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城市,远离大城市的喧嚣。
闵会娴将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环岛巴士每隔一小时一班,路经盛元高中,如果错过了只能再等下一班。
当初因为有利于治疗,妈妈才带铭哲到这里,原以为可以脱离如同旧梦般的回忆,想不到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还是如利剑般穿梭在生活中。
你不愿意迎接,却也没有办法抵挡。
不知是谁先说漏了嘴,关于金铭哲的过去很快就在盛元高中传开,没有愿意与他接近的朋友,也没有愿意容纳他的生活圈子,无论居住在哪里,他都像一座孤岛,被周围的一圈孤立开。不过也有一些不要命的花痴想靠近他,但这些人并不能代表什么,最多只能说明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向往。
他曾经想过自杀,但最终因为妈妈的哀求而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随处都能闻到海水的味道,从鼻尖蔓延到全身的惬意。
像清晨这样的时光,金铭哲会半闭着眼睛,听着从CD机奋力发出的歌声,然后静静地感受着大海的味道,等待着十五分钟后到来的巴士。
他已经习惯孤单,习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习惯不被人打扰的生活。
每天都掐算好时间到达车站,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晚一分钟。这是两年前开始养成的好习惯,有时候他也想过,如果两年前他不迟到,也许现在所面对的又是另一个世界。
可是,时间与习惯也同他作对,好时间遇上了坏习惯,坏时间遇上了好习惯。
比如说今天。
三、二……恰好数到一,巴士停在了站点上。正准备上车的金铭哲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愣了几秒,忽然被人撞到一边。那人莽莽撞撞,看上去像个中年妇女。金铭哲再瞥了她一眼,发现还是个没有戴上老花镜的中年妇女。
“啊……对不起!对不起!”闵会娴边拿出车卡,边回头道歉。她背着一个大包,看上去真像是要赶集的大婶。现在的着装,一点也不像以前的风格。
金铭哲不爽地掏出车卡给司机过目,低着头听歌,没有再理睬她。
“哎呀,我说对不起哦!”闵会娴故意往后退了一步,书包像印章一样盖在了金铭哲的脸上。等他抬起头,眼睛中燃烧着怒火时,她还露出了标志性的鬼脸。原以为对方会被逗笑,想不到那张精致的脸蛋依然严肃得好像她欠了他一大笔债。
“你这样不对耶!”闵会娴还是没有放弃与美少年理论。
可金铭哲依然没有理她,他向车厢里面走,边走嘴巴里边低声说:“真是见鬼了!”
的确见鬼了,金铭哲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冒失还爱做鬼脸的小姐。她没有穿校服,尽管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但是根据他的标准大概要被划分为“无所事事的社会女青年”。
那股好闻的香味儿从上车时就跟随着他,此时已弥漫在整个车厢里。金铭哲仔细闻过,还是找不到它的来源。他并没有注意到少女身后累赘般的大袋子里,一个个新鲜的果子在蠢蠢欲动。
“喂!”闵会娴不知是从哪里借来了勇气,一把拉住金铭哲的书包,“你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啊!跟你道歉还不理人!”
一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另一个人则大喊大叫,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乘客们纷纷困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如同独角戏,金铭哲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完全不理睬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如果换成是两年前,也许他会用自己灿烂的微笑麻痹对方的神经,但事情发生在两年后的现在,他的神经麻木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不管对方再怎样闹下去,他都会以同样的方式面对。
被骂也好,被打也罢,他已经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跳过一首首不想再听的歌,金铭哲拿出口袋里的CD机,轻轻地按下了“快进”,闵会娴的死缠烂打丝毫没有破坏他听歌的情绪。
闵会娴留意到他准备放回去的CD机,才意识到对方原来一直在听歌。她踮起脚气愤地摘下金铭哲的耳机,吼了一句:“你这个人太过分啦!”
