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故事中,总有牛鬼蛇神伪装成人类,利用人类的同情心,在人类靠近之时,就将人类吃了。
他又想起,暮芸在他离开家之前所说的那番话,连带着就想起自己的保证。
正挣扎在救人与不救人之间时,他看见那卧在雪中的人影,突然抖动了一下。
林锦言还是担忧此人会在这里冻死。他全身戒备着走近,捡起旁侧的一根树枝,戳了戳那人。
那人毫无反应。
他又走近几步,再次用那树干试探,突然听见那人说道:
“兄弟,你别再戳了,我没办法动弹。”
林锦言有几分尴尬地将那根木棍丢开,走到那男人身边,蹲下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
那人勉强将头,转向林锦言。
只见这人鼻子眉毛上全都是雪渣子,而且已经被冻得通红。那双眼睛似乎也被雪水所氤氲,瞧着林锦言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渴求。
“兄弟啊,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先救命,之后再问问题吗?”
那人说完这句话,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眼见他实在支撑不过去,林锦言连忙将他背起,向着郎中家里赶去。
他是不敢将这种不明人物,带进家里的。暮芸还怀着孕,若是此人有辙歹毒的心思,首先伤害的必定是暮芸。他想着,郎中是个男人,还身负医术,是再适合不过的托付人选了。
郎中见到这人,是不太想收留的。
奈何林锦言已经将人抬了回来,他身为医者,看见病患自然是要救助的。救助之后,难道要将这刚刚救好的人,直接扔到冰天雪地里吗?
郎中叹了口气,认命地接下这人。
林锦言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承诺下次前来的时候,定然带几壶美酒过来。这美酒是暮芸自己酿的,若不是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好处理,他可是不想将这酒送给外人喝的。
林锦言走之前,郎中还将几副安胎药交给他。
“暮芸虽然看起来身体健壮,但之前那毒素还残留在身体里,怀孕还是有几分辛苦,你将这几副药煎了,让她每日服用一剂便可。但是要记住,一定要选在清晨时分服用,万不可等到太阳升起之时。”
林锦言再三重复着郎中所说的话,表示自己已记得非常清楚。
郎中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赶快离去。
为了不让暮芸担忧自己,也为了下次他还能出门打猎,他便向暮芸瞒住了此事,并未解释。
等到第二天,他借口出来打猎之时,却是直奔郎中家里,想要看一看那人如何了。
最重要的一点,更重要的是,郎中还好吗?
他到郎中家里一瞧,却见郎中正在与一人手谈。
他不懂围棋,也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差别。他只是有些惊奇,昨日原本将死的人收拾起来,还颇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
郎中下棋下得投入,并未发现林锦言前来。
那人眼尖,主动打了招呼。
“嘿,兄弟,你来看我了?”
林锦言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比较跳脱的人。
因他老实认真,不论别人说什么,都有可能当真,所以在他的经历中,他总是被这种人捉弄,心中不免烙下了一些阴影。他每次看见类似性格的人,都想退避三舍。
郎中这才回神,他头也不抬,轻声说了一句:
“你来了。”
林锦言“嗯”了一声,将自己答应给郎中的酒放在桌边。
郎中一看到酒,就立刻撇下了围棋。
“老夫不如你,就此认输。”
“哎,老先生别呀,我们这还没下完呢,胜负尚未可知啊。”
郎中却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也不理会那人在身后咋咋呼呼的,拎着酒壶就进了屋子。林锦言也不理那人,紧跟郎中脚步进屋。
那人一见院子里都没人了,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实在凄凉,便也摇着脑袋,进了屋子。
他刚进门,就听见郎中说:
“你亲自问他吧。”
他抬起头来一看,却见林锦言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虽然明白郎中言语中的“他”便是指自己,他却不知该如何说明。林锦言见他只是傻愣愣的笑着,却一句话也不解释,就再次看向了郎中。
郎中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对我说是离家出走,走到半路饿晕在山林中了。”
林锦言本来拿着杯子想喝一口酒的,听到这话就很幸庆自己还没开始喝,不然的话一定会喷出来。他瞧这人,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一身彪悍的气息,就算说是盗贼,也没有人会怀疑。
可这样一个人,却说自己离家出走?
就算是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那人一看林锦言也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不禁挪开凳子,坐在桌边,对林锦言说道:
“别这样啊。我可是敬重你的,你救了我,把我安置在这先生家里。我猜你一定信任先生的为人,所以才放心将我交给他,因此我也说了实话。可是你们俩怎么就不信呢?”
