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口中的新军,让人震撼无比,在满清八旗铁骑入关至此二百年内,这只新军绝对是空前绝后的。
贡王爷笑道:“看起来袁大统领训练新军还真的是兢兢业业呢,”
杨锐冷笑了一声,道:“关于这件事,我的恩师张之洞大人才是看的比较通透,他曾经说过,袁世凯,是借俄事练兵,借练兵揽权。此言不虚啊!”
贡王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小站新军的武官,是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等分任各处总办或统带;派曹锟、卢永祥、王占元、段芝贵、李纯等分任各营哨官;并委派旧友徐世昌、任秀深、唐绍仪办理文案。也就是说,袁世凯已经掌管这支军队了。
听到了这里,贡王爷不禁长叹,道:“看起来训练新式的士兵,还要有懂得新军的人才行。我看梅林到合适,只不过他资历尚浅,不能服众,其次就是他也不知道步兵操典为何物,所以还是缺少人才啊。”
杨锐笑道:“去找啊?王爷一向不是网罗天下人才吗?”
贡王爷白了杨锐一眼,道:“你说的轻巧,武官不似文人,文人到什么地方,都没有很大的风险,也不会引起注意的,但是武官却是难上难了,你想想,整个大清也就那么几所武备学堂,在武备学堂毕业的学子们,都金贵得很,新军中有很多的位置等着他们,谁会看得上我的小庙?”
杨锐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呢?我看你还是亲自去北京一趟,甚至有可能的话,去见一见袁世凯,打个秋风,说不定会有什么进展呢?”
王爷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我便北京走一趟吧!”
王爷要去北京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知道的也仅限于周围几个亲近之人,王爷也不用和谁商议,只是决定了就执行了。
但是最最难过的关口,却是福晋善坤。
善坤怀孕,现在已经是七个月了,眼看着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王爷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开了。
王爷站在善坤的房门外,踟躇了良久,他正在想着一会怎么和善坤说。
大概站了一盏茶的十分,琪琪格在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王爷也没有惊讶,只是蹲了个万福,施礼道:“福晋请王爷进去呢。”
贡王爷尴尬的笑了,道:“福晋有没有说什么?”
琪琪格抿嘴笑道:“福晋说,您就是讲钦点前面的青石板路给踩裂了,改见的总要见,该说的总要说的。”
贡王爷这才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走向了善坤的寝殿。
善坤月份已经大了,即便是未出阁之前贪玩好动,坐养了结实健康的身体,现在也只能半卧在大炕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杂记小说。见王爷进来,便要坐正。
贡王爷忙上前搀扶着善坤。一边埋怨道:“你啊,都说了多少遍了,见到我还要那么多虚礼做什么?”
善坤只是偷笑道:“你毕竟是这一旗之主,日理万机的人,我再怎么说也是您的福晋,自然要行礼了。”
王爷当然听得出来这句话的奚落,道:“你这丫头,越发的尖嘴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也还有力气说笑。”
此刻贡桑诺尔布的语气,满是亲昵,马上为人母的善坤也面露红晕,可是想到王爷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北京,联想到之前几次进京时候的风险,便收敛了笑容,精致的面庞上,一阵的乌云遮盖。
贡王爷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得罪了这位福晋。便陪笑道:“福晋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事情热的福晋这般苦闷?”
善坤只撅起小嘴,道:“我哪里敢苦闷?自从坏了王爷家的孩子以后,这也不许,那也不准的,我便是出一趟这寝殿,也算是极难的一件事了,你瞧瞧我,这几个月来,都快肥的不成样子了。”
还没等王爷说话,福晋接着道:“王爷这次又要出远门到京城,想想前路凶险,在上上现在的北京风云变幻,我可不想这孩子成了没有爹的孩子。”
王爷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虎着脸道:“是谁这么长的舌头?不是说不要在福晋面前乱嚼舌头吗?”
善坤见贡王爷要发作下人,便抢过了话头,道:“你觉得这些事情,还能瞒得住你的妻子吗?你若是决定了,终究有一天要走的,难道还要来一个不告而走吗?”
贡王爷见到这样的情景,也顿时就软了下来,道:“福晋,这不是还没有跟你商量么,我本打算这次就跟你商量的。”
善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再怎么商量,都是一个结果,我还是很了解你的,你要是决定的事情,就是万难更改的了。你这次进京,多半也就是告知我一下罢了,倘若我现在不许王爷进京,那王爷便不去了?”
贡王爷从来没有见过善坤如此,在善坤刚刚进入喀喇沁旗的时候,给王爷的第一印象便是知性,并且对自己的事情都是毫不保留的支持的。可是这次为什么这般的阻拦?
