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想象,在写这封信是黄氏该是如何的悲伤。
坐到林锦言的身边,她拍着林锦言的背说道:
“锦言,你若是想说什么都说出来。我会陪着你。”
虽然说按照书信上的说法,他们应该尽快动身。可暮芸知道林锦言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不能够放任他正班沉默下去,若是憋出了好歹,那可就是相当于一病两伤。
她想要先将林锦言心中的郁结解开。等之后两人在路上日夜不停,大概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回到城东沟。
不认识林锦言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冷漠,以至于冰冷无情的人。可与林锦言熟识之后,便知道他看人时的冰冷,不过只是表面上的一种伪装罢了。
其实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我爹在没娶我娘之前,是个秀才。我娘生我的时候,因为体质太弱,导致我生下来的时候差点夭折。我爹为了让我娘不再辛苦,也为了调理好我的身体,就放弃了进京赶考,转而学人家做农活、打猎。那时候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我买药吃,家里根本没有富余。他仗着年轻,从来不去看大夫,使劲儿折腾自己的身体,有个什么伤痛的都一直忍着。直到他有一天昏倒在地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才去请了大夫。”
林锦言按着自己的脑袋,闭着眼睛,继续回忆道:
“那时大夫就说他的身体已经毁了,根本就养不回来了。若是日后好好调理,还能够多活几年;如果他还要再折腾自己的身体,恐怕一年都活不了了。我爹那个时候还经常拒绝吃药,让我们不要再浪费钱给他买药了,他的这些话一直说到昏迷。那是为了他一直心情保持愉悦,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却让我们在这种危难时刻要其他不顾吗?他将我们当成了什么?他将他自己当成了什么?”
他说着,眼眶就红了。
暮芸很少见到林锦言哭。
第一次还是因为她被人诬陷蹲了大牢,他来看她时,见到她那般憔悴,才忍不住落泪。而如今见他再次情绪崩溃,暮芸心疼不已,她将他的头抱进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
穿越之前,她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同事时所说的,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等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你莫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们将事情安排好,然后就赶回去吧。”
次日一早。
暮芸收拾好行囊,将租来的那间房子还给客栈掌柜,而后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季戈和徐佳莹。
徐佳莹在知道他们家中出了点变故,问暮芸是否有她能够帮助的地方。
暮芸便问她是否愿意用一千两,买下铺子四成的利润分成。
徐佳莹眼眸一亮,连声说好。
暮芸便取来笔墨。
两人写了将铺子四六分的契约,让徐佳莹拥有经营店铺的部分权利。契约一式两份,两人分别按了手指之后,各自将那份契约收尽怀里。
将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暮芸就和林锦言出发准备回城东沟。
因为暮芸实在不会骑马,两人只能坐林锦言买的那匹马车。但一路上,暮芸和林锦言都是快马加鞭,尽量将路程缩到最短。
暮芸坐在车辕上,静静地听着林锦言说着他小时候的趣事。
在他的描述中,林安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林安已经不再是那个一直躺在床上,宛如濒死之人,而是她最爱之人的父亲。
值得敬佩的父亲。
随着林锦言的述说,她突然觉得,她虽然跟林锦言已经成亲差不多一年有余,可她在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对林锦言并不是非常的了解。
之前她是因为避讳林安的病,所以才很少在家中提起林安,因此也不知道林锦言小时候的事。而这几天在赶路的时候,林锦言一口气似乎将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告诉了暮芸。暮芸不知道林锦言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她却觉得自己跟林锦言的距离更加近了,与林家的关系也更加紧密了。
两人一路上跑死了五匹马,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城东沟。
他们离开之前已写了一份家书回来,所以等他们到了家门口,黄氏早早等在了门口。
她看见林锦言的瞬间,眼泪便流了下来。
扑到林锦言的怀里,她伤心不已。
暮芸从林锦言的怀中接过黄氏,示意林锦言去屋里看林安。
林锦言点头离开,暮芸叫扶着黄氏坐到屋子里。她小心地问着黄氏林安的情况,黄氏都一一详细说了,暮芸虽然并不知道林安的病情如何,但听黄氏的语气和那一大堆的脏器衰竭征兆,她就知道林安的日子不多了。
她一边小声的安慰着黄氏,一边频频向门口望去。
林锦言在林安的屋子里呆了这么久,不知道林安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何种地步?
她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就见林锦言出现在了门口。
他对黄氏说道:
“娘,你去看看爹吧!”
