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阴阳客行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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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双生(六)

“在下面那条蛇的身体里。”钩吻的话证实了秦沫的猜测。

秦沫只觉一瞬之间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凉了下去,脑海里迅速地闪过和顾予迟认识以来的各种情节。

“死了,那个想家人一样会一边嫌弃着自己笨手笨脚,一边又受不了自己装傻,细心地教着自己厨艺的少年,死了...”

秦沫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感觉到又一股陌生到力量在她身体里沸腾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撕碎这周围的一切。

一旁的钩吻本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妖,再加上刚刚有人为了救自己,在自己眼前被活活吞噬,他的心情并不比秦沫好到哪儿去,自然没有发现一旁秦沫的异常。

“钩吻,你大爷的,你是专门来克我的是吧。”白蛇看着被钩吻从高空抛下来的巨蛇幼崽尸体,差点蹦起来。

这条巨蛇本来已经被自己撩得快要毁了整个墓室,钩吻这时候把人家孩子的尸体丢过来,这不是火上加油吗?

钩吻没有答话,趁着巨蛇去查看自己幼崽尸体的空隙,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在了巨蛇的身上。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凌空出现在他手上,只见他眼也不眨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深紫色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到巨蛇身上,刚刚完好无损的巨蛇立刻像是被毒蜂蛰到了似的,发出惊人的嘶鸣,并快速地扭动起来——在它背上被钩吻的血液沾染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蚀、剥落,很快就见到了巨蛇血肉模糊的脊骨——钩吻又名断肠草,他又是成了精的毒草,身上的毒性自然比一般的断肠草更加厉害。

钩吻此时已经被剧烈翻滚的巨蛇狠狠地摔到了一旁,巨蛇毕竟只是凡物,对钩吻的伤害并不大。

钩吻在巨蛇还没来得及转身的空隙里,再一次飞上了蛇身,一旁的白蛇被钩吻英勇的表现惊呆了,这个一向不喜欢动武的医者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拉开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高空上快速飞了下来。

白蛇看着一身金光的秦沫从天而降,还没等它问话,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穿过厚厚的墙壁飞到了秦沫手里。

秦沫低头抚摸了一下剑身,低低地说了一句:“噬魂剑。”

然后,白蛇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见一道金光和一道银光缠绕在一起,飞向了暴怒的巨蛇。

秦沫手上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原先还威风八面的巨蛇在它的剑气之下,只顾着四处逃窜,根本不敢有反抗之举,甚至好似还有些许的畏惧之意。

白蛇仗着钩吻在自己身上的实验还没做完,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事,所以十分大胆地用蛇尾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带离了战场。但他心里也对秦沫此时的状态很不放心,所以并没有走远,就拉着钩吻待在偏室入口的位置,一副准备随时上前支援的样子。

可是显然,秦沫没有让别人插手帮忙的意思,她手握长剑,直接迎上了巨蛇的头颅。然而就是巨蛇靠近之际,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而没有掌控者的长剑却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急速地避开了巨蛇锋利的獠牙,狠狠地插在了它的七寸处。

巨蛇发出低压的嘶鸣声,长尾一摔,站在入口处的钩吻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就扑倒在地。

刚才眨眼间消失的秦沫此刻鬼魅般出现在了巨蛇的背上,她一手掐诀,一手夹着一道金符,嘴里快速地念着咒语。然后趁着巨蛇还没反应过来,将手上的金符拍向了巨蛇的伤口处,并乘机拔下了长剑,飞向了钩吻那边。

“捂住耳朵!”秦沫冲着刚刚站稳身体的钩吻大喝了一声。

“嘭——”几乎在同时,被贴上金符的巨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大力击中了般,大如斗笠的头颅瞬间变成了一朵巨型血色烟花,四溅飞开。