女人家的心思,王爷哪里去懂得?善坤之前的性子是活泛些,也是那种深明大义的人,可是现在却身怀六甲,马上就要分娩临盆,作为一个初为人母的女子来说,心里自然是没有底的。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有人陪护的时候。
不用做别的,就单单在身边坐着,随便的吃点茶,然后聊一些有趣的事情,也就是了。
可是贡王爷却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每日不是崇正学堂,便是杀虎营子,平日来到善坤的寝殿中,也是坐一会就走,说的大多都是“不要出门,”“不要被风扑着了。”这一类的话,日复一日的,连善坤都有一些烦闷了。
这些还算是罢了,自己什么时候想见王爷了,只是让贵喜和旺达去寻,可是这个时候,王爷竟然要去北京,折让善坤很是伤感。
贡王爷望着善坤,见她一脸的认真,便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好商量,便笑道:“福晋这是做什么?我此次进京,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比起我肚子里孩子还重要?”
王爷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崇正学堂已经是风生水起了,我们能预见的是,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会有一大批的蒙古小孩,满人小孩,汉人小孩在崇正学堂之中学习,学成之后,我还要送他们去东洋西洋留学,这些人将来便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善坤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爷接着道:“不过文武兼修,才是治国之大计,我们虽然有了属于喀喇沁旗的崇正学堂,却没有一个能培养将官的武备学堂,你知道杀虎营子的军队吗?你看看是什么样子,还穿着绿营兵的号坎,还拿着大刀长矛梭镖,你再瞧瞧袁世凯的新军,简直是天上一个地下一个。”
善坤扁着嘴道:“那有如何?我们喀喇沁旗向来是平安的很,守着去北京去奉天的古道,即便就有什么事情,朝廷也会帮忙派兵的,还要你去经营一支新军吗?”
贡王爷忽然低声的凑到了善坤的耳边,轻轻的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万一朝廷都不在了,我们该如何自保呢?”
这句话,说的善坤心惊肉跳,即便善坤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皇族格格,但是也从未想到过万一有一天朝廷覆灭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这个意思了。
善坤沉默不语,只是想了半晌,才默默的道:“我知道,王爷所谋乃大,可是前路凶险,你忘记了前次进北京的诸多变故了?能不能等孩子生下来,你给娶个好名字,然后再去?”
贡王爷却表现出了十足的固执,道:“时不我待,多耗上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我还是即刻出发的好。”
善坤没有说话,只是一颗晶莹的眼泪在眼角酝酿,最后沿着腮边滑落。
贡王爷立刻就慌了神,忙上前轻轻的拦着善坤的肩膀,道:“夫人不要这样,你还信不过我的把式吗?这次定能够平安无事的。”
这个时候,却听见松井雅子一声微微的叹息,带着和善的笑意走到跟前,道:“王爷是英雄,自然是不会了解我们女人的心了,福晋并非是不准你去北京,只是想瞧瞧,她和孩子在王爷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唉,你们男人家,整日粗枝大叶的,何时能好好的体会一下结发之人的心呢?”
善坤见松井雅子进来,自己还躺在了贡王爷的怀里,便大为窘迫,便想着挣扎着起来,可是王爷却很固执的抱紧了善坤,冲着松井雅子笑道:“夫人进来多久了?这般偷听我们夫妻二人的体己话,可是不好哦?”
松井雅子只是得体的笑了笑,道:“王爷不经常来福晋这里,我便是这里的常客了,门口的琪琪格都没说什么,王爷却还挑理了。”
贡王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难道,我在这寝殿之中的位置,还不如一个使唤丫头?”
松井雅子却没有将贡桑诺尔布当做王爷来看,只是当做自己闺中密友的丈夫,看见什么不顺眼的,自然要数落几番,道:“这个是自然的,在这个地方,琪琪格的地位要远远超过您呢。”
“琪琪格,你听到了吗?在这寝殿之中,你便是主官,我是扈从,以后就听你的号令啦!”贡王爷半开玩笑的道。
琪琪格也是个直爽的性子,便爽快的答应了。
有了松井雅子在场,善坤也就不好意思再撒娇了,道:“你要去做你的大事情,我便不拦着了,只是必须要有几个人陪同着,梅林和海德旺,还有燕崇楼,再加上裘任达,必须跟随在你身边,琪琪格?去将这几个人叫来,我要亲自训话!”
琪琪格刚刚成为王爷的上司,这个时候,做这等越级的事情,还是当着贡王爷的面上,还是有点踌躇,贡王爷笑道:“我现在进了你们一亩三分地了,你们要怎么做,就随你们啦!”
