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双目赤红，定定地望着林幺九，问，喜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林幺九在心底默默地回答。然而她知道，不管孟章又回忆起了什么，那个问题都问的不是自己。胳膊被拽得生疼，她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孟章攥得愈发紧了。
“神君？”
是了，呦呦不会唤他神君。孟章望着面前的大版呦呦，目光渐渐清明。尔后望了望林幺九被攥着的地方已变得青紫，不自觉地捧了起来，轻轻呵气。
像是印了一个吻。绵软的，湿湿的，热热的气流落在皮肤上，一层层抚平她内心的波澜起伏。林幺九瑟缩了一瑟缩，道：“不碍事的。你怎么了，一脸悲伤？”
孟章顿了许久，就在以为他不会说时，突然开了口：“你那时候是不是很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又不肯开口说？还说什么暴风雨来了，像是要一去不回。”
这……却是超出了林幺九的解答范围。她确实无法回答，便叫来了道生：“你可又想起了什么？”
孟章目光如炬，直直望着道生——是将道生忽略得有多么彻底，才忘了可以通过道生了解过去。
然而道生所知道的，也仅限于孟章所看到的那些。
——回忆并没有什么捷径。
林幺九见他如此，不由劝道：“过去是很重要，但是更应该要朝前看呀。现在也将成为过去的。”
孟章望她，眼中难得透出几分笑意。
林幺九难得有了几分囧意，粗声粗气道：“哪里不对？”
“不，是太对了。”孟章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得一脸温暖。
林幺九呆了一呆，甜蜜又捉急：每天都被男神撩，是该扑倒还是扑倒还是扑倒呢？不对，男神为什么这次回来，突然就改了态度，不再拿本“呦呦”当妹妹了？
为了验证自己不是多想，林幺九枕着孟章的手，蹭了一蹭，果然见着孟章面色僵了一僵，片刻后又主动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你你……你在撩我？”林幺九惊呆了。
“撩？”孟章沉吟片刻，道，“你这么说，也无不可。”
林幺九要石化了：“……”
以前自己对她，到底是有多差？孟章心中微微刺痛，面上愈发笑得灿烂：“对，我是在撩你。”
林幺九像是见鬼了似的，蹦跳着退了三尺远，又看了孟章两眼，方才哇地一声，往外冲，边跑边喊道：“快来人！神君被附身了！”
孟章：“……”
林幺九刚跑到门口，却是“嘭”地一声，撞上了一堵墙，人肉墙。
因着那股冲势，她被迫着后退。在将要一屁股坐地上时，孟章眼疾手快，几步飞到跟前，接住了她。
直到了这时，对面方才后知后觉地“哎哟”了一声。嗓子吊得细细长长的，无端添了几分恐怖片的配音氛围来。
来人一袭熟悉的鹅黄色广袖裙，手持一把撑开的羽扇，挡住了下半边脸。一双蓝瞳像是浸了水，泪汪汪地望着林幺九，控诉道：“你的脑袋真·硬嘤嘤嘤嘤！”
嘤嘤嘤嘤是什么鬼？以及，恶人先告状也就罢了，人参公鸡是几个意思？林幺九被孟章半扶着，额头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包。她摸了摸，凉声道：“哦，我的脑袋里又没装水，太·硬什么的，还真是对不起了。”
孟章心头地看了看，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默念了几句，原本鼓起的包平息了下去。那灵气带着凉意，贴着原本火辣辣的地方游走，十分熨帖。
林幺九一不小心又蹭了蹭，陡然抬头，见着孟章一脸宠溺，不由咧嘴笑了笑。
假如他想要呦呦妹妹，那就给他一个；假如他想要恋人呦呦，那自然是更好。他分辨不明没关系，只要林幺九自己知道，无论他多次有了肌肤之亲的，喜欢的，还是爱的，都是眼前的自己就好了呀。万一以后发现自己果真是曾经的呦呦，而自己又平白浪费了这许多时机，那才是没地儿哭去呢。
想到这里，她又冲孟章笑了笑。
孟章不由得问：“不疼了？”
“嗯！神君灵力果然好用。”林幺九嘿嘿一笑道。
孟章也不反驳，只嘱咐道：“以后小心些。”
被忽视个彻底的花钺容刺啦一声合起了羽扇，翻了个白眼道：“喂，我大白天地跑出来，可不是特意来吃狗粮的！你们能不能等我走了再撒？”
林幺九心情好，连带着将先前的嫌弃也撇了个干净，笑着道：“主动上门的是你吧？扰人清净的也是你吧？”
妖生几万年，花钺容在妖界既有显赫地位，在外又有乍眼的容貌，却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不由气闷了一闷。一屁股坐了下来，自己与自己斟茶。
孟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请自来。下一个是不是不打自招？”
“神……神……是在跟我玩成语吗，就是最近人间界挺多人玩的那个？不，不对，我来不是找罪受……不是寻开心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神君，出大事了。”
