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猎灵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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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意义

三人不敢怠慢,朝藏言所说的地址进发了。

来到彩云村的时候,天色已暗,这是个被巨大结界包围的村子,外围是巨大茂密的树木。从外人眼中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座森林,只有跨入了结界之后,才能看到彩云村的真实面目。

平凡如人类的村子,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全是半灵。那是一副让人震撼的场景,远比在披霞山看到的多得多。模样丑陋只能用怪物来形容,最让人心惊的是,他们的面孔和身体多少有人类的痕迹。

在这里,他们没有遮掩,全部暴露于我的视野之内。小半灵欢快地嬉戏,大半灵则如人类一般劳作着。

凝月将天下的半灵都聚集在此吗?

在静夜的带领下,来到了凝月的所在之处,是栋比一般房屋大出很多的空旷屋子。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诸多的法术符文,隐隐约约看到诸多的流光摇摆,不是结界,而是五行法阵,用来增强力量。

凝月闭眼盘坐在正中央,清泉般的泪水依然源源不绝,时不时身体微有颤抖,似乎感应到了悲伤的事情。

“你们来了。”我们在一旁静等,不多时,凝月站起身来,走向我们。

“听到藏言的传话,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所以匆匆赶来。”我浅笑着说。

“的确,有重大的事情想与你们商议。”凝月点点头,“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法阵,借助它的力量,我能够与天下所有的半灵取得联系,能看到他们的面目,能知晓他们的方位,以及,知晓他们所受的苦难。在这数日以来,天下又增加了三十多半灵,而且大多是‘庸’。我们的能力已经跟不上了,这样下去,这种救援的行为将永无休止。”

“一方面,我们看着那些悲惨的事情发生,一方面,我们却又不得不承受这份痛苦,无力改变。”静夜叹声道,“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夜不能寐。”

“要某做些什么?”霸下表情肃穆,略带悲戚,单纯的孩子总是很容易流露自己的情绪。

“我已经想到办法一劳永逸。”凝月顿了顿,“秋月是新来的‘奇’,有创世之力。”

我早已经注意到了凝月的团体中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年轻的女人有着十分明亮的眼睛,两只手完全被布缠了起来,似乎受了什么伤——她正是凝月所说的秋月。秋月走上前几步,解开双手的布条,露出两只几近透明的兽爪,有着水波纹理,好像湖面一般。这让我深呼吸了一口——那是言灵的爪子。

“夏之莲。”秋月将双手覆盖于地,缓缓提升,一朵盛开的荷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莲是真实存在的,它会如同这个世界的其他莲花一般兴衰。”凝月进一步解释。

一般灵实际上都有些能变出小玩意的法术,但大多数是幻术,有些则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如凝月所说,秋月创造出了它,它与遵从自然界法则的一切生物一样,是具有实体的。女娲就拥有这样的力量。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存在,我连去寻找瑶草和苜囬都可以省了。

“那你一劳永逸的办法和创世之力有关?”显而易见,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老实说,创世之力可是禁忌存在,任意使用定会遭受未可预知的后果。连言灵这样的灵也是不可以创造真实事物的,秋月真是异数。

“我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凝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凝重。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实现吗?”我很怀疑,秋月拥有这样的力量是不错,但创造一个世界,秋月不会具有这样的灵力,但凝月定是有了可行的思路才敢如此确定,那么,她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我们无须创造完整的世界,只要是能成就一个半灵的纯粹世界就行,没有人类,也不存在灵,简简单单,没有痛苦。”凝月回答:“静夜能够使用强大的传送法阵,那么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整个彩云村脱离地面,然后利用传送法阵传送至修罗界。在传送过程之中,秋月以创世之力建立一个能容纳彩虹村的时空就行。”

构想真是宏伟!

