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江湖客。
白玉笙携小燕子重回七里镇,四处寻找张长生。他不知道张长生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张长生是死是活,但他相信只要找下去,便会有希望。小镇不大,很快找遍所有角落,却没能发现张长生的踪影。张长生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或者说他压根从未来过。
日落残阳,洒在青砖黑瓦上。
青砖黑瓦由此镀上一层金,但不论其多么灿烂,仍改不掉青砖黑瓦的本性。青黑为真,黄金为假,真要想不被假迷惑,须得保持真的本性。于白玉笙而言,江湖是一层繁华的梦,梦是不真,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本性。
是人的本性,而非江湖客的本性!
出小镇南门,回丐帮分舵的路上,迎面走来四位青衣剑客。四人皆着青衣,皆佩长剑,每人的青衣上分别绣着梅、兰、竹、菊,每人的长剑上分别刻着梅、兰、竹、菊。他们面无表情,不言不笑,直直朝白玉笙走来,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眼瞧着就要撞上,白玉笙只得侧身让路,却被青衣上绣着梅花图案的剑客横剑拦住。
梅剑客道:“等等。”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横剑,跟着道:“大哥让你等,你就得等。”
小燕子瞧见来者不善,便急拉白玉笙后退,却自上前一步,冲为首的梅剑客道:“等什么?”
梅剑客没有答她,却自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左眼看白玉笙,右眼看画像。过不多时,复右眼看白玉笙,左眼看画像,他看得极认真,生怕错过什么。其余三名剑客皆跟着取出画像,细细打量起来。
梅剑客不理小燕子,却盯着白玉笙,问道:“你是不是穿着白衣?”
小燕子抢道:“你一定是眼瞎,他明明穿着黑衣。”
梅剑客又问:“你是不是白玉笙?”
小燕子抢道:“什么白?什么玉?什么笙?他是我的傻哥哥,你们要找白玉笙,到别处去。”
梅剑客指着白玉笙的剑,问道:“你是不是有一柄剑?”
小燕子抢道:“那不是剑,而是筷子。你们真够愚蠢,剑是用来杀人的,筷子却是用来吃饭,连这个都分不清,怎好意思闯荡江湖?”
话音未落,梅剑客已收起画像,拔剑出鞘,直指白玉笙。其余三名剑客一齐拔剑,同样直指白玉笙。剑是冷酷的剑,剑客是冷酷的剑客,剑泛着寒光,剑客亦泛着寒意。四名剑客四柄剑,如握冰锥,寒意透骨。
小燕子笑得前俯后仰,脱口道:“真是笑死人,笑死人不偿命。我行走江湖数十年,却从未见过有人拿筷子打劫。而更奇葩的是,今日便一口气撞上四位,四位贱客拿着筷子,倒不如乞丐端着缺角破碗实在。”
梅剑客却并不理她,上下打量起白玉笙,推断道:“很对!白衣、少年、剑,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道:“很对!白衣、少年、剑,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白玉笙听罢,甚觉可疑,遂将小燕子拉过一旁,转而看向梅剑客,疑道:“我的确叫白玉笙,也穿着白衣,且拥有一柄剑。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拿剑指我,却是为何?”
梅剑客仍旧面无表情,一字一字道:“藏……宝……图……”
白玉笙道:“什么藏宝图?”
梅剑客道:“别装,我知道你有。交出藏宝图,不杀你;否则,杀无赦。”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道:“大哥说得对!别装,我们知道你有。交出藏宝图,不杀你;否则,杀无赦。”
小燕子敲着折扇,顿生警惕,嘴上却道:“怎么?连素来侠义的梅、兰、竹、菊四位君子剑都要干起杀人的勾当?别说我们没有藏宝图,纵是有,亦不会给你们。你们要杀人,只管动手。”
梅剑客突然看向小燕子,不屑道:“我知道你,‘满天星云落,飞燕不留痕’说的就是你。等我杀掉你,再要藏宝图。”
话音未落,他已一剑刺向小燕子,此剑既快且准,但还是被小燕子轻易避开。其余三名剑客一齐出剑,直取小燕子上中下三路,此三人的剑法较梅剑客逊色许多,小燕子脚尖只轻轻一点,便凌空飞起,脚踢剑尖,化解攻势。待稳住身,她刚想使出银针,却听远远飘来一个声音,道是:“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好不知羞……”
其音靡靡,娇笑不止。
人随声至,话音未落,人已自数丈外走来。白玉笙抬眼望去,却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紫衣妇人,她身上散着淡淡幽香,似花香,似粉香,似迷香,令人如痴如醉,而最特别的莫过于她头上的那支金钗,金钗上雕龙琢凤,绝非凡品。
梅剑客心下一惊,嘴上却道:“原来是金钗夫人,久仰久仰,却不知金钗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道:“原来是金钗夫人,久仰久仰。”
金钗夫人扭着细腰,看向梅剑客,娇笑道:“你想要的,自然便是我想要的。我既已来,你还不快走?”
