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末代蒙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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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他乡相逢

宋子明现在的说辞,正好印证了袁定克内心的想法。脸上笑的像是开花一般,道:“自从师父来到了府里,我就知道师父绝非是等闲之辈。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既然如此,拜谢师傅的教诲之恩。”

宋子明只是挤出了一丝微笑,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只是一位高僧托付我,定要寻访袁家,他进行了命理风水的推算,知道袁家定然是龙潜之地,可惜我探查了你的父亲,不似圣天子紫气环绕,你弟弟定军年纪尚且幼小,除此之外,便只有你了。”

袁定克眼神发亮,冒着鬼火一样的精光,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朝霞,连呼吸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宋子明却是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心里头已经将通达和尚骂了个遍,这老秃驴是怎么了?放着好端端的袁世凯不去说服,而是在这个酒囊饭袋上面白白的浪费功夫。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一切都是高僧观云观气的结果,但是毕竟不能确定。还是缓一阵子再说吧。”宋子明淡淡的道。

袁定克哪里还等得了,便凑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道:“师父,那位大师要是这么说,那定然是错不了的,还请师父告诉我,这个大师在哪里修行?我定要亲自拜望。”

宋子明早就想将通达和尚的所在告诉这袁定克,自己也好脱身,省的在这里装神弄鬼。

可是又想到,这通达和尚嘱咐又嘱咐的话:一定不能心急,要稳,要拖延,这样自己一方的筹码也就越多。

虽然宋子明现在已经萌生了退意。但是事情毕竟已经成了三成了,于是耐着性子道:“这个你不要多问,自此以后,便好好的练功,强身健体,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了。”

可是袁定克哪里等得了,几乎是央求道:“师父,还是带我去见见这个高僧吧,他不是说不能确定么?见到了我之后,也许就能确定了。”

宋子明心中不由的一阵反感,心说这袁定克天生就是心术不正之辈,这么大的江山,这么大的一个福气,也不怕折了自己的阳寿,也是他一个浪荡公子能够觊觎的?

可是买卖终究是买卖,便沉吟了片刻,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今日就罢了,我去寻访一番,有了结果之后,自然会知会你的。”

不知为何,自从得知了自己有天命之数之后,袁定克便一改往日的浪荡,练功也勤奋了些,甚至每日在袁世凯没有出门上朝之前,就已经站在院子之中,扎马步练功了。

对于袁定克的进步,袁世凯还是感觉相当的吃惊,便更加对宋子明敬佩有加。

这其中的曲折,袁世凯是不会知道的了。

宋子明也是用过了早饭,便信步走出了王府,顺着前门大街一路难行,一边走着,一边皱眉沉思,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到了牛街法源寺外,却见这这里冠盖如云,一些大户人家的轿子都停满了外面的广场,却都是进香的香客,只见原来法源寺的住持愈加的肥头大耳,穿着一身袈裟,正红光满面的送客,双手合十,口里念着阿弥陀佛。

宋子明来到了庙门口,便只是点头示意,住持是认得宋子明的,便朝里面请。

“看不出来啊,现在的香火已经这么旺盛了吗?我记得前次来到这里,还是香客寥落啊。”

“这多亏了我的师兄,通达和尚,你说说,我们本是同门,怎么师父就这么偏心,将硬货都交给了师兄,师兄只要是开坛讲法,便又一大堆信男善女的前来供奉。”

说着,又极其市侩的指了指已经启程的轿车,道:“你知道里面是谁么?那个是醇亲王的四福晋,也来了,那边那个座牛头轿的,是北京青帮执剑堂的瓢把子的骈头,也是慕名而来的。”

宋子明苦笑了一声,道:“好好的佛门清净之地,被你们搞成这样污糟。”

住持只是脸色一滞,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释家的寺院,都是靠着这些人养活着呢,没有了这些大户人家的香火钱,我们还怎么吃饭?也就不能侍奉佛祖啦!”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走到了通达和尚的禅房外,却看见通达和尚正坐在一个蒲团之上,正在默默的念经。

宋子明道:“其实不是你们师父偏心,你师兄的佛学禅道,都是自己多年经研佛法得来的,也是下了颇多的苦功夫,并不是什么人传授的。”

