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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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辞官归故里巧遇得奇书(1)

自古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为官清廉、秉公执法的刘伯温与视钱如命、贪赃枉法的同僚格格不入。人家信守“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能贪就贪,能捞就捞,刘伯温不仅视钱财如粪土,而且疾恶如仇。他的谏书、弹劾折子如雪片般纷纷飞向上边,弄得同僚人心惶惶,无异于掘断那许多人的财路,渐渐也就将刘伯温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如同商议好一般,一见刘伯温到来如避瘟疫般唯恐躲闪不及,无人愿意答理他。这些,刘伯温已经明显感到,每当他一出现,原本正在高谈阔论的同僚会立时变得噤若寒蝉,一双双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刘伯温。刘伯温心如明镜,十分明了这拨鸟人为何冷遇自己,但也无可奈何。劝他们弃恶从善无异于与虎谋皮,倘若让自己与他们同流合污,还不如让自己去死。

刘伯温独来独往,本也过得下去,然而那帮人岂能容他。软刀子杀人是不见血的,浙东官场上的官员们惯用软刀子。一时间,有关刘伯温的流言蜚语四起,各种各样的说法将刘伯温描绘成一位十恶不赦的罪人,干了无数众人所不耻的事。诸如勒索钱财、欺男霸女、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等等,反正谣传是愈传愈邪,最后刘伯温已被说成一位吃人从不吐骨头的妖精。

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刘伯温的耳朵,使得刘伯温几日来愁眉不展,一点好心情都没有。心中有散不尽的愁云,便在院中信步而行,终究囚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止不住地逛来又逛去。过了晚饭时分,依旧在逛,不知不觉中已是月上枝头,万家灯火。他此时的心境,大概只有先贤屈原遭谗时的心境可以相通。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众多的蜚短流长让刘伯温不得不反思自己入仕以来的言行。想想自己真有些书生意气,原打算将一身的才学好好施展一番,谁知不过是个微末小吏,处处受制,自己再有政绩,只因不肯依附权贵、不肯打点门路便埋没在低层官吏中,难有大的作为。刘伯温愈想愈伤心。

至正元年(1341年),刘伯温因无法忍受官场的黑暗与腐败,在衙门留下一封简短的辞呈,便收拾自己的行装,离开了散发着血腥和铜臭的浙东官场。

刘伯温来时身无长物,走时也是干净利索。他在收拾行装时,于无意之间翻检出那本“无字天书”,睹物思人,想起了娇媚可爱的师妹陪伴自己进京赶考的往事,自己当宝贝似的从京城不嫌沉地背了回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真有心将它丢在一旁,可自己是个不肯轻易失信的人,便一面苦笑一面将那“宝贝”打点进行装,心中暗骂自个没事找罪受。

正如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去,高安的黎民百姓在刘伯温离去很久后,才获知“刘青天”挂官离去,对未能夹道欢送爱民如子、秉公执法的“刘青天”深悔不已。虽然他们明白无法挽留住刘伯温,但是若能送上一把万民伞或敬上一杯绵薄的水酒也好。

无官一身轻的刘伯温归心似箭,路上没有丝毫的耽搁,当他跨进家门时,使得在庭院的母亲和坐在厅堂的父亲着实吃了一惊。

“孩子,你怎么回家也不事先捎信来?”母亲赶忙迎上去。

父亲刘伦这时也从房中走出,见儿子突然归家,不胜惊喜,说:“进屋再聊,进屋吧!”

刘伯温被父母拥着走进客厅,母亲张罗仆人端洗脸水、泡茶。待刘伯温洗去旅途风尘,又看着刘伯温喝下一杯花茶,她才问道:“温儿,为何无缘无故回家来?”

刘伯温慌忙起身离座,跪倒在地,两眼不敢对视父母殷切探望的目光,口道:“孩儿不孝,已擅自递了辞呈,自愿归家为民了。”

父亲刘伦先是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刘伦是涵养精深的宿儒,对跪倒在地的爱子说:“温儿,不必如此,起身说话吧!”

母亲却更惦念儿子是否腹中饥饿,毕竟儿子外出很久,很少能回家看看,儿行千里母担忧,时时刻刻牵挂着他,今天儿子猛然间就回到了身边,真不知该如何疼他才好。她早吩咐下去,摆家宴为儿子洗尘接风。

用过饭,刘伦把儿子叫到书房,准备与刘伯温秉烛长谈。父子俩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谈心了。刘伦学识渊博,明理开通,在刘伯温身前从不摆为父者的架子,一贯讲求以理服人。从刘伯温少年起,两人便在一起谈论时事,评点人物,有时各抒己见,常因看法迥异而争得面红耳赤,但刘伦从未以长辈身份粗暴压制。

“父亲,孩儿弃官回家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官场上藏污纳垢,奸邪盛行,孩儿实在不能与之沆瀣一气,故此弃官。望父亲莫要气恼。”