梅剑客冷哼道:“我若不走,又当如何?”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道:“大哥说得对!我们若不走,又当如何?”
金钗夫人抬手理理鬓角,媚态百生,却不无惋惜道:“哎,你们若不走,我只能在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勉为其难多做一件小事。纵是这件小事赔本的很,我却非做不可。”
梅剑客道:“何事?”
金钗夫人突然收起娇笑,一字一字道:“杀……人……”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便有四道金光分别射向梅、兰、竹、菊四位剑客的咽喉。那金光之快,竟是肉眼难辨,更不及闪避,四位堂堂君子剑尚未看清来物,便被金光刺穿咽喉。
梅剑客圆睁双目,似难以置信,道一声“绝情刺”,便直直向后倒去。
其余三名剑客一齐道:“绝情……”
“刺”字未念出,剑客们便一齐倒下。刹那之间,地上徒剩四具尸体,而那四张画像随风飘起,飘向未知的远方。白玉笙心下大惊,着实未曾想到金钗夫人谈笑间便将梅、兰、竹、菊四位剑客杀害,他握紧秋霜,并冷冷盯着金钗夫人,生怕她会故技重施,朝自己和小燕子下手。巧合的是,金钗夫人正在看他,她在对他笑,她的笑永远都是那样妩媚、动人。
但他深知,她的笑里藏刺,要人命的毒刺!
小燕子却道:“江湖人都说,金钗夫人谈笑间杀人无形,果真厉害。”
金钗夫人眼睛看着白玉笙,却冲小燕子道:“好说,好说!小燕子,我来问你,你说我的绝情刺与你的满天星相比,谁更厉害?”
小燕子暗讽道:“若论心狠手辣,我自然比不过您。我小燕子最多只是拿人钱财,而您,却是要别人的命。”
金钗夫人道:“如此说,你也想要我想要的东西喽?”
小燕子道:“你想要什么?”
金钗夫人道:“明人不说暗话,江湖传闻,在一个唤作白玉笙的白衣少年身上,有一张藏宝图,只要得此藏宝图,便能找到富可敌国的宝藏。本夫人不远千里而来,可不单单为杀这四个无名鼠辈。”
夕阳西下,渐渐沉入地面。
小燕子的脸平静如夕阳,转而“咯咯”笑起来,回道:“传闻?您可别上当受骗,江湖之上,并非所有传闻都是真的。”
金钗夫人道:“起初,我跟你想的一样,毕竟江湖总是真假难辨,让人捉摸不透。但这个人说的话,却从未错过。”
小燕子道:“喔?”
金钗夫人道:“灵犀阁主。”
白玉笙听罢,身体猛地一颤,不觉想起灵犀阁里的那些尸体。他曾亲眼目睹灵犀阁第十八层上灵犀阁主的尸体,难道那尸体是假的?难道真正的灵犀阁主并没有死?灵犀阁主为何要四处散播他身上有藏宝图?藏宝图是什么?
他看向小燕子,小燕子也在看他。
小燕子虽震惊,但她毕竟是个老江湖,很快稳住心绪,冲金钗夫人道:“若我说他身上没有藏宝图,你信与不信?”
金钗夫人媚态百生,娇笑道:“你觉得我是该信你,还是该信灵犀阁?”
小燕子道:“信我,自然是信我。”
金钗夫人道:“喔?”
小燕子解释道:“只因不久前,我曾在灵犀阁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您与其相信一个死人的话,不如相信活人的。至少活人骗您,您可以找活人的麻烦,出口恶气;但若是死人骗您,您再想找他的麻烦,便只能去阴曹地府。”
金钗夫人听出小燕子的话外之意,怒道:“好你个小燕子,死到临头还敢戏弄本夫人,本夫人饶不得你。”
白玉笙上前一步,如实道:“她说的都是真的,灵犀阁主已死,我们亲眼所见。何况我并没有什么藏宝图,我若有藏宝图,早已寻宝藏去,岂会赖在这儿等你们来杀我?”
金钗夫人朝白玉笙抛起媚眼,娇笑道:“哎呦,你一直不开口,我只当你是个哑巴。不是哑巴最好,如此俊的小哥,若是哑巴多可惜……”说话间,她竟掐指算起账来,委屈道:“我金钗夫人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此回出山,路上花费不说,却平白无故多杀几个人,若空手而归,实在划不来。”
白玉笙道:“你想怎样?”
金钗夫人突然止住笑,眉头一皱,发狠道:“怎样?要么交出藏宝图,要么留下你的命。”
小燕子冷哼道:“谁要谁的命,那还不一定!”
金钗夫人勃然震怒,身形一动,绝情在手,眼瞧着便要打出绝情刺。却不知何时走来一位面目清秀的书生,书生不小心撞到她,竟将她的身形打乱。她稳住身形,仔细看时,书生正对她笑。
虽淡然一笑,却如阳光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