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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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暴雨将至

八月十一,申时三刻。

压低的云仍自酝酿,酝酿一场将至未至的暴雨。暴雨未至,但白玉笙已嗅到暴雨的气息。怀着复杂的心情,由不安到平静,由平静到渴望。白玉笙渴望暴雨来临,只因人间太过沉闷,需要一场暴雨的洗礼。

突然风起,湖水翻涌。

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拥着一浪,如万马奔腾,生生不息。

正有一艘货船驶离湖畔码头,于十涧湖面前行。那艘货船卸货之后,唯剩一只只空箱,因而船轻,在那暴雨将至的狂风里飘摇。但它有着一个明确的方向,飘摇之余,离极乐岛越来越远,由十丈到数十丈,由数十丈到数百丈。

数百丈,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数百丈之距,已介于淮南城与极乐岛之间,再想追赶已是不及。

白玉笙避开天元阁眼线,一直躲在湖边观望,待货船行至数百丈之外,方自顾自离开。使他观望的既非汹涌湖水,更非飘摇货船,而是货船上的易筱君。原来早在开船之前,易筱君已钻入其中一只空箱。

箱高且宽,足够藏身。

用货船载易筱君离开极乐岛是傅青山的主意,使易筱君配合的却是白玉笙。既非灌醉,亦非打晕,更非捆绑。白玉笙要易筱君离岛,只需一个缘由,一个非易筱君不可的缘由。

答应傅青山之后,白玉笙在后院稍作思索,便去敲响易筱君的房门。易筱君看到白玉笙后,既有些意外,更有些兴奋。白玉笙不知道她为何兴奋,却已打定主意,趁她心情不错,劝她离岛。

白玉笙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易筱君道:“但说无妨,只要本女侠能做到,一定帮你。”

白玉笙道:“你可记得林三?”

易筱君听到林三,竟是自豪起来,回道:“自然记得,若非本女侠相助,你未必能抢回小柔,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白玉笙道:“那日幸亏有你。”

易筱君道:“为何提他?”

白玉笙道:“他离开极乐岛后曾回来过。”

易筱君道:“本女侠知道,那****遭天元阁游街示众,本女侠曾想过救他,只是护卫森严,本女侠一时无从下手。”言语之间,她却颇为疑惑起来,疑道:“倒是稀奇,既已逃离,为何要回来受囚?”

白玉笙道:“因为一个人。”

易筱君道:“谁?”

白玉笙道:“依依。”

易筱君道:“燕姐姐?”

白玉笙道:“不错,淮南府衙牢房由三千厢军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他故意被抓,正是想着以囚犯的身份进入牢房,救出依依。”

易筱君道:“他已自顾不暇,如何救燕姐姐?”

白玉笙道:“不知道,但我相信他。”

易筱君道:“为何?”

白玉笙道:“他是神偷,有第三只手。”

易筱君道:“他真有第三只手?”

白玉笙道:“或许有,或许没有。第三只手平时看不见,只在需要时现身。”

易筱君道:“不对,他要想被抓,大可在淮南城,不必回来极乐岛。极乐岛自有极乐岛的规矩,他如何确定天元阁不会将他五花大绑,沉入十涧湖喂鱼?”

白玉笙道:“他当然确定。”

易筱君道:“为何?”

白玉笙道:“他是神偷,累犯重案,交给秦中举,可以算作秦中举的一件大功。秦中举一介文臣,却屡屡抓获重犯,凭得正是天元阁帮忙。”

易筱君道:“好一个秦青天!”

白玉笙道:“如今极乐岛与外界隔绝,不知林三是否已救出依依。”

易筱君道:“需要本女侠做什么?”

白玉笙道:“我曾与林三有过约定,成与不成,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到白塔寺等他。但我抽不开身,想请你代我去。”

易筱君道:“为何是本女侠?”

白玉笙道:“他认得你,而且你对他有恩。”

易筱君道:“如你所言,此事关系重大,已非本女侠不能成,本女侠便勉为其难,替你走一遭!”

白玉笙道:“此事你知我知。”

易筱君道:“还有天知地知林三知,若教第六人知道,本女侠任凭你谜公子处置,绝不眨眼!”

白玉笙道:“多谢,易女侠!”

易筱君道:“客气,谜公子!”

言语之间,极为豪爽,颇有几分女侠气度,尤其白玉笙称她一声易女侠,更使她兴奋至极。只是让她钻入空箱时,她却一万个不愿意,连称钻箱潜逃有辱声名,绝非女侠本色。

经白玉笙一再苦劝,方勉为其难,接受那钻箱之辱。

她自我宽慰道:“天降大任于本女侠,本女侠只得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此等关乎天下苍生之事,舍本女侠其谁!”

话音一落,她最后看一眼白玉笙,便乖乖钻入空箱。箱高且宽,她在箱里安睡,希望一觉醒来便可到淮南城。但她虽闭着眼,却是睡不着,想着心事。她在心底祈福,祈福林三能不负贼道,成功救出她的燕姐姐。

她却不知,白玉笙在骗她。

纵林三救出她的燕姐姐,亦不会到白塔寺与她汇合。

林三救小燕子是真,林三以囚犯的身份进入府衙牢房亦真,可白玉笙从未与林三约定在白塔寺抑或别的寺汇合。白塔寺只是白玉笙胡诌的一座寺,有无尚未可知,事实上按照傅青山的计划,易筱君一下货船便会被送回姑苏。

姑苏易府,富冠江南。

初遇易筱君后,傅青山便曾多方打听易筱君的来历,早已将姑苏易府的底细摸清。

与傅青山一样,白玉笙希望易筱君能够安全回到姑苏,再不踏入江湖半步。他在心底早已视易筱君为妹妹,如当年视傅青青为妹妹一般,江湖是非多,不是她一个小姑娘所能堪负。

本应待字闺中,不该涉足江湖。

她梦想成为小燕子那样劫富济贫的女侠,那就让她成为一只真正的燕,自由,飞翔。但她羽翼未丰,飞得不高,且极易累,浩瀚无边的江湖不适合她,适合她的唯有寻常百姓家……

暴雨如期,燕巢将覆。

白玉笙本想将燕巢移至暴雨淋不到的地方,却遭大燕顽强抵抗。他只得放弃,默默注视着那株千年古树,树上有巢,巢旁有燕。他看到任凭暴风骤雨如何肆虐,那只孤独的大燕始终守着空巢,守着它的家。

大燕目光如炬,一直盯着地面,盯着地面的雨水横流。或许他看到的只是雨水,可在大燕眼里却是一只小燕。他突然想起傅青山讲的那个故事,那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他曾杜撰过一个结局。

或许是,或许不是。

或许那不只是故事,而是现实。现实里有一株千年古树,古树上有一只燕巢,燕巢里住着一只大燕与一只小燕。地上却有一只贪婪的馋猫,一直盯着古树,盯着古树上的燕巢,盯着燕巢里羽翼未丰的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