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幺九一睁眼,见着孟章一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偷偷掐了掐自己,疼!眼中不由得沁出泪花。
孟章见她蹙眉,道:“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便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林幺九急忙往后躲,发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没刷牙……”
见她如此,孟章仍是任由灵气在她体内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被魔气侵袭半分,脸上方才绽出笑意:“看来没什么大碍。”话锋一转,又道,“你怎么去了那家宅院,进去后发生了何事?怎地就陷入了回忆?”
陷入回忆……林幺九却是不见得了。她将前情简述了一番,在提到“hello world”时,犹豫了下。这个词语简直像是个唤醒词,念出来后就能召唤不得了的东西。后来呢?“凤疏怎样了?我记得当时他也在大殿里。”
“哦,他是魔尊,还能怎样?”孟章面无表情道。
“魔……魔尊?!”林幺九表示远超自己的想象。为何在印象里,魔尊是一位红衣女子?而且当时,她好像要送凤疏一份大礼。一穷二白林幺九,为啥要送,能送什么?!
孟章见她诧异,便安抚道:“无妨,知人知面不知心。魔尊向来狡诈,与我套交情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
魔尊才不这样呢!林幺九莫名生气,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这股气来得奇怪,转而又道:“神君可曾见过其他如我一般的穿越者?”
孟章眉毛一抬,反问道:“信我,你是独一无二的。”
林幺九:“……”感觉突然被撩了是怎么回事?
孟章见她目瞪口呆,若无其事道:“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说疑似见到来自未来的英文单词,还觉着是唤醒词……孟章真的不会觉得她精分吗?林幺九摇了摇头:“在龙宫时,就你关我的那个院子……”
“我的错。”孟章干脆利落地认错,态度好得让人心里瘆得慌。
“……”
林幺九顿了顿,继续道:“我曾见过有刻化的一个单词,也就是我那里的语言,翻译过来是永不放弃。”
孟章望着她,目光深沉,好半晌才道:“那坐院子,除了仆从,一直都只住你一人。”
——由此可见,孟章依然是将林幺九看成了精分。
放弃挣扎的林幺九突然没了聊天的欲望,一摊手道:“好吧好吧,你说了算。不过我也不记得在大殿时,后来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也没增加什么回忆。”
孟章嗯了声,道:“许是时机未到。不过如若凤疏是魔尊,那么在妖界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新线索了,接下来你……”
“接下来就要去找寻你的机缘啊!莫非你还真不当做一回事?”林幺九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
到了妖界后,频频出状况,孟章几乎应接不暇。听她如此说,他摸了摸已经连发尾都开始泛着银色的发,连声应好,态度极为端正。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难道你一点线索也没有,坐等机缘到门口?”
孟章摇了摇头道:“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注】
林幺九表示,虽然不是很懂,但是神君您开心就好。
尔后,在林幺九接受了点点一个爱的抱抱,并一脚将同样要抱抱的道生一脚踹开后,他们的妖界行告一段落。
与来时的快、稳、准不同,从妖界返回人界时,走得慢慢悠悠的,竟像是度假出行似的。
不过对于林幺九来说,这样的速度刚刚好。马车被孟章坐了特殊处理,常年晕车的林幺九坐进去,竟是如履平路。没有刺杀,没有偷袭,顺便还能陪孟章聊聊人生。当然,孟章问,林幺九回答,基本上都是她在21世纪的学习与生活。
鸡汤说,一个人愿意为你花大把时间的时候,说明他喜欢你。林幺九对此并不买单,但是,起码说明对方在关注,对不对?嗯,就孟章本来就有大把时间,闲极无聊的可能,不予置评。
及至要走出妖界时,林幺九突然醒悟过来:“如果凤疏就是魔尊……我记得你说魔尊是遭三界抵制的。那他现在怎样了?”
孟章听出她话里的关系,连眼皮都欠奉,慢条斯理道:“他啊,龟缩在那个宅院里了。有一个结界在保护他。”
假如魔尊真如静静说的那般可怕……那到底是保护了凤疏,还是保护了他族不被荼毒?林幺九撇撇嘴角。
然而此事不是她想不提,就不再提了的。当马车刚跨出妖界大门时,就被人拦截了下来。
妖界大门是两座丈来高的巨兽守护。他们蹲守在门两侧,以警惕十足的姿态,注视着门外数米远的一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衣似火,与额头数点火焰相应。一头秀丽长发输成了高高的马尾,五官精美中透着英气。美则美矣,却也够冷,够傲。虽然她身高不足,可那轻飘飘斜过来的一个眼神,也足以睥睨四方。
有妖进进出出,三三两两一群,打量着,又窃窃私语着:“谁家的漂亮娘子?”