刺—拉长的刹车声,他和她似乎是出于本能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金铭哲也无法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每一条麻痹的神经都停在那一刻的紧张气氛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手抽了回来。
该道歉吗,应该怎么开口?他还没有想到。
两年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没有和任何陌生人接触,导致刚刚发生的这一幕让金铭哲变得十分窘迫。
如同电闪雷鸣般在脑海中划过的直线,往未知的方向拉出五彩斑斓的火花,闵会娴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傻得不能再傻的姿势。若不是对方把手松开,她还是会希望司机大叔一直紧急刹车下去,这真是一个邪恶的想法。
当每个人都抱怨着司机开车太不小心的时候,闵会娴红着脸下了车。她没想到自己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奇怪的人。
闵会娴站在车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鲜黄色的柠檬,放在鼻尖,用力地闻了一下,脸上随之写满了疑惑:我为什么要下车?
可是现在才想到已经太晚了……“司机大叔!停停!我要上车!”闵会娴追着巴士跑起来,然而哪有人有能耐追上汽车啊。
双手撑着膝盖,少女用力地喘着气,就连口气也含着淡淡的果香。她凝视着远去的巴士,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刚才的少年看着她下车时同样绯红的脸庞,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任何预兆要出现的人,却随时都有可能像流星一般,坠落在别人的人生轨道中,开始新的运转。
继续奔跑也不知道在下个路口应该是转弯还是直走,最后闵会娴只能作罢。她将背后的大包抱在怀里,傻兮兮地坐在不知名的车站,等候着下一班环岛巴士。
“该死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好运!”闵会娴为自己按摩着脚踝。她望着公路上并不多的车辆,已经唉声叹气了无数次。自从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她开始相信人生就是所谓宿命,于是经常关注星座和各种奇怪的人生运势。星座运势上明明说过从这个夏天起她就可以转运了,如果时间地点恰当的话,还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经历。
“真是烦透了。”闵会娴双手一用力,差点把柠檬捏出汁水来。她对着手上的柠檬说,“告诉你!下次我再也不相信这些玩意儿了,别让我再遇见刚才那个无礼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大概连柠檬都会笑。
闵会娴低下头,莫名地有些失落。
她是为了遵守同某人的约定才离开原本生活的地方。她偷偷地离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像空气一样蒸发了。
只有爸爸知道她的确切去向。
这段时间,他们过得还好吗?特别是尉东澄,会想念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她吗?她又想,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而不是思考这些问题。她无奈地笑了笑,还是中断了思考。
向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是没有看到一辆环岛巴士过来。
她回过头一看车站牌,才发现上面写着“每隔一小时一班车”。
眼看就要迟到了,可是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谁让她刚刚头脑发热,莫名其妙地下了车。
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那个耳机男!我就……我就……她抓起袋子里的一个柠檬,当成苹果毫无意识地咬了下去。
她最近每天都将水果蔬菜带在身边。这样的话,等到灵感来了,随手就能从书包里找到需要的蔬果。最近研究的重点是柠檬,她差点以为是上一季的苹果。
闵会娴重新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朝着道路两旁看了看,心存侥幸地想能不能遇上好心人载她一程。
这个夏天,她开始居住在海岛城市,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漂浮在大海上的尘土,闵会娴在被柠檬酸到的下一秒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据说,整个海岛只有一个高中,盛元高中。
她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从来没有哪个转校生在上学的第一天就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盛元高中的大门口,训导主任掐好了时间站在校门口。全校的人都知道,每隔一小时的环岛巴士,若是错过了上一班,那么没赶到车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到达了。
盛元高中虽然是海岛上唯一的高中,却以严厉、高升学率著称,因此很多家长为了孩子能考个好的大学而将孩子送到海岛上读书。
而闵会娴能够来这里,全因为得到了某人的钱财资助。