林锦言和这种爱开玩笑的人相处的时间多了,下意识地就竖起了戒备,只觉得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玩笑话的可能性。
“凡事都讲究证据,若是你能够证明自己是真的离家出走,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林锦言突然就想起季戈曾教过自己的一招,那便是凡事讲求证据。
那人一听,不禁面色发苦。
离家出走要如何证明?
林锦言瞧他说不出话来,就将方才已斟满的酒,轻轻地喝了一口,还与郎中讨论起了制酒的过程。
“这是暮芸在春天里摘下的花酿造的,她说这酒度数低,闻起来又香,喝多了也不会醉人,算是能够满足口腹之欲。”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
“我就喜欢她酿的这种酒,既不辛辣,还回味无穷,比那街上贩卖的参水假货,要好上许多。”
郎中年轻的时候是个酒鬼,仗着自己医术高明,就有几分高傲。直到他有一次因为醉酒,而将人给治错了,他才猛然醒悟。可是酒瘾已经深入骨髓,没办法轻易戒除。
当时他正好与林家人走的近,暮芸便将自己酿造的酒拿来给他品尝,说是让他借这花酿酒的绵薄之力,将酒完全戒了。
这是她却不知,郎中戒了那些辛辣的,让人醉生梦死的烈酒,却对这软绵绵的花酿酒,有了几分眷恋。
两人正聊得开心,就听那人突兀地扎了进来。
“你们俩聊的那暮芸,是何人啊?”
郎中瞥了林锦言一眼,并没有说话。
林锦言瞪着他,说道:
“暮芸,是我媳妇。”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噎人了。一般人听了,大多会笑着夸她媳妇儿贤惠能干。
可这人却并不是一般人,他立刻接嘴道:
“你媳妇会酿酒哦,那你可是有口福了。”
林锦言没有听到想听的,顿时不太高兴。
郎中摇了摇头。
他原本将这人救醒来之后,就觉得这人的脑筋,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现在看来却并不是不正常,而是这人的脑子,缺了根弦。郎中和林锦言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那人却没有察觉,他强硬地拉过林锦言,说道:
“哎,兄弟,昨天多亏你来救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冻死在雪地里了。我还不知您的名讳,你叫什么呀?”
林锦言正要回答,他却突然补充道:
“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姓江,名南。家住在京城,但我现在是离家出走,没有住的地方。”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睛望着林锦言,带着希冀。
林锦言被他看得不自在,除了并不想收留他之外,更大的原因却是,这人实在不合她的胃口。他正想着如何推脱时,这人却又闹起了幺蛾子。
他一把抓住林锦言的手,说道:
“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高手,虽然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我们就比试一番吧。”
还不等林锦言答应,他就扯着林锦言到了院子里,做了个开打的架势。林锦言紧皱着眉头,并不想对他出手,却见那人将架势摆好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一变,就如同从一条二狗子,猛然变成了一头雄狮。
他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林锦言本能戒备,挥手格挡住了他的攻击。那人一瞧林锦言将自己的第一招拦住了,双目都泛出精光,紧紧盯着林锦言,就好若是害怕他突然消失一半。
林锦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同时还不停格挡着他的攻势。他可是不想对这人真正动手,且不说这人昨天还在雪堆里趴了许久,身体才刚刚恢复,他还与这人刚刚相识,上来就打架,实在有几分不自在。
可他不想对这自称江南的人出手,江南却并不放过他。
林锦言被压制着打了许久,脾气也就慢慢上来了。他也不再为这个病患考虑,直接下了重手。
江南却不以为意,大喝一声“来得好”,就将林锦言的招式接住。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许久,郎中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以为这是菜园子,随便你们逛呢?可是我家!”
随着他的话音,就有各种杂物丢向两人。两人不得不停手,将那些杂物一一接过,放在地上。
江南不好意思地看着郎中,说道:
“哎,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瞧见对自己胃口的人,就想比试一番,所以我家里许多人都不喜欢我,我才一气之下,跑了出来。”
却说,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怪,最开始是林锦言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可刚刚两人打了一架,林锦言便看出这人手上功夫并不差,比上自己也不落下风,心中难免就有几分惺惺相惜。
郎中摇着头,进了屋。
“你们想打,就出了我的院子再打。我这院子里的东西都贵重着呢,把你们俩都卖了,也赔不起!”
郎中带着几分怒气的话消失在门后,江南却恍若没听见,拉着林锦言的手,还想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