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浩、宁夏与李仲飞在前,张新和郎发斌紧随其后,五人三前两后离开了路口,沿小路而上。
小路异常狭窄,与其说是路,其实只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大石相连,有些地方甚至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从偶尔出现的石刻题字来看,这条小路应该是不知多少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游历,踩踏而成。
小路两侧便是怪石嶙峋的山谷,越向上走,山谷越显得深不可测。现在回想起来,真难为了那些宋兵,竟能在如此险恶的地形下一路攻至半峰腰。
李仲飞探头看向山谷,发现在乱石堆中依稀有着不少士兵的尸体,不由得连声叹息,问张明浩道:“僮军雄踞赣东多年,应该比宋军更适合山地作战,为何方才在岭下未见到他们身影?”
“我来时僮军已经撤走,”张明浩漫不经心道,“听袁将军说,好像黑龙城出事了,那些僮军才急赶着回去。但具体情况如何,你要问他才清楚。”
李仲飞心头一惊,脚下不小心踩到块碎石,几乎滑倒。宁夏忙扶住他,不无关切道:“怎么如此大意?”
李仲飞勉强笑笑,示意自己没事。侬语艳生死未卜,侬语素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但这些话自然不能与外人讲,只好强自压下心中忐忑,又问神劲军为何也没派兵前来。
张明浩越过一具横在路上的尸体,摇摇头,指了指后面。
张新紧赶几步,追上来冲李仲飞道:“任首领已由水路,沿着长江赶往了京城。我二弟派人送信翠青山,称太上皇病情加重,几度昏厥,随时可能驾崩,李凤娘认为时机成熟,便意欲加害嘉王。”
既然是韩侂胄送来的消息,想必错不了。李仲飞有些愠怒:“嘉王不是她的亲儿子吗?虎毒尚不食子,李后竟连畜生都不如。”
张新叹道:“这妖妇已经丧心病狂,世人皆传皇上疯了,我看她才是真的疯了。五十多岁的老妪,为了过几天皇帝瘾,竟要矫旨赐死自己的亲儿子。”
“那嘉王……”李仲飞咋舌不已。
“幸好传旨的宦官良心未泯,不敢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私下通知了知枢密院事赵汝愚赵大人。”张新唏嘘道,“如今嘉王藏身二弟府上,但最终能否脱险,尚未可知。”
李仲飞恍然道:“雪姨提前进京,难道是想救出嘉王?”
“正是,”张新轻叹道,“二弟、赵大人,以及所有忠于朝廷的重臣已被李后党羽严密监视,嘉王的藏身之处迟早会被人发现,只能冒险护送出京。”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也要尽量抓紧时间,神劲军虽然势力不弱,但与京营五大禁军比起来,依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天,嘉王便多一分危险。”
李仲飞重重一点头,再提一口真气,全力向前冲去。
山路虽险,几人俱是轻功高绝之人,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近半峰腰。李仲飞见有大堆巨石拦住去路,只得暂且放缓了速度。
张明浩也停住脚步,略作沉吟,扬声喊道:“谭大哥何在?小弟张明浩求见!”
连喊两遍,巨石之后毫无回应,他清清嗓子又待再喊,却听轰隆一声巨响,有数块巨石滚落下来。巨石个个如磨盘大小,顺坡而下声势惊人。五人避无可避,只好纵身跃起,脚踏巨石,凌空掠向半峰腰处的平台。
平台百丈方圆,数十名怀襄军士兵正躲在巨石堆之后,忽见几道人影自头顶飞过,急忙大呼小叫着转身迎敌。然而不等他们举起刀枪,已有两名士兵首当其冲,被郎发斌一手抓住一个,丢下了悬崖。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激起了其余士兵的悲愤,哇哇大叫着冲向郎发斌,更有大批金旗弟子自峰顶方向跑下来,个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住手!”张明浩一声暴喝,闪身拦在众五毒弟子前面,厉声道,“此乃天王帮、丐帮的二位帮主,你们不是对手,还不速速退下!”
“我们不怕死!”一个士兵挺胸大叫,声音却绵软无力,宁夏见士兵们面黄肌瘦、浑身带伤,不禁黯然道:“那你们也不能白白送死啊。”
听到张明浩出言喝止,郎发斌不好再动手,踏前一步怒目道:“夏清风在哪里?”
众士兵亲眼看见两名同袍被他活生生丢下山崖,早已恨得牙根痒痒,指着他叫骂不止。郎发斌脸色一沉便要发作,宁夏忙道:“都别骂了,快告诉我教主在哪里,我们是来请教主回总坛的。”
几个金旗弟子下意识堵住了通往峰顶的小路,有人愤愤道:“谭旗主说你们都是叛徒,勾结外人想加害教主。”
“谭旗主并不知道内情,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宁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叹口气道,“没有人再会受到伤害,没有人再为此流血丧命,你们的家人还在总坛等着你们回去,你们难道不想念他们吗?”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脸上显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宁夏又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与张旗主已同岭下的宋军达成和解,只要教主放弃北上,就没有人再为难本教。大家可以像以前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也许是相信了宁夏的话,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在场的五毒弟子慢慢垂下了头。
“当啷”一声,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丢下了手中的兵刃,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兵刃。
张明浩松了口气,走向峰顶,堵在路上的几名金旗弟子闪到一旁,在他经过之时,有一个金旗弟子忽然小声道:“张旗主,教主身受重伤,请不要为难她老人家。”
张明浩点点头,轻轻拍了拍那名金旗弟子的肩膀,那名金旗弟子又道:“还有一事,属下觉得有必要对您说清,谭旗主一直在教主身旁守护,而且昨夜忽然出现了一位老者,现在正为教主疗伤。”
“果然来了?”张明浩一惊,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宁夏一眼,却看见张新猛地自他眼前闪过,仅仅两三个纵跃便已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影。
张明浩脸色一变再变,指着峰顶,冲李仲飞大喊道:“快跟上,若真是那人,张帮主有危险!”
李仲飞也色变道:“前辈说的是他?”
“正是!”张明浩急得声音都变了。
李仲飞不敢怠慢,飞身追去,还离峰顶三四丈的时候,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惨叫,一条人影自峰顶急射而出,洒下一蓬血珠,头下脚上向山谷栽去。
“不好!”李仲飞不及多想,忙提气纵身,将那人凌空接住,但巨大的冲劲推着他向后摔去,眼看就要跟着跌下山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趁机借力跃上一块巨石,下意识的伸手死死扣住了石缝。
李仲飞低头看去,他接住的果然是刚刚冲上峰顶的张新,而救他二人的却是随后追上来的郎发斌。李仲飞见张新转瞬间便被人打飞,想起张明浩的话,不由惊骇万分。
“张帮主,你还好吧?伤到哪里没有?”李仲飞从巨石上跃下,想将张新平放在地上。
“我能有什么事?一时不察,中了小人暗算而已。”张新挣开李仲飞的手臂,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又要向上冲。
郎发斌眼疾手快,慌忙一把拽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三人略一对视,一起跃上了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