“所以,想让你们帮助我们将彩云村脱离地面。”凝月望向我和霸下。

一个这样大的村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与地面脱离的!至少我没办法。

“交给某吧。”霸下挺身而出。

“嗯。”凝月点了点头,“在进行这个步骤之前,我们先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我们静等着她的发言,她示意身后和秋月并站在一起的少年向前来,然后说:“这位也是新来的‘奇’洛水。他有诅咒之力。”那个少年高抬起头,我看到那双眼,黑色的瞳仁充斥了整个眼眶,让人心有震撼,“我希望,除了我们这些半灵存在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要有半灵产生。这个半灵的种族,将彻底地从人类的世界中消亡。”

原来如此。

看来他们的行为的确起了效果,在未来,的确是没有半灵再出生了。

我们来到村子中央庞大的广场之上,中央是个由巨石堆砌的高台,我们一行人站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半灵,它们紧闭着双眼,手拉着手,身体挨着身体。

“我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这个从我们睁开眼就被讨厌的世界之中。我们曾经选择了报复,报复那些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人类和灵类。但,这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伤害,我们不断地失去同胞,失去至亲,已经够了,我们夺取不了这个世界。所以,我选择离去,大家和我一起离去,去往只有我们同胞存在的地方,静静地生活。”凝月面带微笑,泪水流淌却仍未停歇,“在这之前,让我们来聚集我们的念想,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半灵存在。”

“我紧握你们的念,并说与天上的神知道,这违逆天道的一切,人与灵的相恋,半灵的出生,将不再出现……”洛水瞪大着双眼,望着宽广的高空。蔚蓝的高空之中,黑色的云旋绕着聚集起来,仿佛一场风暴将要来临。两侧的紫慕和霸下都拉着我的手靠紧我,低着头、闭上了眼。

我也开始祈愿,这个世界将不再有半灵出生,不要再承受那份苦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水的声音开始变轻,而周围的风声也开始停歇了,我们缓缓地睁开眼,却见洛水的身体已经缓缓地变成尘埃消散开来,他的眼此刻已经明亮如平凡人一般。

“怎么回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将他拉住,可是却只余下一丝发梢。

“他将永远留在这片大地之上,守望着天神给予他的许诺。”秋月轻叹一声。

我早该知道,这样强大的术法务必是要用生命作为献祭的,为何这个少年一点迟疑都没有,就果断地承受了!

“霸下,下面该轮到你了。”凝月对霸下说。

霸下点了点头,望着我和紫慕笑了一下,这让我心里有一丝不妙的感觉升腾起来。

“霸下,你小心点啊。”反倒是紫慕望着他说了声,我却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

霸下现出了真身,腾跃而起,长龙盘绕一圈,从高空朝着地下猛扎了下去。地底传来了轰隆的响声,地动山摇,这样的响声持续良久,地面突然一偏,再也没了声响。静夜立身于高台之上,将手摁住地面,浑身散发出闪耀的光芒,无数道发光的符文从她手下向着四周延展,很快就布满了所有的地面。

巨大的挪移传送法阵。

地面开始颤抖,这些发光的符文开始全部向天空直射光柱,地面开始向上动起来。但是速度极其缓慢,感觉随时都要停顿下来一样。藏言一扭身,化成了一道白光蹿进了静夜的身体,这让静夜光芒大盛,速度也开始快了起来。竟然将所有的力量都交出去了,藏言还真是干脆呢!

“等等,霸下还没上来呢!”紫慕突然醒悟过来。

“他,已经消失了。”凝月轻声说,“以整个身躯撼动地面,他必须用上所有的修为……”

“不可能。”紫慕根本不接受这个现实,变成火冠七彩鹰朝着村子边缘飞去。

我心里却是淡然,因为我知道霸下最终会回到我身边,但眼见紫慕离去,我却不知晓她曾发生了什么,连忙奔跑着跟随了上去。跑到村子边缘的时候,发现村子已经上升到离地面近千米的距离了。

我一跃而出,已经直立在了巨鹰的头顶,整个彩虹村所在的地面,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紫慕,算了。”我隐忍着泪水,“这是他的选择。”

“不。”紫慕在地面上徘徊着,到处寻找着霸下的踪迹,“那家伙,怎可以一句道别的话也不说就选择离开!”

