想要用娘家的势力来威胁季涵妥协。
在京城派人过来之时,季夫人却得知暮芸怀孕的消息,就再次给娘家写信要求娘家派来的人中,要携带十名名死士。
那些死士来到这镇上,原本以为只是来保护季夫人,却没想到是要做这等低劣的事情。
可他们已经被分配给了季夫人,便也只能执行任务。
季戈知道了前因后果,就前来林家,与林锦言一起商讨。
“虽说这点事情发生在我的镇子上,我有权去处理。可这季夫人牵扯极大,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招来祸患。”
季戈虽然说的模糊,但林锦言知道其中的深意。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而小官则不要与大官硬扛。林家在京城里毫无根基,在这种小镇子里也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罢了。而季戈更是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官,也就能在镇子上摆公平。
若是他们处理季夫人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触动了白家,那么他们林家一夕之间消失无踪,也不是不可能。而季戈,就可能直接被掐死了前程。
季戈看林锦言面色肃然,就知道他应当明白自己所说的意思。
但是要让他完全放弃,他却是不肯的。
先不说那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百姓支走,二十人埋伏在一个巷子中,只为了截杀她一人;光是暮芸为她挨了一刀,还流失了孩子,就足够让人生气了。
即便是为了暮芸腹中的孩子,他都不能够轻易放过季夫人。
林锦言看向季戈说道:
“既然他们私下养死士,给他们按个谋大逆的名头,应该不是很难吧?”
季戈皱眉,苦笑:
“这个由头太浅了。虽然圣上说了,不能够养私兵,只是这私兵仪式,从古至今都是流行的。虽然明面上不被认可,但在私底下,却是众官默认的存在,你若是将这一件事拿到明面上说,得罪的就不仅仅是白家一家了。”
林锦言一听季戈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两人又商讨了一会儿,想到了各种方法,却总是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季戈见天色已晚,就说道:
“将季夫人扳倒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就先这样吧。暮芸还在家里等你,你莫要让她太过忧心,再伤了身子。”
林锦言点点头,两人出了府衙,各自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林锦言越想越生气,只觉得这世间的事总是不能如意,想要报仇,却要被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实在让人觉得憋屈。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闪出一张总爱傻笑的脸——江南。
那日,他俩在酒楼中喝酒。
江南初时还算正常,可喝了三坛酒之后,他就有些肆无忌惮了,说出来的话,有许多都是大逆不道的。林锦言担忧,江南所说的话被人听到,连连阻止。
可他心中却有几分羡慕。
像江南这种能够自由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的人,也是他想成为的人。按照暮芸的说法,便是:他总是喜欢将心事憋在心里,不与她说。可他觉得有些话不用说就能意会,但有时候却总与暮芸产生误会,他若是能够坦白一些,与暮芸的生活,应当更加和谐才是。
他一不小心,就想得多了,想到日后的生活,想到与暮芸一起白头偕老。
想象着不禁两人白发苍苍的样子,他面上浮现微笑。
回到家中,见暮芸已经醒来,他惊喜万分。
他扑到床边,坐在暮芸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上,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暮芸已经从玉瑶的嘴中得知,她已昏迷了一天一夜,还出现了各种状况,若不是因为林锦言发现的及时,还有黄氏的认真周到,怕是她还要昏迷得更久。
她抬起手来,将林锦言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拉下,笑眯眯地说道: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林锦言摇了摇头,看着暮芸的目光中,带着疼惜。他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暮芸与他相处久了,能够从他的眼睛里,读到这样的信息。
她将脑袋枕在林锦言的胸口,说道:
“孩子没有保住,是我的过错。你若是想骂我还是怎样,我都由你。”
林锦言一听她的语气不对,立刻将她的身体扶正,看着她。暮芸的眼睛里带着忧伤,其中有自责,有羞愧,还有痛苦,却独独没有见到他的欣喜。
“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你能够留着性命,我就很感谢上苍了。”
林锦言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认真,暮芸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她这才恍然明白,那天林锦言守在她身边,并不是因为孩子,却是因为她。
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自己的误会,暮芸便泪水翻涌。
林锦言不知她所想,此时便有些着急,问道:
“你为何哭了?”
暮芸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是因为开心。”
林锦言却有几分不相信,他按住暮芸的肩膀,说道:
“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不要瞒我。”
暮芸摇了摇头,林锦言还想再说什么时,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暮芸,你醒了吗?我炖了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暮芸连忙擦干净了眼泪,又将林锦言推远了些,才向着门口喊道:
“娘,你进来吧。”
黄氏闻言推门进来,见林锦言也在,就将鸡汤直接地藏林锦言的面前,林锦言下意识将鸡汤接了过来,亲自喂暮芸喝。
一同坐在床边,黄氏拉着暮芸的手,说道:
“这次的事情我们听季戈说了。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你还要自己冲上去,实在不好。”
暮芸脑中闪过她救季戈的场景,那时候情况危急,若是她不挡在季戈身前,恐怕季戈日后都握不了笔了。
但她却并没有说出真相。
她实在不愿意黄氏跟季戈之间查,产生隔阂,就算是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可能性,她也不想让它发生。
季戈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个人。林家的人都很亲切,黄氏也将季戈视为己出,这种温暖的家庭之感,应该是季戈一直在寻求的。虽然林家不能够陪他一辈子,但暂时来说,却是季戈能够躲避风霜的港湾,她不忍心将之破坏。
她正这么想着时,黄氏突然补了一句:
“依照你的性子,若是没有出现万不得已的事情,你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哎……”
黄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暮芸的手:
“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大概也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呀,我就是想说,你若是想救人,也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先。这次的事情,也是季戈的护卫来得及时,若是他们晚上几刻钟,你和季戈……”
后面的话,黄氏并没有说出来,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