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见花惊容眼里的妒意。
柳氏和徐家姨太太尝过了，也都感觉不错，见此情景小二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想说离开，花惊容忽然叫住他道：“等会儿，这丸子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小二战战兢兢地站住在原地，等着花惊容说话。
花惊容指着“芙蓉珠”道：“我说的是‘吃肉不见肉’，她做的是‘吃鸡不见鸡’，这菜不对啊！”
小二被她这话噎住了，只得干笑着，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区分。好，小的一定将小姐的意思告诉丁姑娘。”
“光告诉行吗？得让她重做！”花惊容正色说道，很是认真的样子。
小二道：“这事小的做不了主，还得跟掌柜的请示了才行。您稍等，稍等！”
小二几乎逃一样地出了集雅阁，跑到楼下将事情说了。孙掌柜咂嘴摇头道：“真是没想到会挑出这个毛病出来！不过我们也惹不起，只能再给丁姑娘添麻烦了。”
他走到后厨，见雪薇正将凝幽阁最后一道菜盛到盘子里，而楚小妘也已经熬好了“不见米”的粥，盛到一个粥盆里，在旁边放上碗和粥匙。
雪薇见孙掌柜又进来，脸上虽是笑着，目光却闪闪烁烁，一见便是有难言之事的样子，于是先让小二将菜和粥端走，自己迎了过来，道：“这四个粥菜已经做好了三个，还有一个也快好了。掌柜过来是有什么嘱咐雪薇的吗？”
孙掌柜摇摇头道：“孙某知道姑娘已经很费心力了，但奈何那位挑剔极了，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她说你做的那道‘桂花芙蓉珠’不是‘吃肉不见肉’，而是‘吃鸡不见鸡’，说要你重做！”
做完粥后凑过来听的楚小妘一听就急了：“这是什么话？鸡肉难道不是肉？也太挑剔了，我这就找她去！”
见楚小妘心急真的要出去，雪薇忙拉住她，道：“别去！一会儿我去！不用急，我有办法应付。现在先把最后一道菜做了再说。”
楚小妘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先看看团子蒸好了没！”
孙掌柜看看雪薇面前案板上，除了几个切掉的西红柿蒂，什么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她要做的菜的原料在哪里。他便问道：“丁姑娘，这最后一道菜是什么？用什么做的？能否先告诉我？”
雪薇道：“也无需隐瞒。这道菜叫‘碧火丹霞’，用小白菜和西红柿做的。不过前面得先让楚姑娘帮忙做出形来。一会儿就好。您先去前面忙吧，我让他们准备点东西，最后一道菜我自己送上去。”
孙掌柜闷闷地回到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盼着能早点看见雪薇出来，可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怎么也等不到雪薇出现。
似乎过了好久，雪薇终于端着两个盘子出来了。两个盘子都用碗盖着，孙掌柜根本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惊奇地向雪薇投去目光，雪薇却回他微微一笑，向楼上走去。
此时二楼上客人已经很少了，凝幽阁的门半开着，雪薇经过的时候瞥见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也向她投来一瞥，她料定那是花隆平。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端盘进了集雅阁。
她一推开门，里面坐着的三个女子和站着的三个女子都吃了一惊。
雪薇进来之前，她们的确在商量要让雪薇上来，好好刁难她一番，听见门响的时候，她们本以为是小二又进来了，却谁也没有想到会是雪薇本人。
花惊容最早猜出这就是丁雪薇，但面对她的时候，却怔怔地盯住她，说不出一句话。
“璞玉未雕，天然可爱。”
这是她面对雪薇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句子。
雪薇穿着后厨里穿的衣服，普普通通，还带着一股油烟的味道。她身上更没有什么装饰，就连头上，也只插着一支银钗，带了几朵绢花，朴素得有些寒酸了。
可她却有着花惊容在那些世家小姐中从未见过的清澈透亮的眼睛。
如果说谁还有的话，那便是少年时候的羽然。一瞬间，她想起了羽然十六七岁的样子，确切地说，是十六七岁时候的眼睛。
和眼前这个朴素的姑娘一样清澈透亮的眼睛，透亮得纤尘不染。
莫名地，她鼻子发酸，眼睛发胀起来，似乎有一股泪水要冲破那道屏障，盈眶而出。
“该死！最近太容易落泪了……对着这个丫头也想哭？”她觉察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控，连忙在心底骂着自己。
“你就是丁雪薇吧？”柳氏先发了声。
雪薇托着两个盘子，微微蹲身万福，道：“民女丁雪薇见过花夫人、花小姐。”
“哼，民女？你也是御厨总管丁逸鹤的女儿、先皇赐匾以嘉奖之的丁无为的孙女，也是官家的小姐，称什么民女？”
自从决定要来见丁雪薇，柳氏便好好打听了雪薇的家世，令她没想到的是，丁家竟然还会有如此大的背景。之前她只是以为丁家和那些普通的厨艺世家一样，只享有巨大的声誉，没有有力的家族力量。
雪薇含笑说道：“民女家父之前的确是御厨总管，但现在已经辞去不做，和平民无异，所以小女子以‘民女’自称，并无不妥。况且您和小姐是当朝宰相的贵眷，在您面前，小女子岂敢自傲？”
柳氏又“哼”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不会阿谀奉承，原来也一样会说！看来你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啊！”
雪薇道：“小女子只是照实说来而已，哪里有阿谀奉承？……夫人，小姐，这最后一道菜‘吃菜不见菜’小女子亲自端来了，请品尝。”
她将右手的盘子放在桌上，单手掀开碗，之间盘中放着两个径长两寸左右的大团子，一个碧绿一个艳红。盘子边上点缀着用黄瓜皮雕成的山水，别致新鲜。
“这是什么？”柳氏问道。
“名曰‘碧火丹霞’。”雪薇道。
“用什么做的？”柳氏又问。
“请您和小姐尝一尝，猜一猜才有趣。”雪薇忽闪着大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
柳氏道：“我先尝尝这红的，你给我弄开。”
雪薇将左手的盘子放在门口的条案上，用一双从未用过的筷子将红色的团子慢慢分开。
薄薄的外皮里，包着汤汁饱满的肉馅。
柳氏夹起她分开的团子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尝了一口。
外皮里有股西红柿的香气，还有酸甜之味，却见不到西红柿的样子。里面的精肉馅则鲜香味美，嫩而不腻。
“西红柿做的？”柳氏问道。
雪薇轻轻颔首。
“这绿的呢？”
雪薇又将绿色团子夹开，里面却是虾肉馅。
柳氏看见团子的外皮里有绿色的星星点点的微小碎末，尝的时候却有一股青菜的清香。
“这是什么菜做的？”她终究没有尝出是用什么菜做的，只好问雪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