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园乃是云松院的后花园,进了后门便是。
姜善峰明白,张新此举定是不想惊动留宿在云松院里的宾客,当下吩咐众弟子各归其职,与李仲飞一起押着高亮进了后门。
云松院后院占地极广,中间一个人工挖就的荷花池。池塘四周怪石林立、树木参天,与池塘中心的观荷亭、假山之上的闻涛轩相互辉映、雅致非常。
大宋宣和年间,徽宗皇帝酷爱奇石,遂派出内官从江南各地搜集奇岩怪石,但凡有看上眼的一律运回东京汴梁,百姓称之为“花石纲”。此举劳民伤财,弄得江南百姓怨声载道。
果不其然,宣和二年,清溪豪杰方腊揭竿而起,攻城掠地、杀官放粮,将大宋搅得天翻地覆。朝廷为镇压方腊造反疲于奔命,许多还在运送途中的花石纲便被丢弃荒野。
当时江百万的父亲江老太爷见这么多名贵的珍奇花石弃之可惜,于是花重金请人运上翠青山,修筑了这个石园以供赏玩。直到金兵南下时,石园已是颇具规模。
观荷亭与池塘边假山之间仅有座九曲石桥相连,一到仲夏时节,塘中荷花与山上牡丹争奇斗艳、芳香满园,真不愧为一个赏花养性、修身谈心的幽静之所。
眼下虽已深秋,树落叶、花收朵,院中略显凋零,但无处不在的奇石也让初来乍到的李仲飞惊叹不已。
一路行来,只见有的如卧虎假寐,有的像巨蟒盘桓,这块仿佛雄鹰展翅,那个好似倩女含靥。
只看得李仲飞眼花缭乱,不住赞叹天工造物的神奇。
不觉间,三人来到九曲桥边,早已等候在观荷亭中的张新长身而立,一袭淡青长衫随风摆动,剑眉星目、束发博冠,看上去儒雅不凡。
他见姜善峰身旁绑缚着一个大汉,朗声道:“姜长老辛苦了。”
姜善峰舍了高亮,快步走到亭中施礼道:“属下见过帮主。说来惭愧,这次多亏了仲飞出手,不然还真是麻烦。”
张新已听报信的弟子说了事情经过,此时见姜善峰并无贪功之意,心中更加高兴。他指着李仲飞身边的高亮问道:“那位便是……”
“他便是闹事者的头目。”姜善峰点头道,“此人姓高名亮,据他自己供述,是盐帮帮众。”
张新皱眉道:“盐帮?刘志真的部下?”
“应该没错,”姜善峰道,“不过高亮说此事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但依我看此人有几分傲骨,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样子。”
张新笑了笑说道:“当然,盐帮因为是贩卖盐货的帮会,所以门规极严,哪怕私拿一包盐货都是斩手之刑。没有帮主的指令,借他个天做胆,也不敢来我丐帮招惹是非。”
“咱们丐帮涉足盐货以来,盐帮在江北已快没了生意。”姜善峰嘿然道,“那刘志真恐怕也是被逼急了。”
“哼,自古买卖自愿,”张新冷哼一声,“若他姓刘的是个商人,我还可以谅解,十商九奸嘛。可盐帮毕竟也是江湖上混的帮会,这样的龌龊做法很为人不齿啊。”
姜善峰附和道:“刘志真竟学奸商之龌龊行径,派人来我们祭奠大典上捣乱,平白失了一代宗主的身份。”
“姜长老所言极是,”张新盯着远处和李仲飞攀谈的高亮,沉声道,“刘志真气量狭小,无风也要起三尺浪,有仇更是睚眦必报。我曾听闻他与官府来往甚密,这点不得不防啊。”
姜善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刘志真为人不齿,但我觉得这个高亮倒是条真汉子。”
接着,他把刚才在落枫坡下,高亮和李仲飞两人的谈话说了一遍,张新听了也是展颜大笑,说道:“此人武艺如何?”
“极强,”姜善峰坦言说道,“属下与他对战,稍有分心便几乎吃了大亏。”
张新平生最爱结交江湖朋友,他略一沉思,大步走到高亮面前,亲自解开牛筋绳,抱拳道:“高英雄,让你受苦了。”
高亮被缚了这么久,身上已被勒出了数道血痕。他揉着有些发麻的胳膊,嘟囔道:“怎能不受苦?被人绑得像个粽子似的,勒死我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武功太高?”李仲飞在他身后笑道。
高亮扭头瞪眼道:“高个屁!被你打得屁滚尿流的。”
“不敢不敢,”李仲飞大笑着连连摆手,“我只是一时偷袭得手罢了。”
“你知道就好,”高亮又白了他一眼,才转脸看向张新,“你是谁?”
张新也被他直率的样子逗乐了,笑着拱手说道:“在下丐帮帮主张新。”
高亮见眼前这个随和的中年人,竟然就是威震大江南北的丐帮帮主,忙后退一步,抱拳道:“原来是张帮主,在下有礼了。”
“高英雄不必多礼,”张新笑道,“我见阁下也不是无礼之人,今日却为何带人来鄙帮闹事?”
高亮胖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张帮主,兄弟我就直说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高亮对你是顶佩服的,咱们两帮离得近,这几年丐帮从一蹶不振到日益强大,江湖朋友都看在眼里,背后也都夸你有惊天伟业之才,可你抢了我帮生意,这就是你的不对!”
“哈哈哈,好个耿直的汉子,”张新大笑数声,随即收敛了笑容问道,“那么我问你,天下盐货生意,是不是只盐帮一家做得?”
高亮一愣,摇头道:“当然不是,盐帮能做,丐帮能做,天底下谁敢吃这碗饭,都可以做。”
“那你可曾听说过,我丐帮抢过贵帮盐货,去贵帮总舵闹事?”张新盯着高亮的双眼,语速逐渐加快。
高亮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将脸微微转向一旁,惴惴道:“也没有。”
“这我就奇怪了,”张新故意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是做生意,你也做得我也做得,那就各凭本事好了,贵帮帮主今日所谓,难免有些小家子气了啊。”
“嗯,你这么说也对,”高亮被他问得有些气馁,下意识点了两下头,忽然又摇头道,“可是你们短短两年,便抢去了我们四成生意,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新笑道:“怎么不让?像高兄这样的人才,除非那人疯了,否则怎会不让你活?你若肯来我丐帮,大家同碗喝酒,就是兄弟,你永远不用担心兄弟反目,亲人成仇。”
经过这番畅谈,张新爱才心起,想把高亮招揽过来。姜善峰和李仲飞在旁听了,对视一眼,均也含笑点头。
不等高亮接话,张新转身北望,大手一挥说道:“待我丐帮壮大之日,总要仗三尺剑锋做几件大事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宋朝的男人究竟是七尺男儿还是熊包软货!”
凡是热血男儿最听不得豪言壮语,高亮便是其中之一,他大喝一声:“说得好!”
“那高兄是答应了?”张新面露喜色,急忙问道,“高兄若……”
不料高亮却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答应。”
张新愣了一下,摇头苦笑道:“这样吧,高英雄暂且在这云松院小住几日,等想清楚了再答复我可好?”
“你不放我走?”高亮牛眼一瞪,“我如不入丐帮,你还是想杀了我?”
姜善峰担心两人谈崩,忙上前笑道:“高英雄说得哪里话,帮主与阁下如此投缘,只是想和阁下多处几日。”
“不杀又不放却是何道理?”高亮眉头紧皱,不过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算了,随你们吧,我就在这里吃你们几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