天色微亮的时候,行止终于等到了一身血渍的秦沫。

看到秦沫浑身浴血的样子,行止差点就忘了自己手里的动作,让一股阴气趁机向居民楼外窜去。

行止正要有所行动,一道寒光带着浓厚的杀气顷刻间就将那股阴气绞成了灰烬,他这才看清那道寒光来自秦沫背后的那柄长剑。

秦沫渐渐走近,行止这才看清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单薄的少年——浑身沾满了血液和其他不明液体的少年静静地躺在长发女子怀里,似乎在做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我们先去看看云展。”白蛇费力地咬住钩吻地裤脚,将他拖走了。

刚刚巨蛇死后,他们很快找到了已经及其虚弱的云展魂魄,现在得马上将魂魄放回云展体内,至于其他的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可以医治心伤,只能希望那个刚刚失去同伴的女子能早日好起来。

行止将所有的阴气全部收入了秦沫下墓前准备好的葫芦里,然后才慢慢地走向表情空洞得如同木偶的秦沫身边。

秦沫怀里的顾予迟,全身上下被一种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包裹着,只有脸上被人擦拭过,露出一张铁青色的面孔来,安安静静的,半分气息也无。

“我来吧。”行止收好葫芦,伸出双手对秦沫小声道。

秦沫愣了一下,脸上还带着一种大梦初醒的迷茫感,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将顾予迟放到行止手里,急道:“你快看看,予迟受伤了,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应我,可能是他还在气我昨天在厨房里给他帮倒忙。你们俩关系好,你叫叫他,说不定他就应了,快试试。”

行止接过顾予迟冰凉的尸体,听了秦沫的话心里一沉, 一边悄悄发出了一个传音符,一边飞快地安抚着秦沫,小声道:“予迟只是累了,没有生你的气,不如我们先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等他休息好了,自然就会醒了。”

“好好好。”秦沫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神色渐渐变得镇定下来, 一个人慢慢地向居民楼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对对对,一定是太累了,睡着了,睡醒就好了,睡醒就好了...”

云展家里,刚刚醒来的云展正躺在床上,正在借助公司里特制的眼睛,和变成了小鬼的弟弟聊天。

云展是典型的技术宅,家里瓜果蔬菜没多少,零食却从来不会断货,此时正将在将家里的零食全找出来往床上堆。

小鬼吃东西,只能吸食其气味,所以云展还特别细心地将零食地包装全部打开了,抱着一堆零食的小鬼云舒‘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跟个不知愁苦的富家少爷似的。

云展抬起手,摸了摸虚影状态的弟弟,眼眶微红。其实在云舒刚刚找上自己的时候,他就很想在公司带一个这样的眼睛回来,看一看弟弟现在的样子。但这种眼睛毕竟是公物,造价昂贵,除了出外勤,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接触到。昨天本来还想拜托江组长给自己借一个,他毕竟是公司老员工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困难,不过后来想了想自己法术全无,去借一个能看见灵物鬼怪的眼睛肯定会让他生疑,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秦沫、行止二人走进来的时候,云舒立即停止了吃东西的动作,看向二人,大概是因为行止身上带着收阴气的葫芦,他有点害怕,所以考虑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飘向了更好说话的秦沫。

鬼有鬼语,人有人言。

所以云展现在虽然能看到弟弟,两人却没办法交流,这也是之前云展只是一味地拿东西给小鬼吃,而没有跟他说话的原因。

刚刚走到半路的时候,为了不再刺激秦沫,行止便悄悄将顾予迟装进了秦沫随身的乾坤戒指里,此时的秦沫神色果然好了一些,起码能正常跟人交流了。

其实现在这个屋子里除了江风眠和云展,其余几人都能听懂鬼语,但因为钩吻现在神情不好,而江风眠一开始就没给小鬼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小鬼才一直执着地等着秦沫回来给自己做翻译。

小鬼叽里咕噜地伏在秦沫肩膀上说了好一串东西,秦沫偶尔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几眼云展,后者不错眼地看着自己弟弟,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似乎是在怕自己一个错神,弟弟就又消失了似的。

小鬼说完话,见秦沫点了头,便又飞回了床上,继续吃东西。

其他几人则几乎同时将视线转给了秦沫,除了一直站在阳台上发呆的钩吻。

“云展,你听说过养小鬼吗?”秦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云展看了看小鬼,一下子明白了秦沫的意思,连忙点头:“听过听过,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小舒现在不能直接转世吗?”

