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偏暖色的灯光原本是很有情调的，只是此刻落在唐肃身上显得无比落寞，像是顶着冬季的风月一个人行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寂寞席卷了全身。
唐肃颓废的坐在她对面，修长的手指在头上抓了抓，又放下，显得很无措。
顾佳茹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是眼中都是他的睿智和算计，沉稳和从容，唯独没有这样的落寞。
这样的唐肃让她觉得很陌生，无所适从。
安静了很久才听他低低的回答，“就是你猜的那样，我对小心的疼爱，是连带着跟月音那份一起的。”他神思恍惚，笑得很不自然。
那他每次照顾唐心的时候，其实最想照顾的人是唐月音吧？那他每次看着唐心的时候，实在透过唐心看唐月音吧？
“唐肃，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之前也许不会那么防着你。”顾佳茹看着他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是同情吗？”唐肃的目光清明了些，“能得到韩太太的同情，也不失为我的荣幸。”
“我没开玩笑。”顾佳茹握着唐肃的手，这样的画面很滑稽，又出乎意料的和谐，没有任何情 欲，只是单纯的友谊，“告诉我，唐肃，我能做点什么？”
“找到月音，然后告诉我她的准确下落。”唐肃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冷漠和疏离。
两人的手自然分开，顾佳茹思索着这件事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又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根本做不到。
“先不说我见到唐月音能不能第一眼就认出来，就说夏枫南吧，你我都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有他在，他怎么可能让我见到唐月音呢？”
如果能见到，估计早就见到了，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的存在，可见夏枫南把人藏得很深。
“你先不要慌，听我说，月音从小就被夏先生带去国外，她的一切作风都是欧式风格，如果你看到一个女孩喜欢吃西餐，说外语，很有可能就是月音，我会把我这里所有她的照片给你看一遍，你一定会认出她的。”
顾佳茹点点头，她能猜到这个谨慎的男人这么做的原因，唐月音的照片的确不能在自己这里有备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夏枫南的无孔不入，顾佳茹也算是今天才看清楚。
“另外，你也不用担心你会见不到，夏先生近期会带月音回国，因为我跟她约定见面的日子就快到了。我有预感，夏先生这次一定不会让我如愿。你只需要盯紧夏先生的行踪，我想一定会有发现。”唐肃笃定。
“这些你也可以做到，为什么是我？”这是顾佳茹不能理解的地方。
“因为你是这件事的局外人，由你来做这件事，不会引人怀疑。就算你真的有嫌疑，估计现在夏先生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刘阳出事了，所以你肯定不会轻举妄动，而且刘阳之前一定打电话提醒过你，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你现在顶风作案。”
唐肃一字一句的解释，每句话都像绑了千斤鼎的锤子一样，重重砸在顾佳茹的心口，落无虚锤，一击必中。
“你知道刘阳出事了？”或者说，唐肃早就预料到刘阳会出事？因为他之前说过的，只考虑过跟她合作……
毕竟刘阳出事这个条件不是随时都有的。
“嗯，一段时间之前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凑巧了，直到前段时间，夏先生把秦渐和秦离叫回国，我就知道，刘阳一定会出事。”唐肃平静的叙述这一切，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原本就是别人的事，跟唐肃确实无关紧要。
所以，唐肃早有打算跟她合作，明知道刘阳会出事，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想到此，顾佳茹心里很别扭。
“怪我没有出手相救？”
顾佳茹不回答，却已经是在默认。
“韩太太你有没有想过，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让夏先生狠狠地怀疑一次，然后再洗清所有的嫌疑，怎么可能有出路？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没有被怀疑的可能，得到更大的重用和更高的权限。”唐肃好心情的多说了两句，“当然，这只是官方说法，我也有私心。”
“私心？”
“是，因为我一旦出手，就暴露了自己。也许你现在听到就不光是刘阳出事，还有我。”唐肃稍稍停顿，“但是我，不能出事。”
“也就是说连你也救不了刘阳？”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失望暴露无遗。
