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阴阳客行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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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白溪(五)

外面。

那栋漂亮的小楼在吞噬点鬼灵之后,就彻底地消失在秦沫二人面前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秦沫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草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然后从自己的乾坤戒指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色沙漏,放在脚下,接着便移步走到了刚刚小院出现的位置。

墨玹看着秦沫的动作,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悄悄地在沙漏旁边布下了一个简单的法阵,然后跟上了她的步伐。

秦沫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刚刚出现的小院门口的位置,稍微停顿了一下,发现脚下的草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两人又谨慎地往里面走了几步,这一次两人都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悄悄低了许多。

这时,原本走在秦沫身后的墨玹疾行了几步,站在了她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秦沫觉察到身边人的动作,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了他那双流金溢彩的瞳孔。

“你...”秦沫定定地看着对面男子那双金色的瞳孔,神情微微一滞,突然想到了自己昨天梦境中的那个小孩子——他也有一双类似的眼睛。

墨玹此时正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自然没有留意到秦沫的视线,听到了她的声音,才侧身看了她一眼。但还不等他开口,便见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秦沫身后,对着自己诡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秦沫的肩膀。

秦沫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脸色一变,便知事有蹊跷,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觉身体一重,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向了地面...

飘在半空中的秦沫,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唤醒了五感,她缓缓地睁开双眼。

幽长的小巷里,如骤雨般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刻意压低的喘息声从巷口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小巷,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着什么。

“咚——”

“嘭——”

黑衣少年慌张地倒退几步,低头看着脚下碎掉的酒坛,吓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一袭红色长裙的白溪还是二八模样,五官艳丽得如同淬过火的刀锋,带着极冷的张扬,她揉着被撞的腹部,看了一眼脚下的碎酒坛子,又瞄了一眼面前的黑衣少年,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

“小子,你是不是该跟姐姐说声对不起呀?”

黑衣少年惊讶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恍若天仙的少女,满目的不敢置信:“你...你不打我?”

白溪双眼一弯,走近了两步,点着少年的额头,笑道:“两百岁的小妖怪,本座还不想动手,免得被人说我以大欺小。”说完,便错身往巷口的方向走去。

少年闻言神色一紧,立即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到并无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成形的小妖身上都会带着妖印,一般就在额头上,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修道之人看见,很有可能会被抓走,强行逼出他们的内丹,留作己用。所以他们都会想尽一切本法来隐藏自己的妖印,直至成年,妖印自行隐去。

白溪走出小巷,才察觉到自己多了一条小尾巴,她脚步一顿,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飞快地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刚刚撞到自己的那位黑衣少年惊慌地躲到了一棵柳树后面。

随后的对话发展有点出乎白溪的意料之外。

“你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你是个好人。”

“好人?就因为我刚刚没打你?”

“嗯...”

“...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最近这边可不怎么太平,小心被人抓了,做成帽子。”

“我...我...你家里缺仆人吗?我...我会做很多事的!!”少年疾走了几步,拦在了转身欲走的白溪面前,仰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一双倒映着星辉的鹰眸里满是期待。

“......”白溪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大胆惊了一下,好半天都没开口。

“不...不行吗?”少年缓缓地低下了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这天半夜,住在无相渡的阿九上神收到了好友的一封飞鹤传书,白纸黑字,似是担心旁人看不清似的,字体大得吓人——从今天起,本座也是有徒弟的人了!!落款处,寥寥几笔地勾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

......

白溪手里提着一只棕色的酒坛,缓缓地从一片竹林里走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正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抬手帮她拂开身边的树枝和面前的蛛网,看上去十分细心。

“苍云,今天这壶酒可是无相渡的酒鬼上神阿九亲手调制的,你待会儿一定要陪我喝一杯。”白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普通女儿家的娇嗔。

“是,苍云一定奉陪。”身后的男子没有半分迟疑。

“苍云,阿九现在有了涯音都不怎么出来喝酒了,以后可能就只有你陪我了。”白溪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惆怅。

苍云眼神一闪,低着头,小声道:“苍云,苍云以后会陪你喝酒的。”

白溪的笑容顿时明媚起来,飞快地转过身去,直直地盯着苍云,大声道:“你说的,那不许反悔,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好。”似是被眼前女子灿烂的笑容迷了心魄一般,苍云傻傻地点了点头,稍显青涩的脸庞上带着难以掩饰的认真。

......