说罢,便迈步而进。看见了佛龛之上供奉的菩萨,便也拜了拜,不是宋子明真的信佛,只是应景罢了,便坐在了通达和尚的侧面,道:“你说的事情,我已经办了三成,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通达和尚才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住持还站在身后,便冷冷的道:“住持师弟,你还是忙你的,这里不需要你了。”

住持知道两个人要说悄悄话了,便识相的退了出去,顺手还掩上了门。

“不要着急,你越沉稳,这袁定克就越着急。还要磨磨此人的性子。”通达和尚不紧不慢的道。

宋子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看中了袁定克了?此人我接触了这么几天,他纯粹就是一个吃喝嫖赌的无赖,怎么会有天命之数呢?”

通达和尚只是不说话,将手里的念珠转过来,接着一颗一颗的拨弄着,道:“你的意思,这袁定克不是龙潜天子?”

“肯定不是!他如果是的话,我宁愿去死!”宋子明决然道。

通达和尚这才站了起来,走向了一旁的茶桌,给宋子明斟了一杯茶,道:“他的父亲呢?”

“你说的是袁世凯大人?”

“是的,此人是否为龙潜之人?”

宋子明仔细的想了想最近和袁世凯接触的几次,都给了宋子明一种强烈的感觉,此人真的是不简单。

少年读书,科举考试上栽了大跟头,次次名落孙山,便花钱捐官,却只能是捐了一个兵部武库司的六品小官。

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位置,是京官之中最最低级的了,是说什么都没有机会的。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武库司还是有一些油水的。

可是袁世凯却没有满足,而是通读兵书,不但是中国古典的兵书战策,还有翻译过来东洋步兵操典,德国步兵操典等等。

一个小小的官职,却给人一个知兵的印象,于是小站练兵,一举成名。而朝廷的新军,几乎就成了袁世凯的私军了。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枭雄一类的了,可是宋子明想了想,道:“此人虽然是枭雄,似乎有天子气象,但是却十分忠于朝廷,我们不好说服他。”

“还是的,所以,还是要在袁定克的身上着手啊!”

自此,宋子明才明白了通达和尚的用意。

贡桑诺尔布通过肃亲王善耆的门路,终于见到了袁世凯。

袁世凯对贡王爷还是比较敬重,毕竟王爷的所作所为,还是或多或少的传达到北京,袁世凯对这位开明的蒙古王爷很是友好,甚至还按照爵位给贡王爷打千施礼了。

贡王爷也没有想到,传言之中兵痞一样的袁世凯,竟也是这般讲究礼数,便也回了礼,便坐在了袁世凯的书房之中。

“王爷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在漠北蒙古开设学堂,兴建商号,改革图强,也是东蒙古诸王之中的翘楚啦!今日得见,大慰平生!”

贡王爷只是笑了笑,全盘接了这些奉承的官话,便也拱手道:“袁大人的事迹,我也是早有耳闻,训练新军,使大清的军力不再落后于列强,迎头赶上,实在是大清的功臣!”

两个人说了几句这样的客套,便直奔主题了。袁世凯问道:“不知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情?”

贡王爷知道袁世凯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但是却心存着不小的芥蒂。

说起这事儿,袁世凯或许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贡王爷还是不能真正放下这芥蒂,这件事发生在戊戌年。

那个时候,太后还政光绪皇帝,然后光绪皇帝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变法,上至朝廷,下到村镇,没有不变的,于是大大的触怒了皇太后,皇太后便开始限制光绪皇帝了。

用太后的话来说,不能由着这些年轻的生个子瞎搅和,否则变法非但不能见到成效,就连祖宗家业,都会给败坏光的。

光绪皇帝也感觉到了太后的势力,于是便找康有为和谭嗣同商议,最终的结果是,若想着变法继续推进,就必须要杀掉西太后慈禧!