刘伯温的话触动了刘伦的心弦。蒙古人以铁骑横扫天下,入主中原,建立了大元朝。他们对汉人心存歧视和猜忌,将全国人分四等,蒙古最贵,汉人最贱。对汉儒以来以“仁”治天下摒弃不顾,只知烧杀抢掠,严刑酷法,刮取民脂民膏却不管百姓的死活这些他都早有耳闻。

“温儿,为父不会责怪你。合则留,不合则去。你已长大成人,做事有自己的主见。官场如一塘污水,离开也好。国家不施仁政,是难以长治久安的。今天我要给你讲讲咱们刘家的家史。”

“孩儿谨听父训。”刘伯温毕恭毕敬地回道。

此时,窗外下起雨来。南国的雨,总是说下就下,让人猝不及防。好在这清凉之物颇能消除夏日的燥热。

刘伦清了清喉咙,开始述说家史。

“咱们青田这一支刘姓,原籍在沛县。远祖便是斩白蛇起义开汉家王朝的高祖刘邦。到了北宋年间,咱们的六世祖刘延庆官拜镇海军节度使,宣抚都统少保。在靖康二年(1127年),负责东京汴梁的卫戍,与南侵的金兵激战,誓死不降以身殉职。刘延庆之子刘光世也是位武功卓绝的良才,征讨方腊时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升任兵马总管,直至追随宋高宗南渡,他的后人便迁到青田,也是咱们青田刘姓在此立根的开始。温儿,我讲的这些,你也许或多或少听说过,他们在任上都是忠心报国,死而后已。你在外做官的所做所为,为父时常派人打探,所幸你能克己奉公,没有辱没家风。”

“父亲教训的是。官场上新上任的官员往往像惊蛰后刚苏醒的臭虫,瘪得只剩下两张皮,可用不了多久,就会鼓胀得像个球,里面吸足了百姓的血。这样的官员要离任时,百姓总要千方百计留任,为什么呀?百姓说,好不容易刚喂饱一个,再换新的,又需从头喂起!”

“咱们刘家在官必定忠义清廉,在民也要急公好义。你祖父在世时,曾做出过毁家救难,拯救众乡亲的壮举。温儿,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父在仕途上并不热衷,也不指望你官运亨通。既然不能安稳为官、做事为民,也无须气恼。我观天下形势在二十年内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要好自为之。”

屋外雨滴敲打地面嘀嘀答答,屋内老父的话语重心长也似雨滴般敲打在刘伯温的心坎上。

这一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刘伯温在床上辗转反侧。

刘伯温辞官,赋闲在家的消息散播出去后,一些友人便登门拜访,一道谈真说法,对酌奕棋,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游哉。

不过,时日一长,刘伯温愈发感到郁闷,门庭若市,却总是一帮闲人来找他消磨时光,学问未见长进,酒量却是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刘伯温思索再三,便打点行装,辞别父母,回雁荡山寻他的老师去。

刘伯温沿着熟悉的路向山的腹地进发。山色如画,古木参天,加之飞瀑自天而降,更让人心旷神怡,留恋此处仙境不肯离去。秀美的景色常使人忘掉心中的恹恹之气、忘掉山外俗世的争功夺利,宁肯做山中一樵夫,也胜过山外万户侯。有不少高人隐士寻访修炼之所,走遍了名山大川也未停下脚步,然而到了雁荡,便再也不肯往他处寻访。

刘伯温一边用双眼饱览这魂牵梦萦的佳地,一边在心中想象着与师父及师妹重逢时他们的神情。他正在石阶上移步如飞,突然,后脑勺被一飞来之物狠狠地砸了一下,他实在没有提防,因而实实在在地受了这一下,直砸得他脑袋起包,眼前乱冒金星。刘伯温一边揉着肿起的后脑勺,一边找寻是何物砸的自己,他在身后发现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青桃。刘伯温俯身拾起那只青桃,拿在手中端详。“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外的桃子早已熟透,山中的桃子不过是青硬青硬的。刘伯温又向四处扫寻,心中纳闷:这深山之处,人迹罕至,是谁拿青桃砸我呢?是青桃自个儿坠落的?不对呀,头顶上方并无桃树。

突然,一只白猿从灌木丛里蹿上一棵高大的松树,并冲着刘伯温一龇牙,接着蹿进林深之处。

刘伯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白猿作怪,大概白猿认为我要入侵它的领地,砸我以示警告。

