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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高空遇难者(8)

这时暴风雨愈演愈烈了,可能是风暴最为猛烈的时候。没有一丝月光透过云层,沿着直线行走十分艰难,所以最好是依赖托普的直觉了。他们就这么做了。记者和少年跟着托普后面,而水手则走在最后。他们根本无法进行任何言语交流,因为此刻虽然雨并不是太大,但是飓风却在十分凶猛地咆哮着。

幸亏当时有一种情形对水手和他的两个伙伴非常有利,那就是,这时候的风向是东南风,因而正好对他们是顺风。漫天的沙尘是从他们的身后袭来的,他们尚能勉强承受,因而并没有妨碍他们的进程。总之,他们有时不得不走快一些,以便能尽力站稳脚步,不至于被风掀翻,然而内心的希望却使他们倍添信心与力量,因为他们现在可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前行。此刻,他们坚信纳布已经找到了他的主人,是他的主人打发这条忠实的狗来找他们的。可是,工程师是否还活着呢?抑或纳布把他的伙伴们叫来,该不会是为了向不幸的史密斯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吧?

穿过一处峭壁后,赫伯特、记者和彭克罗夫明智地决定在此停顿休息一下,因为这些岩石的转弯处刚好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在一刻钟的行走,准确地说是奔跑之后,他们总算可以稍事歇息了。

现在他们能够彼此听得见了,可以互相交谈了,而当少年说到赛勒斯·史密斯的名字的时候,托普就会发出几声短促的叫声,仿佛是在说他的主人有救了。

“有救吗?”赫伯特反复地问道,“还有救吗,托普?”

狗于是又吠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回答他。

他们重新踏上了征程。这时大海开始涨潮,而且,此时正是春潮,海潮在强风的驱动下,巨浪掀天,汹涌澎湃。巨浪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就要吞没整座岛屿,之后便又销声匿迹。因此,这处峭壁再也不能保护海岸抵御浪潮了,海岸正在遭受着汹涌海潮的冲击。

水手和他的伙伴们一离开那处岩壁,便感觉狂风劈头盖脸地刮过来。他们在岩壁下弯着腰,飞快地奔走着,托普在前面引路,它的方向感可是十分明确。

他们沿着上升的地势向北走去,左边是汹涌不断的海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而右边则是一片根本看不清其地貌的昏暗地带。但是他们可以凭感觉判断这个地方地形相对平坦,因为飓风正在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并没有发生碰到高耸的岩壁而风向转弯回头的情况。

到了清晨四点的时候,他们估计已经翻越过五英里的距离了。此刻乌云正在消散,狂风不再那么潮湿,变得越发尖厉而寒冷。彭克罗夫、赫伯特和史佩莱三个人穿着的衣服单薄,不足以抗寒,因而感觉寒冷刺骨,可是大家一句怨言也没有。他们毅然决然地跟着托普走,无论这只聪明的小动物会把他们带到何方。

接近五点的时候,天开始放亮了。在雾气更加稀薄的天顶上,云彩给天空镶嵌上了一道浅灰色色调的周边;过了一会儿,海天交接的地平线便显现了出来。海浪的波峰浪尖波光粼粼,浪花也重现了白色。与此同时,左边海岸边可以看到起伏的山的轮廓,虽然在暮霭中显得模糊不清。

清晨六点,天亮了。天空的云彩迅速消散。这时,水手和他的伙伴们距离“烟囱”大约有六英里远了。他们正沿着一处十分平坦的海滩行走,海滩被很多礁石包围着,这些礁石矗立于深深的海水里,只有顶部露出水面,而海滩左侧是一大片沙丘,表面被蓟草所覆盖。这里没有峭壁,除了一堆堆高低不齐的小山丘之外,整个海岸便对大海敞开着,没有任何屏障了。树木三三两两稀疏地生长着,并且都是俯临向西,树上长出的树杈也全部伸向西边的方向。而在其后的西南方则是这片森林的边缘。

这时候,托普变得很激动不安了。它向前跑去,然后又跑回到水手身边,似乎在乞求人们加快脚步。接着这狗就离开了海滩,凭着它卓越的本能,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些沙丘间跑去。大家于是都跟着这条狗跑向沙丘。这个地方十分荒凉,眼前没有出现任何生灵的痕迹。

这类沙丘范围很广阔,由一些起伏不平、分布不均的山丘与小山所组成。这里的地形仿佛是瑞士的一个沙地模型,只有具备一种惊人的本能才可能找到方向,不至于在此迷路。

离开海滩后五分钟的光景,记者和他的两个伙伴来到了一个洞口前,这个洞是在一个很高的沙丘背部挖掘而成的。托普就在这里停住了,并且发出了响亮的汪汪叫声。史佩莱、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立即冲进了洞里。