秦沫摇摇头,解释道:“转世倒没什么问题,不过他之前因为年少枉死,已经在人间逗留了太久,多多少少有点影响他的阴德,现在转世他下辈子的福泽也会少很多,要么身体有疾,要么一生多磨难。”

“那我应该怎么做?”想到弟弟生前受的那些苦难,云展就没办法平静,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这段时间,云舒附身在他体内,每晚入睡之后,他的梦境就跟弟弟的过往重合。虽然因为云舒年龄尚小,加上事情过去太久了,大多时候都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但云展不难根据这些片段判断出弟弟离开自己之后的遭遇,所以现在但凡有一点机会能补偿到弟弟,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很简单,让他成为你的契鬼,带着他一起做任务,我们公司很多任务都要跟鬼怪打交道,用这些功德加深他下辈子的福泽很容易。”秦沫直言道,她自己原本就是契鬼,虽然跟云舒的情况不同,但方法却一般无二。

“好,只要能帮小舒,我都可以。”云展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对了,之前我们曾看到你父亲说云舒精神上有一些问题,不知是真是假?”因为完成结契仪式,需要召回小鬼为人时的魂魄,所以秦沫追问了一句,毕竟如果召来一个没办法自控的契鬼,最后不断不能帮忙,反而会害人,还是得谨慎一些为好。

“没有,小舒没有病,他只是缺乏安全感罢了。”云展飞快地否认了父亲地说法,并解释道:“当年母亲生下我们不久就被发现了有产后抑郁症的情况,她和那个男人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根本就没有感情,那个男人也一直忙工作没有管她。她的病情越拖越重,经常会趁着家里没人,把我和小舒带出去,然后自己跑掉。那时候我和小舒已经开始记事了,经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长此以往,小舒就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常常突然大哭大叫着从梦里醒来。那个男人嫌小舒丢人,就常常将小舒关起来,不让他出门,所以小舒的情况越来越重,除了我,谁都不亲近。可是,作为他唯一信任的哥哥,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他,害得他...”云展的声音微微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展性情温和,现在却直称自己的父亲为‘那个男人’,想来两人的关系是早已经到达了冰点。不过按照云展所述,这种夫不为夫,父不为父的男人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问过云舒的意见之后,秦沫就开始帮云家兄弟二人开始准备结契仪式了。今天恰好是人间的清明节,用来收集云舒生前的魂魄正好,不过正式结契仪式还得等几天,起码得把云舒身上的阴气去掉一部分,不然以云展那完全没有灵力的身体,很容易被自己弟弟影响,结果不但帮不了云舒,反而增加罪孽。

秦沫留下几颗固本清元的丹药,然后在云展家周围设了一个简单的结界,以防兄弟二人被外人打扰,又让行止跟附近的鬼差打好招呼,人他们不要将云舒的鬼魂带走,这才回到了自己住处。

千里之外的白首楼,竹七独自一人坐在楼顶上自斟自酌,身边摆着一块神木金字灵牌,因为没有设置结界,漫天的雪花毫不吝啬地落满了他一身,就连身边的灵牌上也顶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竹七看着灵牌上的薄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 ,突然笑起来,他的五官本就美得近乎妖异,这一笑,更有一种日月齐辉的感觉,只是可惜这个笑容只有短短一瞬,也只有他身边的那块灵牌见到。

折成纸鹤的传音咒慢慢悠悠地穿过风雪,降落在竹七的膝上,隐约可见到一个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