琪琪格这才出去了,王爷和善坤,以及松井雅子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就听见外面脚步杂沓,几个汉子就往里面冲,却是琪琪格拦住了他们。
几个汉子要么是行伍出身,要么是绿林出身,都是莽撞的很,知道王爷和福晋又事情,便火速的赶到了,琪琪格声音尖尖的,带着一丝火气,道:“你们几个,先站外面等一等,吧刀枪火器都卸了,放在门外,将身上的尘土打扫打扫再进去!”
海德旺却是扯着嗓门道:“王爷召见,定是有急事,你不要在这里挡路!”
琪琪格大骂道:“在这寝殿之中,我便是王爷的主官,你们都要听我的,现在福晋已经身怀六甲,刀剑这样的污秽之物,怎能带进去?”
海德旺却是坚持道:“我门做将官的,兵不卸甲!”
外面似乎争吵的不亦乐乎,贡王爷摇头苦笑,走到了门口道:“你们几个,就听琪琪格的!以后在这个院子里,福晋第一,琪琪格第二,明白吗?”
几个汉子这才知道,王爷并没有十分要紧的军务,便憨憨的笑了,将身上的武器都安放在了长廊的凳子上,然后互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迈步走进了寝殿之中。
此时的善坤,已经坐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苏纺的褂子,没有梳发髻,四人行礼之后,便叫琪琪格搬了春凳,叫几个人坐下。
善坤道:“你们王爷,我是管不了了,马上要进京,你们几个充当护卫,明白吗?”
四人都知道王爷此行,是为了筹建新军的,满脸的兴奋,海德旺率先拱手,道:“小的明白!”
善坤却是一脸的严肃,道:“你们明白个甚!告诉你们,王爷要是再你们身边蹭破了一点皮,回来我就剥了你们的皮!明白?”
四个人,包括琪琪格还有贡桑诺尔布,都给福晋的气势镇住了,一个整日温和可亲的福晋,今日便像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语气里都是蛮横和威压。
四个人怔了片刻,纷纷称是。
燕崇楼不是第一次见福晋了,便笑着拱手道:“放心吧,有我们在,王爷定会毫发无损的。”
善坤这才放心,不过贡王爷道:“这四个是我军中的主官,不能都去吧,我看海德旺还是留在喀喇沁,坐镇家里,即便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依着善坤,不给王爷带上三十的卫队,就已经是好不错了,现在还要将海德旺留在喀喇沁旗,是说什么也行不通的,于是反对道:“不可以,你们四个必须都要去!”
贡王爷皱了皱眉,善坤接上了一句:“倘若不这样的话,我便不准你进京了!”
王爷这才服软了。于是进京的人选已经定了,王爷和这四位,一行五人。无论是武艺还是枪法,也足以应付那些不利于王爷的人了,善坤这才放心。
王爷出远门,自然是轻车熟路,没有打点那么多的行李,只是一人一个包袱,一人一匹骏马,朝着黄沙古道,飞驰进京。
这次没有了马车和庞大的马队,这六百多里地,也是转瞬即到,第二日的中午,四九城高大的城门楼子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故地重游,心情也是异样的,只见朝阳门外的码头熙熙攘攘,虽然江南的粮食已经能够通过火车运到了西直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开凿于开元年的古老运河,还是得到了广大底层人民的喜欢。
可能是相比于一日千里的洋人玩意来说,这种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才是让人心安的罢。
贡王爷进出北京城,也算是方便的很了,这若是放在之前,需要拿到理藩院的戡和,现在自由出入,也省的不少麻烦了。
就这样,五个人便进入了朝阳门,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去张之洞府,而是转弯来到了位于皇城西华门外的自己的宅子。
这个宅子,便是当初王爷在牙行三嫂手里买来的宅子,当初是为了挖地道救驾用的,现在却成了王爷在北京临时的落脚点。
自从亚松镖银回到了喀喇沁之后,这里便空落了下来,但是还好,一直有下人在这里打扫看守,所以还会比较干净整洁。
住进了院子中的贡王爷,望着一年前留下的痕迹,望着早就已经分辨不出来的地道口,想起这一年之间经理的诸多事情,有喜有忧,恍如隔世,不知道这次进京,还会有什么样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当晚,在不大不小的书房之中,贡王爷吃了些今年的早茶,便对几个手下道:“此次进京,我们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去打秋风撞木钟,尽量能物色几个军事教员,我们的武备学堂,也要风风火火的准备起来。文武兼修,才能治国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