于是谭嗣同便去游说袁世凯了,那个时候的袁世凯,手握重兵,还担任着颐和园的守备,要是能说服此人,便是事半功倍了。

谭嗣同果然是有魄力,只身一人,不畏刀剑加身的危险,来到了袁世凯的门上,便丝毫不差的将计划托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干系重大,便应了下来,谁知道,这个人却转而将整件事禀报了慈禧老佛爷。于是乎屠刀一举,维新学子们血流成河。

也导致了光绪皇帝的幽禁。

所以,贡王爷对袁世凯,本没有什么好感,知道此人是出卖皇上的人,如果不是自己想要训练新军,根本就不会接近此人。

王爷笑道:“这次找袁大人,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想要在大人手下借调几名讲武堂毕业的学生,去给我做教员,我也想将喀喇沁的守军,训练成您手下那样的新军。”

袁世凯听到了王爷的诉求,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侧过了脸,问道:“您说什么?”

贡王爷还是认认真真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袁世凯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王爷似乎是说笑了,你以为新军就是穿了一身新的军服,然后扛着洋枪,走走正步,向左转向右转,就是新军了?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的!”

贡王爷皱了皱眉,道:“此话怎讲?”

似乎是看出了贡王爷的心绪不好,袁世凯笑道:“贡王爷,你久居塞外,虽然消息灵通,但未必知道训练新军这其中的辛苦,花费颇大不说,就单单是列条例,然后督促这这些丘八大爷们遵守,就已经是够劳神费力的了。”

袁世凯似乎生怕王爷不明白一般,接着道:“你可知道?训练一支一万人的新军,需要多少银子?光军服马匹枪械,就已经足足三百万银子了。这且不说,这些人还要发关饷,还要吃饭,还要有营房,这就更成了无底洞了。”

贡王爷知道,袁世凯说的这些,都合情合理,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军服军械,而是要让这些人懂得新式的操典,知道新的军令。”

袁世凯见没有办法劝说王爷,便摊开了双手,道:“这我爱莫能助了,您是知道的,我手下的中下级军官,都是有差事的,都要节制着百十号人,不能擅动的。我的新军,令行禁止,如果没有这些人,还真的驾驭不了他们,所以,请恕下官一个人都不能借调给您啦。”

贡王爷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竟然能碰这么大的一枚钉子,既然袁世凯这般的说了,自然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便站了起来,拱手道:“那我也不强人所难,您的爱将,怎么能去我喀喇沁旗呢?埋没人才啊,如此我便告辞了。”说罢,便端起了送客茶,吃了一口,站起来便往外走。

袁世凯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是不跟自己要人,哪怕是要几条枪,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王爷这般说了,便赔笑道:“王爷,您倒不如去前门的广德楼瞧瞧,那里藏龙卧虎的,说不定能遇到几个心仪的人才呢。”

贡王爷强忍着脾气,道:“如此,还请袁大留步。”说着,便往外走去。

走出中门的一刹那,正好有一个人往里走,却也没有注意到,几乎是个王爷撞了个满怀。

王爷皱起了眉,心说这袁世凯府里的下人,都这么走路不长眼睛么?定睛一瞧,却正是当日负气离开喀喇沁旗僧帽山的老大宋子明,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宋大哥吗?”

宋子明也绝没有想到,竟然能在北京的袁世凯家门前,遇到了曾经的兄弟,曾经效忠的对象,像是一截木头一般,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袁世凯见两个人认识,便是一阵的狐疑,三个人都是各怀鬼心,站在了原地,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仿佛一下子就凝固了。

最后还是袁世凯打破了僵局,走上前熟络的笑着,道:“既然二位认识,我也就不引荐了,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贡王爷却是没有看袁世凯,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宋子明,道:“真的是,天涯何处不相逢,自从宋大哥离开了喀喇沁,我还以为您云游四海,行侠仗义了,没想到进了袁府参赞了。”

贡王爷自然是知道宋子明的用意。只是稍微一想,就惊了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子明为何离开喀喇沁僧帽山?这其中的原委,王爷自然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宋子明在哪里找了一个游方的和尚,两个人一唱一和,又是传国玉玺,又是姚广孝的亲传弟子,去说服王爷登基坐殿。

