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佳茹的问题算是问到了唐肃的伤处，他一下子攥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苦涩一笑。
“她的病你都知道了吧？”唐肃并非试探，而是一夕之间沉重了好几岁，如同一个迟暮老人，发出痛苦的低问。
顾佳茹浑身一僵。
在此期间，她想过无数种场景，想着唐肃会如何把唐心介绍给她，或者，他会怎么说唐心的病请。
但她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下，没有一点准备。
坐在后面看不清唐肃的表情，她点点头，闷哼了一声，“嗯。”
唐肃刻意忽略了她是怎么认识唐心的，又是怎么知道唐心的病的，解释道，“把她接回家，她的日子就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会发病，也许哪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等着我的就不是一个能说会笑的小心，到时候，我也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想到这里，车里的呼吸声有点凝滞，他接着说，“在医院不一样，那里有医生护士，一天会检查很多遍，她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能及时发现，及时处理。而我只需要考虑怎么赚钱就够了。”
这里是最煽情的，可也是顾佳茹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小心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这些，为什么还想着离开呢？”
居然还坐着汽车离开，想想就不可思议……这个想法还没落定，顾佳茹觉得自己说多了。
单凭唐心今天的表现，说她聪明这绝对是脑袋进水，只能说明，她们之前就有过接触，而且很深。
唐肃依旧没有计较这些，只是心痛的感叹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想离开啊。其实她每次离开的时候，我并不生气，我只是担心，害怕，怕她会在外面发病，而身边又没有人，担心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丫头被我宠怀了。”
顾佳茹的喉咙里像是吞了一口黄连，苦涩的滋味一寸一寸的攀升，舌尖都是发苦的。
她不敢再问了，这样活生生的唐肃，这样有血有肉的唐肃突然让她觉得害怕。但她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了，也许这次没有合作，他们也注定不会成为敌人。
欣慰吗？无可欣慰，用这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换来的结果，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但，什么都不知道却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唐心，哭得依旧伤心，顾佳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脆弱。
车子稳稳地停在医院的门口，后座的哭声还没停止，“小心，下车了，我送你回病房。”
“不，不去！”一路都没开口说话的唐心，一听到唐肃要送她回病房，一双红肿的眼睛目光坚定。
就知道会这样，唐肃既无奈又心疼，本就平缓的语气忍不住又软了软，“听话，去医院，晚上我来看你的时候给你买你爱吃的……”
‘砰’一声，唐心一脚踢在了驾驶座上，唐肃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底有一丝怒气，唐心却像是没看见似的，“我不去，我也不想吃，你要是送我去病房，那你以后就不用再来看我了！”
“唐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肃终于还是发火了。
唐心也不知道是委屈了还是被吓到了，缩了一下脖子，也没妥协，“我就是不回去。”
看到这一幕，顾佳茹知道，那份资料上写的没有错，护士说的没有错，唐心说的……也没有错。
“唐肃……”顾佳茹在唐肃即将说下不可挽回的话之前拦了下来，“小心现在不想回医院就带她回家吧，只是一晚而已，明早再把她送回去就是了，何况她今天哭了这么久。”
见唐肃没有要答应的意思，顾佳茹硬着头皮继续说，“一个晚上，不会那么巧就出事的，就算有什么事，你就在她身边，马上送去医院就行了。”
终于，唐肃对唐心的宠爱还是超出了一切，又被顾佳茹这个漏洞斑斑，听起来却有无懈可击的理由说服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唐肃在车上已经听到顾佳茹的电话了，以他的身份送顾佳茹回家恐怕不太合适，万一被人看到，那更是不合适。
再次停车时候，已经到了韩美曦住的公寓楼下。
“韩小姐的情绪也不太稳定，韩太太送她上去吧，我恐怕不太方便送你直接回家。”
“要走？”唐心又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像个立着倒刺的小刺猬，防备的看着唐肃。
唐肃避重就轻的回答，“你不是不想去医院吗？她们下车之后我就带你回家。”
“不，让她们跟我们一起走。”唐心抓着顾佳茹和韩美曦的一副不撒手，大有种她们要是敢强行下车，她就会把这两条袖子扯下来的架势。
“唐心！你给我适可而止！”一个下午隐忍不发的唐肃终于爆发了。
唐心今天下午做的事就没有一件让他省心的，先是偷跑出医院，然后又跟寒家的人起冲突，现在人好不容易安然无恙的找回来，不回医院也就算了，还拉着别人也不让走，这两个人都是有身份的，能随便留下吗？