那个人用他严厉又不容置疑的口气逼她离开尉东澄,即使她是他所爱之人的女儿。他表面上的和气与容忍都是假象,转过身,他便找人调查她的情况,提出交易。他提出的一切击中她的软肋,善良如她,竟然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闵会娴越发觉得自己没用,可现在想想换一个生活环境也好,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今天是必然要迟到了,那就慢慢来好了。
可是,盛元高中的另一个骇人之处,是凶得恐怖的训导主任,这一点跟环岛巴士的开车时间一样为人熟知。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闵会娴什么都不知道,她既不知道环岛巴士的发车间隔,也不知道盛元高中的训导主任是多么恐怖、变态。
当训导主任拎着教棍,藏起自己的凶神恶煞,假装很慈祥地站在盛元高中的大门口时,你可千万别以为他会放你过去。
他如果不想出什么花招让你累得保证下辈子都不再迟到,一定是不可能让你通行的。
有经验的学生会偷偷地从学校的后门爬进来,但显然初来乍到的人是想不到这么一招的。
闵会娴正镇定地看着自己抄写下来的地址,然后对着刚从书报摊买的环岛地图,研究着盛元高中该怎么走。确定好方向之后,她慢悠悠地朝着目的地晃过去。
“咦,是这里吗,还是那里?”闵会娴又停在了某一个地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庆幸的是学校还有巨大的标版。
如果你进入训导主任视线的时候,他看到的你是气喘吁吁的,也许还会把惩罚项目降低一些标准,但是很不巧的,闵会娴也不懂得这些。此刻,她还满怀期待地调整好脚步,摸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到底糟不糟糕。随后拿出早上在家里特地现榨的柠檬汁擦在手臂上、脖子上。
然而训导主任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女学生在自己的面前化妆。据说他在年轻的时候一直想男扮女装,但迫于全身毛发太长,皮肤又粗糙,明显是个魁梧的男人,所以没有办法乔装成女儿身。因此,现在盛元高中的校规中有一条就是“严禁女学生在公众场合化妆”。
对此一无所知的闵会娴正要迈进盛元高中大门的时候,看到训导主任像孙猴子耍金箍棒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教棍,嘴角露出神气的阴笑。
“哇!好厉害!”闵会娴盯着教棍,目光随着它转动,一副看免费杂技的闲情。
“趴下来!”训导主任皱着眉头,根本没有理会闵会娴崇拜的眼神。
是听错了吗,趴下?闵会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老师,嘴巴张成了“O”字。
“快点!你不会是想吃棍子吧!”训导主任具有威慑力的吼了一声,随后还有几个迟到的人都被这一声响吓破了胆,纷纷趴下来,自觉地开始做俯卧撑。
“女生五十,男生一百!”训导主任口水四溅,双手交在胸前,满意地看着学生们自觉受罚的样子。
可是五十个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俯卧撑训练的女生来说,实在太难了。还没有做到二十个,闵会娴就趴在了地上,随着她一起趴下的还有张幼株。
“你们两个,给我起来!”训导主任根本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到操场去,跑十圈!”
“啊,好变态的老男人……”闵会娴真想趴在地上就不起来了,但是张幼株硬是把她拉起来,低声说:“嘘……千万别反抗,跟我来!”
最后就这样连哄带骗被带到操场,不过闵会娴也因此在盛元高中有了第一个朋友,她记住了她校牌上的班级和名字—高中二年级(7)班,张幼株。
“我跟你说啊,刚刚那个人是这儿的训导主任,超级恐怖的!你啊,下次迟到的话,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受罚,不然就完蛋了!”
闵会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多倒霉!原本已经坐在上一班车上了,但是我运气不好啊,遇到了一个可恶的耳机男,就因为他……唉!”
“耳机男?”张幼株眨巴眨巴她的单眼皮小眼睛,只要听到“耳机男”三个字,她就全身发热。她心目中的王子也只有那么一个,哪怕全校大多数人看到他都会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但唯独她不要命地组织了所谓的“王子护卫队”。
她知道王子所有的资料,她知道王子每天都塞着耳机,听着摇滚乐,她也知道王子虽然习惯性地与人保持一段距离,但是内心却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冰冷。她坚信王子是高贵与神圣的化身。他就是金铭哲!
“对,耳机男!那个害我倒霉的家伙!”闵会娴像愤青一般紧紧地抓住张幼株的肩膀,“全靠你了!”
“可是……”张幼株为难地看着她,“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对耳机男一无所知,大概只能从外表的描述来形容对方。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闵会娴正准备把张幼株拉到一旁坐下,慢慢回忆耳机男,可是张幼株拉起她的手说:“带你再去一个地方!去看看我的王子!嘻嘻嘻……”
王子?
没等闵会娴反应过来,她就被张幼株拉到了学校的后门,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儿。
“王子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叫做王子?”