刘伯温苦笑一声,心道:我怎能与一只猿猴计较呢?于是,接着前行。

行了不多时,“嘭”一声,后脑勺又挨了狠狠一击,在刚才的肿包旁又新出一个包来。刘伯温一摸那肿包,心想:好嘛,刚一会儿,这后脑勺便是二包并立了。

再往脚下观瞧,一只比刚才那只要大上一圈的青桃滚落在一旁。那只白猿又是将枝杈弄得哗哗作响,一晃就不见了。

刘伯温看着那矫健的身影,心想:我就是再生出几只手脚来也追不上它呀,得了吧,算我晦气,遇到一只小心眼的白猿,总以为我在与他争夺领地。

峰回路转,刘伯温已行至山的腹地,离恩师的修炼之所已是不远。

有一条小径通向一面石崖,石崖下有一个几十丈的平台,一棵古松青翠苍老,石崖的另一面是不可测的深渊。这个所在是刘伯温和朱珠都再熟悉不过的了,在无数朝阳初升的清晨中,一个在松下研读书卷,另一个则迎着万道金光英姿飒爽地舞着剑。那在刘伯温的心中是无可比拟的幸福时光,虽然没有片语只言的交流,但在倦了诗书之余望上一眼珠妹,所有的倦怠便立时烟消云散;另一个呢,气息不定,汗流浃背时,看一看松下孜孜不倦的温哥,浑身上下便有一种轻盈的感觉。有时,四目电光火石般的对视,却有着更深的意味。

刘伯温眼下不打算故地重游,心如插翅般只想早一刻见到师父及师妹。于是,他不过是在岔道上略微一站,便又继续朝恩师的修炼之所前进。

刚走几步,耳中便听到脑后有一物呼啸而至,待要躲闪,怎奈为时已晚,“啪”一声不偏不斜地砸在刚才那两个肿包的上方,这下可好,刘伯温的后脑勺原是“二包并立”,马上成了“三包鼎立”。这可大大激恼了刘伯温,别看刘伯温是个好性子,可是无缘无故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挨青桃子砸,心中也不免火光万丈,心道:这只死猿猴,纵使我追不上你,我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怒气冲冲的刘伯温转过脸来,还未待他寻见那只白猿,一只桃子已迎面而至,刘伯温晃身形去躲闪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中,他张开大嘴,一口将那桃子咬在嘴中。

待他定下神去看那只白猿,不由得就是一愣,那只桃子也从口中跌落,只剩那张得大大的一张嘴不曾闭上。

在他眼前哪里有什么白猿,而是一朵笑意吟吟的人面桃花,一双水汪汪的秀目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但那脸上的笑立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冷若冰霜,似有幽怨。

刘伯温看到梦中的倩影就这样活生生地立在自己跟前,一时间恍如隔世,身在梦中,口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呆子!砸不明白的榆木脑袋!”

朱珠张口便没好气,嗔怪刘伯温。

“你个狠心贼!只想着自己在外办差断案、威风八面,对人家不闻不问,抛在脑后!你个负心人!”

朱珠越是数落越是触动心事,眼中饱含泪水,随时都会哭得像枝带雨的梨花。

刘伯温的心头则别有一番滋味。下山时,自己还是翩翩的美少年,一转眼,多年的时光过去,自己已遵从父母命,在家娶妻,已为人夫了,师妹对自己又是如此地一往情深,时至今日依旧痴心不改。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她若得知我奉父母命完婚,心中不知该会怎样想?

“你哑巴啦?走了这么久,连信也不肯写上一封,你是不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话里已带了哭声,两行热泪噼里啪啦地从胸前滚落。

不知怎地,刘伯温心中升腾起愧疚,上前一步紧紧地把朱珠抱在怀中,朱珠则像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刘伯温没有片言只语安慰泪人,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秀发。

朱珠在刘伯温的怀中抽泣了良久,将刘伯温的衣衫打湿了一大片。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到声嘶力竭也就不哭了。抬起红肿如桃的双眼,注视着刘伯温的脸,说:“温哥,今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陪伴在你左右,死也不分开!”

说完,眼巴巴地看刘伯温,似乎只要刘伯温点头应允,一切便会成真。

刘伯温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得说:“好吧!只要师父应允。”

朱珠闻听此言,立刻破涕为笑,尽管痛哭的痕迹还那么清晰明了。忽然想到自己还被温哥抱在怀中,正要从中挣脱时,却听到一个苍老但却洪亮的声音诵道:

“老来曾识渊明,梦中一见参差是。觉来幽恨,停觞不御,欲歌还止。白发西风,折腰五斗,不应堪此。问北窗高卧,东篱自醉,应别有,归来意。”

兄妹二人闻听到这亲切而又熟悉的语音,立时臊了两个大红脸,直红到耳根下。还是刘伯温反应快,听得恩师诵了半阕词,刚起头便知是辛弃疾的一首《水龙吟》,因而等到恩师上阕诵完,麻利飞快地接了下去:

“须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凛然生气。吾侪心事,古今长在,高山流水。富贵他年,直饶未免,也应无味。甚东山何事,当时也道,为苍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