我知道她的悲痛,却无法安慰什么。

几乎寻找尽了每一寸土地,一无所获,紫慕落在坑的边缘,望着那坑道中来来回回的巨大痕迹,那里有着斑斑血迹,还有一片龙鳞,“这个笨蛋。”说完这句,再也无法开口了。

天空却在此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传送的速度似乎减缓了。

“贺,再见了。”紫慕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腾空而起,身形越变越大,翅膀宽度超过五十米,几乎遮天蔽日了。

“别这样!”我大声呼号着,这样超常的变化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却只能看着她将巨大的身体顶在了村落的下面,宽广的背部背负着,将彩虹村艰难的向上抬升。

我突然想到离若的话——“看着大部分的同胞用自己所不认同的方式生活着,我总想着有所作为来改变这一切。”

忽然之间,我有些理解现世里离若所做的事情了。

只是……

下一刻,天旋地转。

我解开了“逝”的所有灵术,回归现世而去,我还有很多疑惑,没有明白。

我坐在轮椅上,在医院的小公园里散心,这是我醒过来后第三天,前两天都只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但我实在无法忍受满目的纯白让视线没有落点,便强烈要求到户外来。

“前几天都还挺温暖的,昨天冷空气来了,弄得天空阴沉沉的,不过深圳就这样,过不了几天,又会回暖的,”说话的是推轮椅的护士麦香,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有着黑亮的头发和甜美的微笑,还有护士特有的温柔。

“挺好。”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望着厚重阴霾的天空露出笑意,几抹绿意摇摆,抚在了我的身上。

“你别乱动,手上还打着点滴呢。”她压低我高举的手臂。

“没事。”我手掌收合几下,肌肉虽然还有些酸软,但已无大碍了,有力量慢慢恢复的感觉,不过腿部没有太多知觉,无法动弹。

“可真看不出你是重症病人。”麦香觉得有些惊奇。

“谁说我是重症病人,我身体好着呢。”我笑着说。

其实我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并不是很了解。

“麦香,你怎么把他从病房推出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医生从一侧的住院部走了出来,带着有些责怪的语气。

“他说他想出来吹吹风。”麦香声音有些低。

“他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外面这么冷,风又大,加重病情怎么办?”男医生开始喋喋不休,“你作为护士,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要出来,你该劝阻他啊。”

“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这更有利于身体恢复。”我不露痕迹地支撑着轮椅站起来,顺手把针头拔了下来,又舒展了几下手臂,顺便看到了他胸前的工作牌,问道:“对了,白医生,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没这么快。”白医生看到我没事,也不好再说麦香什么,“你是我主治的病人,我得对你负责,就算恢复不错,也得好好爱惜自己。现在的年轻人啊……”说罢,叹息着走了。

“这跟是年轻人有什么关系?”麦香瞟着白医生,轻声嘀咕表示不满。

我却支撑不住,一下坐回到了轮椅里,气息紊乱,冷汗淋漓。

“你原来还没好啊。怎么能这么强撑呢!”麦香连忙扶住轮椅。

我想说话却没有丝毫力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硬撑,却本能地做出了那样的反应。

麦香将我送进病房,大病房一片空白,有些像我的脑海。

我失忆了,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但有些事情心中却无缘由地明白。在麦香的搀扶下,我重新躺回了床上,她替我挂上点滴,然后把我的手放到被褥下,朝我微笑了下,说“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便要走出门去。

“还没问到吧?”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听麦香说是有人将昏迷的我送来医院,还留下一笔钱,这也是我能住在单人病房里的原因,但从我接受治疗之后,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麦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只好关了灯,掩上了门。

不管了,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然醒来,心脏莫名跳动得很快,浑身绷得很紧,十分不舒服,全身都已被汗浸透了。

不是噩梦,我没有任何梦境。

有丝光从门缝透进来,我看了看手背,发现手上的点滴已经被人拔掉,应该是麦香来过了,门却没关紧,有阵浅浅的腥臭味从门缝里飘进来,而这,似乎就是让我莫名紧张的理由。

我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很奇怪,醒过来之后,身体的紧张感很快消失,反而心中充满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我扶着墙壁,轻轻走近房门,从门缝里往外边的走廊望去。

走廊里灯光很亮,空空荡荡的,麦香正坐在一张长椅上,手里抱着一个保温壶,面带略有羞涩而感动的微笑,她的身边紧挨着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瞟了四周一圈之后,确定没人之后,嘟着嘴在麦香的脸上闪电般的蹭了一下。