孟章哦了声，神色未变：“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儿顶着。”
花钺容又长长地吸了口气，道：“大概半个月前，频频有妖失踪。妖么，大多爽快坦直，一言不合就开打，有事当面解决。性子跳脱惯了的，经常不按理出牌。偶尔混到人间界体验生活，甚至于就在人间界安家，也是很常见的。”
林幺九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急忙道：“但是？”
“但是，这次的失踪，太奇怪了。”花钺容皱眉，额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有妖气是妖族的官方衙门，平常专断各种打架斗殴寻衅滋事鸡毛蒜皮的事，火爆得不得了。与其相对应的，是冷冷清清的有妖司，专管妖族失踪，谋杀，连环杀妖的案子。
妖族平民大多秉承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有仇不隔夜，报仇不算谋杀，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是以有妖司平日里门可罗雀。
可是从半个月前，陆陆续续地，有妖前来报案。除了头几天四五个无头冤案，后面的清一色的失踪案——之所以来报失踪，自然是因为笃定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如新婚的夫君，拔了斗殴比赛头筹的冠军，再比如即将脱身的妖妓。
一开始是三两天有一个，后来却是稳定了的一天六七个。因着妖界地方大，有妖司一州设一处，一旬才合并一次。若非是到了合并这当口，还真发现不了各州的情况都是一样一样的。
先是有虐杀，之后是失踪，失踪的数也完全对的上。听起来就好像是有看不见的组织，约定好了在妖界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孟章道，“我确实不知，你找我来，又是为了何事？”
“有妖司的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自然要实地探查。这么一探查，却是连人都折在了那处。”花钺容眨着一双大眼，亮晶晶地望着孟章。
“所以？”孟章又问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花钺容拍拍羽扇，道：“我听说天族的朱雀，也在请神君处理这件事情。是以，想着神君不如趁手，将妖界的这些坏胚，也顺手除了。”
好……好一个顺手！林幺九只知道自己有妄想、无赖的病，没想到花钺容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他相比，林幺九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孟章自是不同意：“不去。”
花钺容软磨硬泡了几回合，求着求着就到了林幺九身上。
“女君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妖孩子们被屠杀？”
妖孩子……哈哈哈哈哈哈！林幺九咳了声，冷静道：“我相信妖王你有分寸。”
花钺容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无奈道：“听闻女君曾为鲛人一族出声，何以到了我妖族这里，就厚此薄彼？”
嗯。这，是个问题。若非他提出，林幺九也不会特意想到这点。当日鲛人虽然危急，却也并非就会真的遭到屠戮，为什么那时候她连想都不想，就出声帮忙？
——诚然，她后来用白莲花阐述自己的性格。可是，她也并非真的无原则。孟章不愿意帮妖族，她便半分不多说一句话。到底是因为彼时与现在，她对孟章有了不同的感觉，才会如此。还是因为当真如花钺容所说，她对鲛人偏爱，对妖族如无物？
孟章却是见不得有人欺负林幺九，尤其是当着他的面：“我的人，也容得你质疑。”语气十分冰冷，像是在对着死人说话。
便是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林幺九回过神来，看着孟章，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钺容软钉子硬钉子吃了个遍，只好摸摸头发，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我用月光白来换。好不好？”
他是如何知道月光白的？！
林幺九浑身一个激灵，直直看了过去。
孟章却是出手如电，扼住了他的脖子，问道：“月光白？你又知道些什么？”他的手筋越来越大，堂堂一代妖王，竟是无半分抵抗的力气，面色逐渐变得青紫。
“神君！”林幺九急急道。
孟章缓缓松手，花钺容坐在地上，艰难地咳嗽着：“我不知道什么，不过是吩咐人看守了凤延，意外发现神君与凤延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