“哈哈,不是哦!他叫金铭哲!”张幼株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那么大声会惊扰到金铭哲的举动,马上放低声音,挤了挤眼睛,露出痴迷的眼神。
“来啦!你看!”张幼株指着雪白的墙壁一角突然露出的一只手,神情有些小兴奋,似乎她是那等待已久的新娘子,看到了自己将要嫁的新郎官。
被披上了神奇色彩的王子,带着几分神秘感。
金铭哲……闵会娴躲在矮墙后面,仰起头,对新朋友口中的王子并不感兴趣。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闭上眼睛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尉东澄。
金铭哲轻巧地翻了个身,就翻过围墙到达了校园内侧,敏捷得像一只猴子。
“喂!快看,他来了,王子!”闵会娴在那儿走神,被张幼株的手肘轻轻地碰了一下,便从回忆的悬崖中刹住车,退回了现实。
金铭哲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刚刚不小心掉下来的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然后朝着教学区的方向走过去。
就是这个侧脸!时间在闵会娴的脑海中瞬间凝固了,这种不可一世的侧脸,这副黏着耳朵不离开的耳机,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就是他害得她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闵会娴从矮墙的这边蹿了出去,不顾张幼株的阻挠,大喊了一声:“喂!你给我站住,戴耳机的家伙!!”
或许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应该被预料到,故事里也总不免有这样的桥段。
拥有强大意志力的难缠女主角,怎么也不理会人的冷傲男主角。闵会娴站在家里的天台上,在她搭好的实验室里配制新口味的饮品,手里拿着搅拌棒,却一脸气愤。那个戴耳机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明明从她眼前穿过,却无视她的喊叫,目中无人地离开了,没有给她任何面子。
然而,新朋友张幼株沉浸在新奇的世界里,她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闵会娴用来制作饮品的工具,全然没有发现她仍旧十分在意金铭哲的事。
天台上飘着浓浓的果香。“哇!小娴,你好厉害呢!”
张幼株看着闵会娴摆在天台栏杆上的各种果汁。
闵会娴说:“你可以尝一尝哦!”
张幼株端起来喝了一口,又用力地嗅了嗅杯子里剩下来的果汁,说:“和超市里卖的果汁一点都不同呢!这全都是你自创的吗?”
闵会娴面露微笑,温柔地说:“有一部分是自己在研究,不过,大部分还是以前工作过的饮品店的饮品……当时,是一位像哥哥一样的朋友研究出来的味道,不同的果味代表不同的心情,这就是他的创作理念。”
闵会娴说的是宋一程,上次一别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中途相互打过几回电话,发过几封电子邮件,可是现在也渐渐减少了联系。如今提起来,竟觉得有些怀念在果味浓的时光。曾经的朋友们,快乐的往事,还没有和尉东澄发展到奇怪关系的时候,和大家相处的日子。闵会娴伤感地说:
“有些事情,要是不发生就好了……如果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或许现在还能和大家在一起好好地生活。”
张幼株虽然不了解闵会娴的遭遇,却也懂得安慰人。她揽着闵会娴的肩膀说:“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当它是美味的饮品,喝进嘴巴里,就深深地记住它的味道,有时候就算没法拥有,但能够怀念的话,也是幸福的享受啊!”说着,张幼株拿起一旁榨出汁的柠檬剩下的外壳,问闵会娴,“你这儿有笔吗?”
闵会娴找到一支笔递给她。
画上笑脸就代表好心情,愁眉苦脸就是坏心情。
张幼株说:“用画画来发泄情绪,应该是不错的方法哦!心情不好的话,还可以把那些郁闷的不满的事情告诉它们,利用完了之后,狠狠地扔掉,就算是抛开了一个烦恼。”她画好了一个柠檬,举到闵会娴面前,说,“嘿,你要不要试一试?”
闵会娴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拿起一个柠檬,想着自己有什么话要对柠檬说的。
“你能带给我什么好运啊!”闵会娴用画笔戳了戳一个刚画好的“苦笑柠檬”。
刷—“苦笑柠檬”被推下了楼,它短暂的生命告终了。
楼下随即传来一阵惊叫声:“天哪!这是什么?”