“小心护士长看到。”麦香撒娇地推了一下那个男子。

“这有什么!为夫千里跑来送鸡汤,难道还不能索取点回报?”男子见麦香并不太反对,借机又靠了过去,表情极其暧昧。

小两口打情骂俏,我也不便多望,加上双脚颤抖不已,便收回目光顺着墙壁坐了下来。是否也会有人为我送鸡汤来呢?我不禁怀抱期望,但随后立马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还有人关心我,应该早就来了。

那阵腥臭味依然存在,我甚至知晓是从那个和麦香说话的男子身上传来的,我知道一个人身上散发这样的味道很古怪,并且让人很难以忍受,可是麦香为什么没反应?她理应无法适应才对,因为这真是一种让人很反感的味道。

我侧头又望了出去。

走廊里,只剩下了麦香一人,那个男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打开保温壶的盖子闻了闻,望了望走廊的另一头,然后盖上盖子,向着我的这边走了过来。

我连忙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回了病床,装出依旧未醒。

麦香推门进来,轻轻地打开了灯,走近了病床,然后半晌都没有出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好假装蒙蒙眬眬地睁开眼,却发现麦香正抱着保温壶,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双眼盯着空处发呆。

“你醒了?”过了好一阵,麦香才意识到我醒了。

“恩。”我点点头。

“感觉好点了吗?”麦香站起身,放下保温壶,靠近病床,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又打量了一下我的面色。

“好些了。”我回答,灯光从头顶映下,让她的容貌显得更为柔和细腻。

“我家人给我送来了一些鸡汤,知道我在看护病人,便多送了一份,你现在想喝吗?”麦香问。

“我……”我知道她在撒谎,“我不想喝。”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嘟了一下。

“表里不一啊。”麦香意识到了我的肚子对我的出卖,扶起我的头,用枕头垫高了些,然后用壶盖装了鸡汤,拿勺喂给我喝,“乌骨鸡,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的。”

光是闻到香味,就已让我连咽口水,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连日来,我都靠输液活着,但那根本无法满足我身体恢复的需要。

“噗!”没有任何预兆的,鸡汤刚入我喉,就被我吐了出去,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抵制着它。我喉咙一阵痉挛,趴在床沿,吐得不能停下,似是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麦香被我的反应给吓到,脸色青白,慌乱一阵之后,才想起要去找医生。

我拉住她,说:“没事,可能胃很久没有进食的缘故,你别担心。”

“也许是太油腻了。”麦香也找了句话安慰自己。

“这样一来,闹得你胃口都没了吧。”我抱歉地说。

“没关系。”麦香摇摇头,掏出纸巾来,替我擦了擦嘴角。

“你这个贱人!”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一个男子就已经到了病床前,一把扯住麦香,一个耳光已经甩了上去。

我顺势一把将麦香从病床上扯到了另外一边,避开了男子的攻击。

“你怎么回来了?”麦香惊魂未定地望着男子。

是之前给麦香送鸡汤的年轻男子,靠得更近之后,他身上的味道更重了。

“不回来,怎么能看到你们这么恶心的一幕,我好心给你炖鸡汤,你却给别人喝,给我戴绿帽子!”年轻男子火气很大,指着麦香就骂。

“他是病人而已,你别这么神经兮兮的。”麦香面色涨红,显然不擅长对骂,又见有外人在场,表情煞是尴尬。

“病人,我生病了,你都不见得给我喂!”这男子醋意很大。

这话似是触动了麦香,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我们出去再说,别让人笑话。”她准备向门外走去。

男子却不动,气势汹汹地指向我,“要我还是要他,你选一个!”

这个男子的表现实在夸张。我不知道怎么去劝导,因为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但当前最为麻烦的是,这男子身上的腥臭味已经让我有了焦躁的感觉,我拿起被子,蒙住我的口鼻,还不由得嘟囔道。“好臭。”

男子一下靠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衣领,面带凶意,“你说什么?”

“你好臭!”我一字一顿地回答他,心中已经对他充满了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