现在,却来到了袁世凯的门前,难道是……

王爷不敢想了,若是真的参赞袁世凯,那么事情就不好控制了,袁世凯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些新军虽然不是袁世凯的,可是谁都知道,袁世凯借练兵拢权,这都是人人知道的事情。这支军队,几乎就只能是袁世凯才能节制。

若是再得到了宋子明和通达和尚两个人的拉拢,那后果自然是可怕至极的。

这些事情,贡王爷能想到,那么宋子明也能想到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便一拱手,道:“王爷说笑了,我现在只是袁大人家的武术教头,负责大公子的武术教习,根本就不是参赞。”

贡王爷笑了笑,道:“参赞也好,教习也罢,总归是您选的路,前路漫漫,宋大哥珍重。”说罢,便大踏步的离开了。

望着贡王爷走远,宋子明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两个人的对话,都被袁世凯捕捉了过去。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悄悄的走上几步,走到了宋子明的身边,道:“今日相见,他尊称你为大哥,怎么却感觉像是仇敌一般?”

宋子明只是微微一叹,道:“他能叫我一声大哥,就已经是念及旧情了,我也没有别的好说的。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袁世凯眉毛一挑,道:“哦?你们两个,一个是草莽英雄,绿林好汉,一个是东蒙古的郡王,高高在上,怎么还有这般的过节?”

宋子明却是警觉的很,便摇头苦笑道:“这其中的原委,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再说,这也是老朽的私事,所以请恕老朽不能相告了。”

袁世凯脸上的狐疑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道:“这个是自然,自然。”

于是宋子明和袁世凯便回到了袁府,袁世凯走到了书房,而宋子明照例去找袁定克。

袁世凯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个鼻烟壶,深深的嗅了嗅,然后打了几个喷嚏,喃喃的道:“搞什么名堂?一个乎了巴的碰巧路过救了我,一个又乎了巴的找我要军官,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用意?这二人又有什么过节呢?”

别人的事情,袁世凯自然是想不明白的,想了想,重重的拍了桌子,大声的道:“来人啊!给我死进来”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常随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虽然此人是常随打扮,但是身上却有一丝掩盖不掉的军旅行伍之气,站在袁世凯的书桌前,笔直的像是一把标枪,只是生硬的敬了个军礼,道:“大人!”

“你赶紧给我出去,去给我跟紧了贡桑诺尔布,给我查查这家伙此次进京,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还有,派人去跟紧了宋子明,看看他又在做什么!听清楚了?”

“是!大人!”说罢,便转头离开了书房。

袁世凯坐进了椅子之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样的目的,若是打我老袁的主意,我便要你们的好看!”

且不说袁世凯是如何撒野的,单说宋子明。

宋子明见到了贡王爷,便已经是失魂落魄了,刚刚强忍着没有失态,走过了垂花门之后,才感觉到了双脚发软,进而不能走路,靠在了影壁墙上缓了好久。

王爷怎么会来到袁世凯的府上?怎么会这么寸,就在这里遇见了贡桑诺尔布?那么自己和通达和尚的事情,岂不是要败露?

若是败露了,那可是天大的不妙了。

这样诛九族的罪过,朝廷定会追究到底的。

那为今之计,自己该怎么办?逃么?还是硬着头皮,以不变应万变?

一时间宋子明的脑子之中混乱至极。抬头一看,却已经到了袁定克的房门之外。

还没等宋子明推开房门,便听见里面女人一声短促而有风尘的笑声。

“大少爷,这大白日的,若是你师父回来,你岂不是又要挨板子?不要,少爷,痒得很。”

似乎这声音,撩拨了袁定克的心神,便淫笑着道:“你们还管我叫少爷?嘿嘿嘿嘿,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改口了,我师父打我?开玩笑,以后他便更加不敢打我了。我乃是……”

还没等袁定克说完,宋子明便一脚踹开了房门,大声的道:“孽徒!你说我不敢责罚你么?今天就要让你吃家法!”说罢,也不管袁定克怀里衣衫不整的嫣红,上前劈胸捉住了袁定克的衣服,转身丢到了院子之中。

袁定克惊慌失措,没想到师父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原本上留下的勤学苦练的印象不但是荡然无存,还口出狂言,彻底触怒了这位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