黄氏望着林锦言红肿的眼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那眼泪唰的就如瀑布般流了下来。
她猛地扑出了门去,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的卧房跑去,一边喊着林安的名字。
暮芸瞧着黄氏那失态的样子,眼眶不禁红了。
若是某一天,林锦言也如林安那般在缠绵床榻,难以醒来,她自己可能会不如黄氏这般勇敢。
她怔怔地看着林锦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只要一想到林锦言会病危,她就感觉心难受得想要把它挖出来。
林锦言虽然眼睛红肿,但面目冷静,已经不如最开始收到信时那般伤痛了。
他走到暮芸的身边,轻轻将暮芸的泪水擦掉,弯下腰将暮芸抱在怀里。
他轻声说:
“谢谢你陪着我。”
暮芸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要感谢,我想要你一直陪伴我。”
之后便是林安的后事。
暮芸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她穿越之前。
她不晓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她便去镇上找了林记点心的郭掌柜,询问他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郭掌柜很体谅她,将这边葬礼的一般习俗都写了一张纸交给暮芸。
暮芸看过之后,按照纸上的各项,妥善地解决了林安的后事。
林锦言见她这般利索干练,心中更是感激。
黄氏则像是丢了魂儿一般,整个过程怔怔不语。
之后便是林家七天的守孝,四十九天带孝,五百六十七日不得有婚嫁喜事。
守孝是要至亲至爱之人来守夜,所以林家需要守夜的人,有黄氏、林锦言和林琅。林锦言和暮芸便将寄养在别人家中的林琅接了回来。
林琅看见暮芸很是开心,但她的目光一扫到站在暮芸身边的林锦言,并瑟缩了一下,踟蹰不敢向前。
暮芸以为林琅对他们心生恐惧,就蹲下身,看着林琅说道:
“琅,我们来接你回家了,过来。”
暮芸伸出一只手。
林琅很想握住那只手,却频频看向站在暮芸身边的林锦言。
林锦言发现了她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他向旁边跨出了一步。
林琅接着就向暮芸走近了一步。
暮芸这才发现林琅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林锦言。
等林锦言退开了差不多一米的距离,林琅才拉住暮芸的手。
暮芸向那户人家点了点头,将林琅带回了林家。可等到了林家,林琅看见黄氏,连忙躲在暮芸的身后。
暮芸想到之前林琅对林锦言的态度,又瞧她对黄氏的态度,猜测出一个可能性,她用眼神示意林锦言。
林锦言就带着黄氏进了屋子。
暮芸带着林琅走到了她的屋中,她蹲下身,看着琳琅的眼睛问道:
“阿朗,你是害怕你哥哥和娘亲吗?”
林朗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暮芸问:
“为什么?”
林琅抿了抿唇,迟疑地说:
“我都说了自己不想去别人家,他们还非要把我塞到那户人家里。”
“那户人家待你不好吗?”
林琅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不好,可是我只要看见哥哥和娘,就想他们是不是会再次把我送到别人家里去。我不想被人送来送去的,就好像我是一个包袱,你们都不想要我。”
暮芸见林琅红了眼圈,不禁将她抱进怀里,说道:
“你不是包袱,我们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
暮芸刚刚把话说完,就感觉肩膀上湿了一块,却是林琅落下的眼泪。
她将林朗的脸扳正,擦去她的泪水,问道:
“林琅,你长大以后,是想要像我一样能够独当一面,赚钱养家?还是像安家村陈家那个姑娘一样,到处惹是生非?”
林琅虽然不知道暮芸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是她很明确自己不想成为烟芜那样的人,便说:
“我当然是要像嫂子一样,漂亮又能干。”
“那就是了,之前家里面的人都各忙各的。娘亲要照顾爹,你哥哥每天要打猎,而我要去镇子上忙活店里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时间来教你成为一个好姑娘,我们将你送出去,就是想让你能够学得更好,成为一个知书达理明是非的女孩子。如果我们一直放任你待在家里,却又不管你,那你就可能长成像烟芜那般没有人管教的样子,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林琅立刻摇了摇头,她很讨厌烟芜。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讨厌讨厌过一个人,烟芜算是第一个。
暮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我就知道我们家的林琅是一个一心向好,讨厌坏人的人。那你既然不想成为那般的恶人,就应该懂得你哥哥和娘的心意了。”
林琅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
“可是我还是害怕他们再次将我送到别人家,就算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也不想被人丢来丢去。”
暮芸看她又要落下泪了,连忙捏了捏她的脸,说道:
“好啦,嫂子保证你以后一定不会再被送出去好吗?你相不相信嫂子?”
其实在整个家里,林琅最喜欢的人就是暮芸。虽然她也喜欢哥哥,但是哥哥每天去打猎,带回来那么多的猎物,让她更加敬畏;她也很喜欢娘亲,可是黄氏总是管教她,让她不能干这个,不准干那个,也不说明原因。
可暮芸就不同了,嫂子每天都会给她带一些小零嘴儿,虽然每次都说要她吃完之后立刻漱口,但暮芸也说的这样做是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自己的牙齿上都长满虫子,黑黑黄黄丑丑的,于是每次吃完零嘴,她都会按暮芸的要求去漱口。这让她觉得暮芸似乎无所不知,同时也非常的宠爱她。所以她最喜欢的人便是暮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