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大宋武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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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不能放任

朱熹与李仲飞并肩而行,讲起了这段时间授课的情形,看样子,他对赵扩虚心求学的态度非常满意。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马车旁边。车夫正睡得香甜,叫了数遍才悠悠转醒,忙不迭地跳下车放好了杌凳。

朱熹见车夫一脸倦容,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和颜悦色道:“这些天跟着老夫起早贪黑,累坏了吧?回去买点酒解解乏。”

车夫大喜,刚要伸手去接,却见李仲飞的脸色忽然阴沉的如同一块乌云,慌忙摆着手道:“小的份内之事,怎敢再受老爷赏赐?”

“拿去吧,”朱熹笑笑,将碎银硬塞进车夫手中,“老夫虽不似王正青阔绰,但也不是吝啬之人。你们以前伺候王府也好,将来跟着老夫也罢,老夫都会一视同仁,有什么……”

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在身后笑道:“老夫子如此体恤下人,实在令我辈汗颜啊。”

而李仲飞看到此人过来,却冷哼一声将脸扭向宫门方向。

车夫这才明白李仲飞并非因为他面露不悦,飞快地收好碎银,躲去了马车的另一侧。

朱熹见是韩侂胄,拱手笑道:“原来是韩大人,不知大人欲往何处?”

“圣上有事召见。”韩侂胄看了李仲飞一眼,虽有些好奇他的冷漠,仍冲着朱熹回礼道,“老夫子今日没进宫授课?”

“课业提前结束,老夫刚从崇政殿出来。”朱熹想了想道,“圣上正在接见番使,恐怕大人还要多等些时辰。”

“多谢老夫子提醒,无碍的。既然老夫子课业已结,那下官便去见圣上了。”韩侂胄又施一礼,也不与李仲飞打招呼,匆匆走向宫门。

看着他掏出腰牌示于守门侍卫,朱熹却不动身上车,双手在身上不停摸索,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不见了?”

李仲飞奇道:“先生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正是。”朱熹反复翻找着袍袖,良久叹道,“老夫匆忙中好像将进宫腰牌遗落了,看到韩大人的腰牌才想起来,应该是落在了崇政殿。唉,老夫真是老了,精力不济咯。”

“先生莫急,学生这便去替先生寻来。”李仲飞同样摸了摸怀里,确认自己有带腰牌才跑进宫里,经方才一事,他可不想再闹出什么误会。

宫中侍卫众多,若是在路上掉了腰牌,肯定能被人发现及时送还,既然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只能如朱熹猜测的那般,落在了崇政殿里。

李仲飞径直奔向崇政殿,刚转过拐角,恰好看到韩侂胄推门进去,不由心生奇怪,暗忖道:“圣上不是去接见使臣了吗,为何还在此?若圣上不在,韩大人这时去做什么?”

念及待漏院的一幕,李仲飞决定先不露面,听听韩侂胄意欲何为再做打算。这些天他在崇政殿周围转了不下百余圈,哪里有没有侍卫自然一清二楚,于是寻了个偏僻角落,悄悄贴近了后窗。

赵扩果然还在殿中,只听赵扩与韩侂胄稍作寒暄便兀自叹道:“韩爱卿,那朱老夫子成天对着朕讲些博学慎思的老话,一而再再而三,好不烦闷。”

韩侂胄笑道:“圣上,朱老夫子也是在尽自己的职守,何况学经读史本就枯燥乏味,圣上能数十天如一日,已然难能可贵了。”

赵扩叹道:“就是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韩侂胄劝道:“百姓做事都讲求个有始有终,何况圣上乃九五之尊,万民表率?微臣之见,朱老夫子不是以八目开讲吗?等他将准备好的说辞讲完,想必便会告一段落了。”

赵扩有些不悦:“可是朕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朕不想再听他废话!朕不是三岁孩童,要他来教朕怎样治理天下!”

韩侂胄忙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赵扩声音越来越高,嚷道:“朕很烦,真的很烦!这死道学天天入宫授课,讲得都是些食古不化的陈腔滥调,若非看在赵相的面子上,朕定要将他驱逐出宫!”

韩侂胄轻咳一声道:“圣上所言极是,朱熹数任朝廷官员,多次被同僚参奏,其中自然有他不是的地方。也许,他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改改那些陈腔滥调了。”

赵扩道:“唉,不说这个,朕知道韩卿受的委屈,一个知阁门事的区区小官,如何能与匡扶社稷的大功相匹?不过朕刚刚登基,还有许多要仰仗赵相之处,韩卿与朕确有亲戚之嫌,照祖制不可干政。”

韩侂胄没有接话,停了一会儿,赵扩又道:“当初招朱老夫子进京实属无奈之举,总不能放任他与辛弃疾挟得胜之师坐拥藩镇吧?谁成想给自己招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韩侂胄道:“微臣明白,不过微臣尚有一丝不解。如今他们兵权已除、王师已返,如何处置还不全凭圣上一句话?”

赵扩叹道:“韩卿此言差矣,朕虽九五之尊,也不能任性而为,逢事先要从大局着想。朱熹与辛弃疾不同,此人掌控着玉笏门的实权,若没个万全的理由,这尊神仙可是不容易送走啊。”

韩侂胄道:“圣上圣明,臣想的太过简单了。”

赵扩道:“因此朕召你来,便是让你帮朕想想办法,动一发而牵全身,朕可不愿看到大宋刚平动乱,又起波澜。”

韩侂胄道:“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圣上有命,微臣莫敢不从。咦?圣上把玩何物,甚是眼熟……”

赵扩笑道:“呵呵,此乃朱老夫子的腰牌,方才授课之时,朕趁他不注意悄悄藏了起来,让他进不了宫,朕也好有几天清静。”

韩侂胄道:“哈哈,真难为圣上了,纵然日后传扬出去,谁会相信堂堂天子也有这等无奈之举呢?以微臣愚见,圣上之所以如此容忍朱老夫子,不止是顾及赵相和玉笏门颜面,最重要的是圣上乃明事理的明君。”

赵扩道:“知朕者韩卿啊,等下你找个时间将腰牌还给老夫子,就说……”

韩侂胄忙接道:“就说偶尔拾得?”

话音甫落,赵扩已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李仲飞躲在殿外,却是越听越心凉、越听越伤感,不只因为圣上的不满,更因为圣上的猜忌,一句不能放任,道出多少嫌隙,朱熹若知此间原由,将会如何难过?

殿中君臣仍在谈笑,李仲飞已无心再听,悄悄退出宫来。

看着朱熹布满皱纹的脸庞,他百味陈杂:“先生,方才学生回去取您的腰牌,无意中听到韩大人与圣上的谈话,圣上好像对您多有不满。”

“圣上怎么说?”朱熹笑着很随意,显然不相信李仲飞的话,但随着李仲飞说出赵扩的满腹牢骚,朱熹不由收敛了笑容,错愕道,“竟有此事?老夫向圣上授课时,圣上一直对老夫颇为尊重啊。”

李仲飞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砸了砸嘴道:“唉,圣上不是三岁孩童,总要表现出尊师重道的样子。”

“原来如此。”朱熹沉默了,眼中那种刚刚还炽热的光芒正极速消散。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示意车夫启程,连腰牌的事也没有过问。

一路无话,李仲飞几次三番想将心中所有的事全说出来,又怕朱熹听了,承受不住失落,最终硬生生咽回了肚里。

回府不久,便有家丁来报,说韩侂胄求见,李仲飞知道他应该是来还腰牌的,心里对朱熹的遭遇甚为不平,不想与韩侂胄见面,便从侧门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