是他对她太好了吧？所以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什么要求都敢提！
“我不管，我就是不让她们走，你要是非让她们走，我就跟她们一块下车！”唐心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却依然紧紧地抓着顾佳茹和韩美曦，半点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你说什么？”唐肃的双眼眯起一道危险的弧度。
不光唐心知道这是唐肃生气的前兆，就连顾佳茹也知道。
偏偏唐心不知收敛，好死不死得往枪口上撞，“我说了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吗？我不想让她们回去。从小到大因为我的病都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生怕我哪天就死在她们身边……”
“你闭上嘴！”唐肃听不得这个死字。
别说唐心只是熬过了一个死亡预言，就算再活过下一个，下下个，那也不行。
“我偏不！”唐心也气得胸口直起伏，大颗大颗的泪水直接从眼眶里滚出，砸在宽大的外套上，“哥，我就这么两个朋友，她们明知道我生病还愿意靠近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友情，我有错吗？”
一声‘哥’叫的唐肃眼睛也红了，脑袋瞥到窗外，不去看她，“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顾佳茹立马接过话茬，“唐肃，其实我跟美曦不是那么着急回去，她不就是想让我们多陪她一会吗？这没什么的。”
韩美曦也顾不上哭，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重重的点头，“是啊是啊，几天不见，我们也挺想她的，你要是同意，我们就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顾佳茹立马闭口不言，几天不见……韩美曦又把实话说出来了。
这下，也不用唐肃刻意查，刻意问了，她们两个自己就把这几天做的好事全都招了。
“唐心，我这次答应了不代表以后都会答应，也不是你每次任性我都能包容你。”唐肃闭上眼睛，疲惫的靠在驾驶座的靠背上。
这是他屈指可数的在没有在生气的情况下叫唐心的全名，那就代表这话他说的很认真。
“就知道嘴上厉害。”唐心小声道。
唐肃的家其实称不上是一个家，像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虽说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可顾佳茹还是没有来的感受到一阵冷清。
好像，这只是一个可以落脚睡一觉的小旅馆。
“我去煮点粥，你们聊。”
“麻烦了。”
从小护士的嘴里，顾佳茹也知道唐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尝到唐肃的手艺，简直受宠若惊。
唐肃去了厨房后，唐心就贼兮兮的伸着脑袋，凑近顾佳茹和韩美曦，“以后你们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医院看我了，我哥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看你们跟他关系还不错。”
顾佳茹注意到一个细节，唐心虽然当面跟唐肃算不上亲近，但私底下叫哥哥叫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她挑了挑眉，“那你今天这一出，是故意的？”
“也不全是。”唐心低着头，一副颇有心事的样子。
很奇怪今天是谁往她手机里发了一条短信，说湘南餐厅有她想见的人。
刚收到短信她就回拨过去，居然成了空号。告诉她消息的人她没办法知道是谁了，但是却还能见到这个所谓自己想见的人。
然后事情的发展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顾佳茹一直觉得今天湘南餐厅前面发生的事太过巧合。
比如，为什么偏偏自己离开的时候碰到了韩家兄妹几人？唐心怎么过去的？韩美曦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有人策划还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如果真的是有人策划，那他想要证明什么？
“顾姐姐，你这么较真做什么？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唐心自然而然的岔开话题。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一会，就闻到粥香四溢了。
“别聊了，都过来吃饭。”唐肃摆好了粥，招呼她们过来。
唐心一看自己面前飘着菜叶的粥，再看看别人碗里带着肉丝的粥，一下子垮了脸。
“为什么你们的碗里都有肉，我只能喝素粥？”
顾佳茹这才注意到，他们三个喝的是皮蛋瘦肉粥，唐心的碗里是菠菜鸡蛋粥。
“我给你加了鸡蛋。”唐肃瞥了一眼她的碗。
顾佳茹差点没笑出来，这像是唐肃会说的话吗？可偏偏还就是。
“谁要吃鸡蛋？我想吃肉。”唐心用勺子在碗里戳了几下，对这种鲜嫩的颜色实在没什么胃口。
“你现在还不能吃，等你稍微好一点，我给你做鸡翅。”唐肃一脸哄骗加宠溺。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骗我，我就把这里砸了。”唐心不客气到。
“随便你。”反正家里也没几样东西，如果电视机之类的被砸坏了他也不打算买了，找人清理出去就行了，只要有地方吃饭睡觉就行了。
回头这丫头把他们家房顶掀了都是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