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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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凌霄山前终相遇

淮南七里镇,直道通南北。

晨光明媚,商旅启程,或自北向南,或自南向北,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走各的发财路。与商旅不同,摆在铁无私面前的却是一座独木桥,一座既窄且长、不知通向何方的独木桥。

桥下是巨流奔腾,若不慎落水,便会遭巨流吞噬。

七里镇为商旅汇集之所,多有客栈、饭馆等食宿店铺。铁无私来到七里镇,既未投宿客栈,亦未找寻饭馆,却径直走进小镇的唯一一家酒肆,既是想尝些酒肉解乏,亦是想打听消息。

小镇酒肆,追魂与秋霜曾有一战。

那一战他虽惨败,却得以找回自己,找回入职六扇门前身为剑客的自己。入职六扇门前,他确曾是一名剑客……

掌柜早已更换,酒味则变淡,显然兑水所致。酒肉过半,铁无私尚未打听到想听的消息,只因早晨的酒肆冷冷清清,商旅行路,往往多备些水与干粮,却罕有购置酒肉者。至于江湖客,早已无处可寻,不知所踪。

或许,这是小镇本来的模样。

或许,小镇从来都不是江湖。七年前因武林大会风波,天南海北的江湖客纷至沓来,使小镇看起来像一个江湖,待江湖客散去,小镇便会褪去江湖的外衣,回到小镇本来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小镇的远离江湖。

在他看来,江湖不该存在于世间,存在于世间的只能是朝廷与天下。朝廷维持秩序,天下孕育百姓。无疑,江湖瓜分着朝廷与天下的生存土壤,江湖客扰乱着朝廷与百姓的稳定生活。

江湖,是一个极其不安分的存在。

若无江湖,百姓安居,势必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杀戮与动荡。可江湖一直都在,譬如大江大湖,自古形成,非一人一力可更改。既然不能否定江湖的存在,唯一的方法便是建立一个有序的江湖。

他入职六扇门,正是想惩凶除恶,规范江湖客言行,从而达到有序江湖的目标。显然,江湖远非他想的那样简单,江湖客远非他想的那样安分,他最终没能建立一个有序的江湖,反倒多番陷入险境,惹上仇家无数……

名剑追魂,随身携带。

携带追魂的他反倒成为小镇的一个另类,一个唯一携带武器的另类……

酒未饮尽,肉剩半斤,铁无私突然瞥到长街之上有两道熟悉身影,遂丢下酒钱,只身跑出酒肆。可当他置身长街,街上行人如织,多为寻常百姓,并无他看到的那两道身影。

两道身影,两位故人。

他初以为自己看错,连日赶路,夜不能寐,神情恍惚以致看错在所难免。更兼那两位故人藏身凌霄山桃源,本不该现身七里镇。如此一想,已是释然,遂提剑离去,欲顺着路线图前往凌霄山。

殊不知确有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确为铁无私的两位故人。在铁无私走后不久,两位故人携大红布料自酒肆旁的布庄走出,再去别的商铺,置办妥当红烛、贴纸、喜糖等新婚用具,方满载而归。

原来燕双飞,喜接连理枝。

白玉笙回到桃源,经数月修养,伤已痊愈,遂与小燕子订下成婚之期。当然,他已无需征得张长生同意,只因他与小燕子远赴淮南期间,张长生已娶刘叔家胖妹为妻,不敢再打小燕子的主意。

婚姻大事,终身一回。

此番下山,却为置办婚嫁之物。虽隐居桃源,过着田园生活,白玉笙却想给小燕子一个像样的婚礼,于是携小燕子来到离桃源村最近的七里镇集市,亲自挑选,不容一丝瑕疵。

曾经的女侠,到底是女儿家,遇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亦会生出一般少女方有的羞涩。但她的羞涩只是一时,转瞬便将喜悦深藏于心,不过分表露。她凡事亲力亲为,既身为新娘,亦充当喜娘,每一个细节皆斟酌再三。若白玉笙有一丝抱怨,她便怀疑白玉笙待她的真心,继而佯装盛怒,不理白玉笙。

当然,白玉笙不会有抱怨。纵有,亦是佯装的抱怨。隐居生活已是平淡,若无些许适当的争执,反倒会教生活失去情趣。一旦小燕子佯装盛怒,白玉笙便会扯掉佯装的抱怨,百般哄她。

他不信命,不信命中注定,却深信他与她的前世情缘。他希望今生再续前世之缘,来世再续今生之缘。总之,自幼与她相识,他已离不开她。当然,他离不开她,正如她离不开他。

如今他与她即将成婚,算是续上前世之缘。

他俩提着大包小包的婚嫁之物,时而玩笑,时而打趣,已出小镇东门,往凌霄山走。凌霄山是一座废山,罕有人至,却成为他俩的世外桃源。若有可能,他俩会在桃源终老一生。

平淡是福,均平为乐。

但平淡不会长久,正如碧波如镜,终会等到风起涟漪。有时无需等待,风自吹来,吹皱湖面。若到那时,便不再是小小涟漪,而是三千浪起,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不甚坚固的堤岸。

第三只燕,正是吹皱湖面的那阵风。

白玉笙与小燕子玩笑之间,已是行至凌霄山前,却未曾想铁无私早已在凌霄山前徘徊,正思如何进山。山前无路,密林里弥漫胭脂醉,经久不散。他识得胭脂醉的厉害,故而徘徊不前。

六目相交,别有余味。

双飞燕与第三只燕相遇,不再是官与贼的重逢,而是故人之间的不期而遇。当然,白玉笙知道铁无私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该来的总会来,纵他躲至天涯海角,亦躲不掉某些注定的事。

他不信命,却时时受制于命。

天命无常,人命亦无常。铁无私虽为故人,值得信任,却是他最不愿相见之人。只因铁无私介于朝廷、江湖之间,最会惹上阴谋,置身阴谋的漩涡。与铁无私相见,无疑会被卷入铁无私自带的漩涡里。

铁无私道:“许久不见,两位可好?”

白玉笙道:“不好。”

小燕子道:“傻哥哥的意思是,本来活得自在、逍遥,极好,极好。可一眼瞧见总捕大人,顿时浑身不自在,糟糕,糟糕。”

铁无私道:“两位是要成亲?”

白玉笙道:“是。”

铁无私道:“恭喜恭喜,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可讨杯喜酒喝。”

小燕子道:“空手讨酒?”

铁无私道:“自然不是,我此番前来,备有一份大礼……”

白玉笙道:“等等。”

铁无私道:“等什么?”

白玉笙道:“我们腾不出手来接受你的大礼。”

话音一落,他已不再理会铁无私,提着大包小包的婚嫁之物,携小燕子往凌霄山走。待行至山前,二人各自含上一片迷谷之叶,便抬脚走进,融入弥漫胭脂醉的密林。铁无私并不阻拦,一旁静静看着,只因他知道白玉笙会出来。

无需多言,各自心知。

他已在来凌霄山的路上耗费数日,不会与白玉笙计较一个时辰的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