“够野性,估计也有味。”
“嘘,老兄!你也不怕被听见?!”
“我怕什……啊……”却是一声凄厉。那口出狂言的妖被一道灵气削去了半边耳朵,顿时鲜血直流。那妖狂叫着,想要朝那女子扑去,刚举步,天边陡然一阵狂风,将妖卷得滚了出去。
女子哼了声,杀意彻骨。
待那风停,那妖还要再去报仇,被伙伴劝住了:“那女子邪性得很,跟毒蝎子似的。算了算了,争这口气,还不如争这条命!”
还没出手就被啃了一口沙,那妖自知不低,骂骂咧咧地与伙伴一起逃进了城内。
只有地上淅淅沥沥地,流了一地的血。
那女子盯着城门,及至见到黑黢黢的丑得一比的马车踏出城门,脸上带上了三分笑意。
守门二兽对视一眼,提了十二分地小心,专注地盯着那女子。只待她多走上一步,便要她血溅城门。
女子见那马车靠前,朗声唤道:“神君,久候了。”
马车内的林幺九先是反射性地一惊,接着意识到自己不怕对方了,于是更好奇了:“我一直以为天族与妖族关系并不怎么地,朱雀还下意识避开凤娇他们,怎地找到了妖界底盘?”
孟章嗯了声:“你猜的没错。她在这里,自是因为已经到了人·妖交界的地方了。”
说话间,朱雀便已上了车上来。她隐晦地扫了林幺九一眼。
林幺九原是背靠着孟章而坐,瘫成了无比惬意的姿势。见她眼风扫来,就像是早恋boy见着了见到主任,下意识端正了坐姿。孟章见了,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直接伸手将她拉回来,靠在自己背上,方才闲闲地道:“天要塌了?”
“怎么这样问?”朱雀有些茫然。
“那是天族要换主了?”
“我是从天族来的,什么都……”
孟章打断道:“那你怎么就赶着等在这里了?窥伺我的行踪?”他的声音中带着冷意。
饶是朱雀,天生带火不怕冷的,也生出几分战栗:“神君误会了。我见着神君一直未归,总有些放心不下……”
“嗯?”
朱雀叹了口气,方才道:“我的不是,不该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赶着来找你,是想问神君对魔气四溢有何看法,会不会是……”她踌躇了一下,仍是说出了口,“会不会是魔尊要回来了?”
哎?林幺九惊诧地抬头,与朱雀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在观察自己,等自己的反应?林幺九后知后觉地想到。
不过也恁地奇怪。莫非各族都有魔尊的检测神器,一旦他现世,就都能觉察到?要不凤疏暴露魔尊身份不过一天,朱雀就找了来?
孟章沉吟片刻,未正面回答,只是道:“关于三族对抗魔族,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多少?朱雀瞳孔一缩,浑身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那是一个全民皆兵,枕戈待旦的时代。四五岁的稚童,一旦能拿起刀剑,便要开始习武。能扛起大刀便拿大刀,扛不起的就拿寸把长的匕首。遇到魔族,一律血拼到底。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要先留足戾气将自己摸了脖子——魔气轻易便能袭击人,也能轻易侵蚀一个人的灵魂。宁可彻底毁了自己,也不能沦为魔族的傀儡。
时代的特产有三样:满江的白骨,漫天的血雾,以及哀嚎遍野。
时至今日,哪怕早已过去数万年,只要回忆起来,仍是教人不寒而栗。当然,林幺九是不会跟他们科普,有个东西叫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孟章点点头,继续道:“那关于魔尊,你记得些什么?”
朱雀不假思索道:“暴虐嗜杀,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他长什么样,你可与他接触过?”孟章继续问道。
朱雀顿了一顿,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孟章皱眉。这就很奇怪了。他没参与进去,不记得不足为怪。可是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竟然想不出魔尊的模样?还是如同与呦呦相关的记忆那样,被人抹了去?
他所想到的,林幺九自是也想到了。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凤疏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魔尊。而且暗道里时,自她胸前溢出的黑气,不,魔气,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是被魔尊庇佑的女人?当然,把庇佑划去,就更加恐怖了。
愣生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林幺九浑身变得有些僵硬。
孟章捉住她的手腕,输了灵力在她体内运转。灵力走到心口处时,仿佛遭遇到了凝滞力,他略微加大了力气,灵气重开了阻塞,好似刚刚不过是错觉。
朱雀见他俩人如此互动,不由得唤了声神君。
孟章摆了摆手:“魔尊的事,我现在也不了解。不过我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有事无事的,你就先走吧。”
朱雀叹气道:“那你可有听闻,如今人人都在传:走马皮影一场戏,鬼魅浮生。魑魅魍魉梦一场,尊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