“糟糕!”张幼株睁大眼睛看着闵会娴,“肯定打中别人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闵会娴探出头,颤巍巍地道歉:“对……对……对不起!刚刚它……”
楼下一个女人在摸着头,并抬起头循声往上看。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他从妈妈的手上接过那个“苦笑柠檬”,也正往上面看—闵会娴的脸色瞬间变了,焦虑与不安同时爬上了她的面庞。蹲在一边的张幼株也不想惹麻烦,她稍稍探出一点脑袋,一眼就认出了金铭哲:“完了,决不能破坏形象!”张幼株没有帮上忙,她像缩头乌龟似的躲在闵会娴的身边,一声都不敢出。
“是你啊……”闵会娴的声线都开始变得不稳,“那个,刚刚……我不小心……”
她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楚,如果要把真相说出来的话,难道要告诉金铭哲,刚刚我把这个柠檬当成是你了,你让我刚到海岛就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它成了可怜的出气筒,于是就坠楼牺牲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啊……对了,刚刚柠檬它跳楼自杀啦!”
听到这句话之后,在场的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闵会娴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说法有多么勉强,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幼稚!”金铭哲向家门走去,难得地开口评价了一下这场“‘苦笑柠檬’跳楼事件”。
只是金妈妈似乎还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她露出友善的笑容,惊讶地说:“哎呀,原来你和我们家铭哲认识啊!”
为了在大人面前扮出很乖的样子,闵会娴没有把他们认识的真相说出来,而是朝着楼下的金妈妈傻笑,还不住地点头,两个人看起来十分好笑。
“喂!妈,该回家啦!”金铭哲对着妈妈的背影叫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家门,手上还拿着坠楼的“苦笑柠檬”,他把柠檬举到眼前,看着“苦笑柠檬”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伯母,对不起啊!刚刚真的是对不起!”闵会娴还在不停地为刚刚的事情道歉。
“哈哈哈,没事没事!有空来我们家玩吧!”金妈妈与闵会娴挥了挥手道别,突然间想起什么,已经走到家门口,又回头对着隔壁天台上的女孩儿说,“你是刚搬来的吗?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嗯,是的!伯母,我叫闵会娴!”她礼貌地回答。
闵会娴。这三个字因为足够大声而进入了金铭哲毫无防备的耳朵,他微微侧过脸,抬起头,通过巨大的落地窗,视线落在了隔壁天台的那个粗线条身上。
粗线条。由于之前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在心里就是这么称呼闵会娴的。
不知道她拿着那根长长的东西在手舞足蹈地干些什么。
金铭哲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他想起储物间里似乎有一个闲置的望远镜,便把“苦笑柠檬”放在一边,走进储物间。
“闵会娴!哈!”妈妈兴奋地回到家中,站在她的水晶球面前,神经兮兮地念念有词。
“水晶球!赐给我的帅儿子一个好女孩儿吧!告诉我,告诉我她的名字是不是闵会娴?”妈妈捏着喉咙发出诡异的颤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发出如同巫婆般的声音。
呼呼—金铭哲轻轻吹去望远镜上的灰尘。走出储物间,他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他走上楼,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打算破坏妈妈的幻想,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不是去天台。
尽管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堆积着类似的回忆,就会令人忍不住去碰一下,哪怕有时候预测过伤口会暴露,但还是经不住诱惑,不是吗?
但是,那个地方,至今他还没有勇气去体会重新降临的感受,正如两年前他的逃离一样。
被摆放在书桌上的“苦笑柠檬”沮丧着脸,黄色的外皮坑坑洼洼,并不漂亮,但是由于画笔勾勒出的适当神情,以及选材的搭配,叫它“苦笑柠檬”一点也不过分。
金铭哲以四十五度角举起望远镜,打量着视野里面那个做着怪异表情的闵会娴。每做一个表情她就对着镜子照一下,然后照着自己的表情画下来。
想不到粗线条还有这样的嗜好。金铭哲放下望远镜模仿“苦笑柠檬”做了一个鬼脸,然而嘴角似乎是凝固在了某一个幅度,他看到墙壁上挂着的吉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在刹那间断了。
苦笑,也笑不出来。
但是对面的那个女生有点特别,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他的心底荡漾出奇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