“你的天劫快到了吧?”阿九一边递过手上的酒坛,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了一句。

白溪一掌劈开酒坛上的泥封,仰头饮了一口,这才大大咧咧地道:“是呀,就这两天了吧。”所谓天劫,躲不过便是命劫了,她们二人都很清楚。

“小心些,我可不想又少一个可以对饮的酒友。”阿九轻轻地用自己手上的酒坛碰了碰白溪的酒坛,小声嘱咐了一句。

“我尽量。”白溪笑了笑,借着饮酒的动作悄悄转了一下身体,默默地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帮忙晒药的苍云。

“情劫和天劫促到一起,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阿九手上的酒坛重重地砸在面前的石桌上,这个一向如石雕佛像的女子难得的有一些气急败坏的神情。

“是啊,几十万年的光阴岂不是活腻了吗?”白溪笑得有些自嘲的感觉。

阿九摔了手里的酒坛,拂袖而去。

“哼,不就是一个天劫加情劫吗?你敢渡不过,我就把你养的那只臭鸟烤了当下酒菜。”

阿九的声音遥遥传来,正在晒药的苍云若有所查,站直了身体,打量了几眼那个气急败走的黑衣女子。

回去的路上,苍云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吵架了?”

“呃?”白溪脚步一顿,尔后笑了起来:“两个醉鬼吵吵架不是很正常吗?小苍云,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苍云听了她的解释,神色并没有放松下来,小声回了一句:“我已经不小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白溪的天劫很快就到了,白溪半倚着身后的岩石,空无一人的山谷里被刺眼的闪电照得犹如白昼,四十九道天雷接连而下。鲜红的血液慢慢浸透了她素色的长裙,被风扬起的裙摆似是一朵绽放的血色桃花,妖艳中带着危险的气息。

“白溪上神,问你最后一遍,是抽出情骨,还是接受情劫?”记录天罚的天官例行公事地问道。

白溪低着头,缓缓地笑出声来:“四十九道天雷吾都接下来了,还怕一个小小的情劫?”

飘在一旁的秦沫却清楚地看到,那个满脸骄傲的女子,她的神识已经渐渐地被一层黑色的死气给包围住了——她不可能熬得过接下来的情劫。

然而天官没有管这些,伴随着他缓缓挥起的右手,一道罕见的红色闪电急速飞向岩石边的女子。

白溪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苍云,永别了。”两行清泪在她的眼角蜿蜒而下。

秦沫瞪大了双眼,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旁边的大树上飞快地扑向了白溪。

上神的情劫哪里是一个只活了几千年的妖物能承受得住的,苍云的身体几乎瞬间被红色的天雷撕成了碎片,连带着他藏身的那棵大树也顷刻间变成了焦土。

白溪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摸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微热的献血,上面还染着她最熟悉的那个人的气息,但那个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天官在天书上划了几笔,便离开了,谁也没有再去看一眼那个发色突然变白的女子。

正在这时,一位黑纱覆面的年轻女子缓缓地走了过来——那是阿九,秦沫一眼就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只见阿九手握着一只白色的彼岸花,缓缓地走到了白溪身后。在他将那朵彼岸花放到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的白溪手里时,秦沫看到有一些细碎的亮点正在慢慢地往那朵彼岸花上汇集——是苍云的魂魄碎片,秦沫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浑身浴血的白溪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彼岸花,眼神黯然,整个人好似已经死掉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疗伤的阿九。

“你来了...”白溪看着好友,原本还想故作坚强地笑一笑,但嘴角还未弯起,眼角的泪水已经潸然而下。

阿九将手里的药丸喂给白溪,顺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悄道了一句:“会好起来的。”

白溪下巴枕在阿九消瘦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好不了了。”

阿九闻言悄悄地回头瞥向身后,不远处的树影下,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和白溪。那人全身被隐藏在树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挺拔得如同一棵沉默的大树。

秦沫站在一旁,顺着阿九的视线看过去,隐约觉得那个身影有几分熟悉,自己好似在哪看过一般,但具体是在哪?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阿九,不要步我后尘!!”白溪此时也看到了树下的那道身影,眼睛里闪过一丝凄然,郑重地嘱咐了好友一声。

阿九回头飞快地看了白溪一眼,然后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回了一句:“已经迟了。”她的声音极低,犹如一声叹息。

白溪神色紧张起来,无意识地抓紧了阿九的右手,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能分开了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难道你也想变成我现在这幅鬼样子吗?阿九,你醒醒吧,不行的!!”说到最后,她几乎已经是在哀求了。

阿九的神色黯然起来,她抬手对着树影下正准备走过来的身影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低头拿起了白溪手上的那朵白色彼岸花,缓缓地站起身来,背对着白溪,低声道:“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处理一点事情,回来再请你喝酒。”话毕,她右手一张,在白溪身边造出了一个金色的结界,然后笔直地走向了树下的那人。

“不可以,阿九,不可以的!!”白溪瘫坐在地上,一边声嘶力竭地冲着阿九的背影大喊起来,一边死命地捶打着面前的结界。但她的法力远不及阿九,再加上她现在还身受重伤,哪里能对付得了眼前的结界。

“白溪,你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你的元神恢复之后,这道结界自然就会消失,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不会再阻止你了。”阿九此时已经走到了树影下,对了,如果有空,就先去趟地府吧,说不定会有惊喜等着你哟。”已经走至树影下地阿九,回头对着白溪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晃了晃手上的彼岸花,说完,她就和树影下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