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往日里十分冷冽的眸子里,透露出的疼惜和后悔,让暮芸心惊不已。
她不知道是何等的变故,能够让林锦言露出这种恍若被抛弃的表情。
林锦言一见暮芸醒来,就向她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过错。
暮芸还以为是自己昏迷时发生了多大的变故,才让林锦言露出如此表情,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她深深感慨,林锦言这大男子,怎么也如同女儿家一般敏感,但却知道这定是因为林锦言深爱自己,才能够捕捉到自己情绪中的异常。只是她被林锦言救出之时,就已经将心中的那点委屈都哭了出来,此时并不觉得过多难受。
她垂下头来掩盖自己的笑容,偷偷伸出手来,将林锦言的大掌握在其中。
“别说了,我之前所说,都是故意找你乐子。我心中,并不介意的。”
林锦言还未将自己的过错数落清楚,就感觉到暮芸那双柔荑的温暖,听见她那句“不在意”。他不禁停下话头,看向暮芸,只见暮芸双颊泛红,抬起的眸子盈盈带水,那娇弱妩媚的样子,让他心里一动。
暮芸伸过头去,递给他一个温和的吻。但她这一吻,却是打开了林锦言的开关,他原本一直压制着自己,不想让暮芸在遭受了,那等迫。害之后,还要承受自己的孟浪。可暮芸的这番动作却给了他暗示,让他体内原本蛰伏的野兽凶狠起来。
两人气氛正好,却听黄氏在门口轻轻敲门,说道: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快出来吃吧。暮芸,我还为你煮了糖水莲子,让你压压惊。”
自从暮芸开了铺子之后,林家的日子渐渐好了。一开始人家有钱的时候,总是大鱼大肉,吃得四人满嘴流油。但吃了半个月的荤腥,就有些腻味,暮芸这才想起养生之道,让黄氏一日三餐都荤素搭配,更是说了一些药膳的做法,让黄氏隔段时间就给家人一补。
刚开始时,这些药膳做法繁杂,材料贵重,他们吃不起多少。后来,暮芸的铺子越开越多,家里的收益越来越好,药膳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太过高端的东西,所以即便是立马要黄氏做出一品药膳出来,黄氏也不会为难。
偶尔煮个糖水莲子什么的,对黄氏来说,早已不是难事。
黄氏说完之后,并未停留。林锦言放开了对暮芸的钳制,两人一时满脸通红。
暮芸拍了拍脸颊,将唇角的一丝涎水抹去,装作无事地看门出去。
只是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黄氏这个过来人一瞧,便也知道方才两人在做什么好事。她只是暗自窃笑,却没有点破什么。
饭桌上,暮芸还是一如既往照顾着林琅。林琅吃得欢快,并未察觉桌子上的异常。
黄氏心疼暮芸之前在季府上的遭遇,连连给暮芸夹菜,嘴中还不停说着:
“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在季府里呆了几天,就瘦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你离开之时,胳膊上还有点肉,现在看起来却是只剩骨头和皮了。我可要好好将你喂胖喽。”
暮芸此时才想起自己掉落树枝时想到的,笑着说:
“才不是呢。若不是我长胖了几分,那树枝可就承受得住我的重量。不若如此,那树枝往日里都能承受得住,为何偏偏今天折了?”
暮芸本想将这事当做逗趣说了,却没想到自己无意识戳了黄氏和林锦言两人的痛处,两人都沉默着,并没有应暮芸的笑话。
桌上的气氛一时尴尬。
林琅此时抬起头来,看向暮芸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嫂嫂爬的那树时间长了,那树伯伯生气了,才叫你摔下去的吗?”
暮芸被她这童言无忌的话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林琅说的对,到底是我惹那树伯伯生气了,树伯伯才要将我摔上一摔。”
黄氏此刻却拍了拍林琅的脑袋,说道:
“就你知道的多,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林琅被黄氏说了,嘴一撇就不高兴了,登时就将筷子摔了,直说不想吃饭了。
暮芸见自己只是逗笑的话,却惹得整个饭桌上都不高兴,连忙打着圆场。黄氏也知道暮芸其实是想说明,她不在意之前被绑的事情,但他们心中都有个疙瘩,一听见暮芸这么说,下意识便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林锦言本来还沉默着,突然就提起筷子,给暮芸夹了一筷子菜,又给林琅夹了一块,说道:
“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
他这一句话说得颇有分量。而且他还很少给林琅夹菜,林琅一时兴奋,当时就忘了自己生气的原因,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暮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重新拿起了筷子,一边还嘱咐林琅慢些吃。
黄氏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反应过激了,垂下脑袋低头吃饭。
可是她到底是个憋不住话的,过了一会儿,她便抬头看向暮芸说道:
“是因为那季夫人太过可恶,我们不发威,她便以为我们都是好惹的。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过她,要让她好好吃一顿板子才行。”
黄氏的意思,便是要将季夫人的所作所为,告到官府之上。
可她刚说完,林锦言便提出了反对,说道:
“季夫人的所作所为,我们虽然知道了,但证人是暮芸。暮芸又是受害方,她的证词是不能算数的,即便是告到了官府之上,季夫人也可以因为这一条,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含血喷人,污蔑她。”
林锦言打的官司多了,对这方面非常了解。黄氏一听,顿时泄了气才,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非得让我们家暮芸就这样受委屈?”