他们看见了纳布,他跪在草地上,有一个人直着身体躺在旁边……

这个人正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第八章

纳布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水手只问了他一句话:

“他还活着吗?”他喊道。

纳布没有回答。史佩莱和水手的脸色变得煞白。赫伯特攥紧拳头,呆呆地站着。可怜的黑人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没有听到水手的话。

记者跪在工程师纹丝不动的躯体旁,解开他的衣服,将耳朵贴在工程师的胸口上面。

他在试图听到工程师心脏的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跳动。此刻,一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纳布微微地直起身子,两眼呆直。绝望与悲伤使得他的面容完全变形了。由于筋疲力尽,加上过度悲痛,此时的纳布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他认为他的主人已经死去了。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检查之后,吉丁·史佩莱终于站起身来。

“他还活着!”他激动地说道。

彭克罗夫紧跟着跪到工程师身旁,的确,他也听得见心脏的跳动,甚至感觉到了工程师的唇间还有一丝轻微的气息。

记者赶紧打发赫伯特找水来,赫伯特立刻冲了出去。他在一百英尺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由于雨水的缘故,溪流很充足;而且,通过沙子的过滤,溪水显得很干净。可是没有盛水的东西,沙丘里甚至找不到一只贝壳!少年只好将就着把自己的手帕浸到溪流里,然后就赶紧拿着湿透的手帕跑回了洞里。

幸运的是,这块湿手帕就足够吉丁·史佩莱用了,因为只需要将工程师的嘴唇湿润一下就行了。这点冷水几乎立即产生了效果。工程师的胸口开始起伏,似乎想开口说话。

“我们一定能救活他!”记者激动地叫喊着。

听了这话,纳布的心中重新点燃了希望。他把主人的衣服解开,查看他的伤情。可奇怪的是,在其头部、躯体以及四肢均没有发现任何伤情,甚至连皮肤擦伤都没有,而工程师一定是被巨浪冲到那些岩石上面的,可是连他的手也完好无损。他们在工程师身上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他与海浪奋力搏斗而最终脱险的痕迹: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这实在令人费解。

但是他们的疑惑终究会得到解释。只要赛勒斯能够说话,他就会把事情的经过讲述出来的。当前的问题是怎样尽快让他苏醒过来。看上去按摩似乎有用。他们便开始用水手的毛织套衫给他按摩。

通过这种粗鲁的按摩,工程师竟然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稍微摆动了一下手臂,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起来。他是由于精力耗尽而昏迷的,可以肯定,如果记者和他的同伴们没有及时赶到,赛勒斯·史密斯就将这样昏死过去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主人已经死了?”水手问纳布。

“是的!我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纳布答道,“如果托普没有找到你们,把你们带过来的话,我恐怕已经把我的主人掩埋了,然后就躺在他的坟墓上面等死!”

赛勒斯·史密斯的确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的惊险历程。

接着纳布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前一天,自从拂晓离开“烟囱”洞穴之后,他就再次登上这里的海岸,朝着北面方向走去,来到了他曾经到过的那处海岸。

纳布承认,他当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在海滩上、岩石间、沙地上到处寻找,希望能找得一点点线索。他尤其细心察看涨潮淹不到的那处海滩,因为那上面的痕迹不会被海水冲刷掉。纳布并没有奢望能找到活着的主人,当时只是想着去那里把主人的遗体找到,然后能够亲手将主人掩埋!

然而纳布搜寻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那片荒凉的海岸看来从未有人涉足过。那些不计其数的贝壳类动物,会聚在高水位线以上的地方,看上去都是完整无损。没有一个贝壳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纳布决定再沿着海岸往上走几英里。或许海浪把尸体冲到很远的地方了。如果一具尸体在离平坦的海岸不太远的海面上漂浮,迟早会被浪潮抛上海滩的。这一点纳布很明白,他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主人的遗体,见他最后一面。

“我沿着这处海岸又走了两英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了整片海滩,无论是高水位线还是低水位线地段,都察看过了,可让我绝望的是,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昨天,大约傍晚五点的时候,我发现了沙地上面的一些脚印。”

“脚印?”彭克罗夫大声地问道。

“没错!”纳布答道。

“这些脚印是从水边开始的吗?”记者问道。

“不是,”纳布答道,“只有在高水位线以上的地方才有脚印,其他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刷掉。”

“继续说下去,纳布。”史佩莱说道。

“当我看到这些脚印时,我简直高兴得要疯了。这些脚印很清晰,而且一直通向那些沙丘地段。我沿着这些脚印跑了四分之一英里行程,一边跑,一边还注意不把这些脚印踩掉。大概跑了五分钟,天黑下来了,那个时候我听见了狗叫声。那是托普。然后托普就把我带到我的主人这里了!”