“我当时帮不了他，不代表以后也帮不了。”唐肃表情无比正式，“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我帮你让刘阳摆脱夏先生，你帮我从夏先生手里救我妹妹，这样的交易怎么样？公平吗？”
公平吗？
两件事情的难度无异于不可能完成，说不上来谁吃亏谁占便宜，算是公平吧。
只是顾佳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如果我帮不了你，你……”
“你一定能帮我，而且只有你能帮我。”唐肃神色冷清，却透着几分肃然，“月音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更不用太放在心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听我的安排就好。”
“那刘阳呢？你有多少把握？”顾佳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手心一片水渍，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
“那就要看刘阳有没有这么默契，能不能配合我了。”唐肃毫不吝啬的独一顾佳茹分析现在的局面，“夏先生对刘阳的怀疑已经很久了，秦家兄弟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说明，所以现在刘阳情况危急。”
“他想借秦渐和秦离的手除掉刘阳？”顾佳茹想到这种可能便觉得胸口闷的无法呼吸。
她跟刘阳‘不合’归‘不合’，但从没想过要生离死别，能活着当然还是活着好。
“你只猜对了一半，或者说，你低估了夏先生的手段。”唐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夏先生会给他安排一次很危险的任务，九死一生，现在这种局面，刘阳不得不答应。毕竟，不答应就是背叛，夏先生可以直接让人除掉他，如果答应，说不定就能从死里获得一线生机。”
“不过问题就出在这一线生机里，是不是生机，那得看夏先生愿不愿意给。如果刘阳不幸在任务中死掉，那么一了百了，对你也有个交代，如果刘阳命硬活下来，夏先生一句话，他还得死，到时候传到你这里的消息依旧是刘阳出任务死了。”
“不过这两点的区别就在于，夏先生恨不恨得下心下这个命令，然后再对你说谎，据我的了解，夏先生的确是能狠得下心的人。”
唐肃每说一句话，顾佳茹的后背就僵硬几分，等他把话全部说完，顾佳茹的脊背已经一片僵直，甚至能够感觉汗液在身后的粘腻感。
“他这么做，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不管刘阳以前怎么在她面前‘诋毁’夏枫南，她都从没表现出过什么，现在居然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他下一秒就车祸死掉，或者仇家找上门来。
“依我看，夏先生这么年轻，还长寿的很。”唐肃玩味道。
“唐肃，这种时候不适合开玩笑。”
“好，不开玩笑，韩太太，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为夏先生卖命吗？就算真的有意外，死的那个人也未必会是夏先生。”愿意替他挡明枪暗箭的人大有人在啊。
顾佳茹沉默，她有些后悔，这么多年她都在干什么？连夏枫南的底都摸不透，现在一出事就跟个睁眼瞎一样。
唐肃看出对面的女人心情不太美丽，猜想跟他刚才说过的话有关，出声安慰道，“韩太太，还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虽然我们合作并非良配，但也是最好的结果，合作愉快。”
迎上唐肃伸出的右手，顾佳茹决定豪赌一把，赌上刘阳的命，“合作愉快。”
她知道，她必须赌，而且输不起。
因为她不赌，刘阳一定会出事，如果赌了，说不定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不知怎么的，离开咖啡厅，顾佳茹突然觉得很累，身心疲惫。
“我送你去韩小姐的公寓。”唐肃已经为她打开车门，没有一丝讨好，完全只是绅士之举。
“小心还一个人在家吧？你跟我出来这么久，就不担心她吗？你快回去吧，我打车过去就行了。”顾佳茹疲惫的笑了笑。
不得不说，这个笑真是不够漂亮，的确让人生不出几分好感。
唐肃哑然，凝视她几秒，“那你注意安全。”
唐心就是他的软肋，现在顾佳茹知道了，实在很好拿捏。
顾佳茹静默的站在车前，冲他点点头，等车子离开，完全隐匿在黑暗中，顾佳茹才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落寞的朝马路对面走去。
已经晚上十一点，大半夜的，出租车不多，在这条路上尤其不好打。
等她打到车，再去韩美曦那里，起码也要十二点了，都那么晚了，还要去打扰那个丫头吗？
可是，回家的话，这个时间应该怎么解释？
安慰完了韩美曦，她非但不留人还让她一个人回家，别说韩美曦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就算真的做了，韩云殇也不会放过她。
招招手，一辆出租车稳稳地停在面前，顾佳茹没有迟疑的上车，车子里的暖气让她鼻子通红，眼前也氤氲一片，“去景苑……去韩家。”
景苑花园是韩美曦的公寓，韩家，才是她的家。
“到底去哪？”司机被她整郁闷了，景苑花园有韩家吗？
“韩家，去韩家。”
就这一刻，这一秒，她想见那个男人，她想念被他拥入怀中的感觉。就是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