暮芸想了想,说道:
“这件事既然是有家事引起,也当以家事为结尾。在府中,虽然是季夫人掌事,但季老爷有一定的威势。若是他要重罚季夫人,季夫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季涵一向偏袒季夫人,上次季夫人派人来……捣乱,你说给季涵听,季涵不是还不信吗?若不是你那丫鬟玉瑶有几分脑子,怕是要再次让季夫人逃脱责罚了。”
林锦言本来想说“勾引她”,但总觉得这词由他来说,有几分怪异,便改成“捣乱”一词。
“这么说来,只要再次利用上次的手段,让季夫人说出真相。季涵就算再怎么不相信,我怕是也只能将季夫人重罚了。”
三人敲定了报复季夫人的方法之后,又详细谈了一些细节,便各自散去。
暮芸虽然昨天就在林家住了一晚,可是到底是已经住习惯的家里,只觉得一回到林家,她就非常放松,恨不得再也不回季家,只呆在林家,与林锦言一起,白头偕老。
一夜无话。
次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暮芸和林锦言,收拾一番,便去了镇上。
林锦言要去毛皮铺子里监视工匠,收拾铺子。他虽然很想跟暮芸一起回到季府,看季夫人被暮芸狠狠收拾的样子,可暮芸三番四次嘱咐他要盯着店里,他便只能留在铺子里,而让暮芸只身回去。
临走之前,两人又是一番嘱咐不说。
暮芸回到季府之后,首先就去了季涵的书房。
季涵原本在写字,锻炼心性,见暮芸不管不顾的冲撞,还有几分生气。可他听了暮芸的说辞之后,大惊失色,不相信夫人竟然犯下此等坏事。
“你所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他并不是不相信暮芸所说,且不说季夫人之前所做的一系列的坏事,就说之前不听他的禁令,偷偷跑出去一事,就让他心中烦闷。以前,他高高在上,事情尽在掌握,他还颇为自得,可现在仅仅是一家宅院里的事情,他却不能够拿捏,让他有种挫败之感。
有时候,家庭是有点像朝堂的。一家之主,在家中就如同天子一般,他若是说出的话没人听从,就好若是已被架空的天子。若是这般,那天子定然会对架空自己权利的人有几分怨言。这便是季涵现在的状况,他觉得自己在府中地位不如季夫人,是以对季夫人已经有些隔阂。此时听见暮芸所说的话,早已信了大半,这句问话不过是下意识所说。
可暮芸却不知道,她以为季涵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是很相信季夫人,就直接建议说道:
“既然爹爹你不相信我所说,那么你可以亲自去试探季夫人。爹爹,你在朝堂之上舌如灿花,那么想要稍费口舌,将季夫人的真实想法引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季涵听了她的话,意识到自己似乎造成了误会,但是他在高位上端得久了,几十年来都未曾道过歉,此时也张不开这张嘴。于是,他就直接让下人将季夫人唤来。
暮芸则非常识时务的躲在了里间,装作自己未曾来过。
季夫人听季涵将自己召来书房,还以为季涵已经消了气,整个人便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再次利用美人计,一气呵成,让季涵一次性将自己所有的过错都忘却。暮芸在里间,听见季夫人百般讨好季涵,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门外的人也不是季夫人。季涵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里间,见到季夫人这般没脸没皮,脸色更是难看。
他直接将季夫人推开,说道:
“婉儿长这么大了,却还是一股小家子气。也难怪之前宴会上,没有世家子向我提亲啊。你看看,暮芸虽然是个庶出的女儿,但是她既能为夫家赚钱,还把夫君拿捏得妥妥帖帖,比上公主都差不了多少。今日中午,她还拿了一件毛皮大衣给我,说是铺子里出的……”
季涵的话还未说完,季夫人就厉声叫道:
“不可能!她的铺子已经毁了,她本人也关在柴房里,出……”
她本是怀着愉悦的心情来到了季涵这里,可没想到季涵一说出口来,就是责备她没调教好女儿,还夸得暮芸好比公主一般,这可是多大的侮辱呀!再听他说得那贱丫头的好处,她更是失控,立刻就失去了理智,将真相吐露了出来。
但她还未说完,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张之中,连忙掩饰:
“我也是方才才被人听说,她铺子被砸了,至于她本人,我……”
“你什么你?你还想说什么?你自己做出的恶事,竟然不敢承认吗?”
暮芸说着,便从里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