纳布最后谈到当他发现这具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时心情是多么悲伤。他不愿承认主人已经死了,他是多么希望他还活着啊!于是他心存侥幸地希望能在这具躯体上找到一线生机,并且不顾一切地去抢救主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最后,他只能悲伤地决定向他深爱的主人做最后的告别!那个时候,纳布想到了他的同伴们。他们一定也想要与这位不幸的人再见上最后一面的。当时托普就在旁边。他为什么不依赖这条聪明而忠实的小狗去做这一切呢?于是纳布反复对托普说了好几次记者的名字,因为在这些人中托普对这个名字最为熟悉。

接着他又指了指这处海岸的南方,托普于是就朝着那个方向蹿了出去。

之后的情形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在一种几乎是超自然的神奇本能的导引下,托普来到了那处“烟囱”洞穴找到了他们。

纳布的同伴们极其专注地听完了他的叙述。

有一点他们无法理解,那就是赛勒斯·史密斯一定是克服了千辛万难才从海上脱险,之后又越过礁石堆才抵达岸边的,可是,他身上居然也没有一点擦伤的痕迹。同样不可思议的是,这里距离海岸超过一英里远,工程师是如何到达这处沙丘中的这个洞穴里的呢?

“这么说,纳布,”记者说道,“不是你把你的主人送到这里来的?”

“对,不是我。”纳布答道。

“显然是史密斯先生自己来到这里的。”彭克罗夫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史佩莱说道,“然而又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由工程师自己来解释了,他们必须耐心等待他恢复神志开口说话。令人欣喜的是,由于不断地按摩,他的血液循环得以逐渐恢复。赛勒斯·史密斯的一只手臂再次摆动了起来,然后头也在动,之后嘴里还喃喃吐出了几句费解的话。

纳布俯在他身旁,一直在对他说着话,可是工程师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始终双眼紧闭。生命的迹象只是反映在他的一些动作上。他的知觉还没有恢复。

彭克罗夫非常后悔没有带上火,也没有能够用来取火的东西,因为糟糕的是他忘记了带上那块焦布,那样的话他就能够用两块燧石撞击的火花轻易地点燃焦布了。工程师的衣服口袋里也是一无所有,除了在西服背心的袋子里装着一块他的怀表之外。所以大家一致认为现在必须将史密斯运送到“烟囱”洞穴去,而且越快越好。

正在这个关头,经过大伙悉心尽力的照料,工程师竟然恢复了知觉,超出了他们预料中的进展。嘴唇上用来湿润的水使得他渐渐苏醒过来。彭克罗夫又想到可以把他带来的那块松鸡肉的鸡汁和水搀在一起喂给工程师。赫伯特则跑到海滩带回了两个肥大的双壳贝类软体动物。于是,水手便调制了一种混合饮料喂给工程师,工程师急切地吸吮着,这时,他的眼睛睁开了。

纳布和记者正俯身看着他。

“主人,主人!”纳布喊着。

工程师听见了。他认出了纳布和史佩莱,接着又认出了他的另外两个伙伴赫伯特和水手,然后他用手无力地按了按他们的手。

他又说出了几个词,这几个词表达了当时一直困扰着他的想法。这一次说得很清楚,大家都听懂了。他以前试图问的无疑也是同样的话。

“大陆还是岛屿?”他低声地问道。

“讨厌的大陆!”彭克罗夫禁不住叫道,“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搞清楚的,赛勒斯先生!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工程师虚弱地点点头,之后似乎又睡着了。

大家都没有打扰他的这次睡眠,记者立刻着手准备将他转移到一个更为舒适的地方去。纳布、赫伯特和彭克罗夫离开洞穴,朝着一处高起的沙丘走去,沙丘顶上长着几株歪歪扭扭的树木。路上,水手还在情不自禁地反复说道:

“是大陆还是岛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多么伟大的人啊!”

到达了沙丘顶上后,彭克罗夫和他的两位伙伴就用他们的双手做工具,从一株长得有些病态的树上扳断了几根大树枝,这是一种海岸松,因为风吹变得更加细弱了。然后,他们用这些树枝做了一顶轿子,在轿子上铺上草和树叶,这样他们就能够运送工程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