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痛快！”
这是姬无怨最后的要求。在这一刻，姬无怨格外的安详，因为他知道，牛飞会给他一个痛快。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着遗憾死去。人活着，可以尽自己所能去完成毕生夙愿，若死了，所有的希翼将随着自己的消散而化作一培黄土，再也不负存在。
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依昔之间，彷然还能看到那个倩影。她如碧水深处绽放的幽莲，洁白而美丽，静雅而芬芳。可惜的是，那绽放的芬芳早已不属于自己，即便还活着，也不会属于自己。
姬无怨嘴角扬起无奈的笑容，天不予我，强求亦是无用，自己终究是个失败者。
死亡欲将迫近，然而牛飞并未动手。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姬无怨淡然道：“我不杀你！”
姬无怨愕然，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牛飞没有多言，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去。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即便放他一马，他也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又何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多看看这眷恋的人生？
可是，牛飞还未及转身，双脚便被姬无怨抱住了。
牛飞不解，蹙眉盯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
姬无怨惨笑，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死死地抱住牛飞的双腿，道：“我答应过舞儿，不会让你踏入长安一步。如今，我虽已经倒下，可我还是会履行诺言，长安，你不能去。”
听闻那熟悉的名字，牛飞有片刻的失神，半响之后才问道：“是舞儿让你来阻拦我的？”
“事到如今，我已不能否认。“姬无怨虚弱道：“不妨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舞儿和老鬼的局，而我们都是他们的棋子。”
“棋子？”
“是的，棋子，很可笑对不对。我姬无怨纵横一生，倒头来却甘愿成为一个女人的棋子。呵呵，可笑可笑。明知她在利用我，我却还像飞蛾扑火一样冲上去，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如此，她的心理才会有我……”姬无怨自嘲地说道，说着说着眼角便挂满了眼泪。
很难想象，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面对死亡时都不曾皱一下眉头，最后却在一个女人的冷漠中泪流满面。
“如此说来，我也是她的棋子？”牛飞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对姬舞儿来说，你确实是颗棋子，最大的棋子，只要将你这步棋走得好，最后的胜利将会属于她。”
“哈哈哈哈！”牛飞惨笑，道：“棋子？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命运。”
“命运？那她可有在意我的命运？”牛飞冷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是人屠，我的命运只能由我掌控，即便她是姬舞儿也不行。
雨势蔓延，呼啸而过的风吹得不远处的枫树沙沙作响，不时还带走几片枯黄的叶。不知名的大山中，最后只有牛飞一人离去。
至于姬无怨？他已经死了，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望死在了牛飞的脚下。无情的岁月不断更迭，在不久后的将来，他将会化作这山川中的一培黄土，不会有人记得他。
长安。似乎从未停止过烟雨，它从建立起开始，便一直笼罩在朦朦烟雨中，就像它的故事，格外神秘朦胧。
雨丝浸润，漫过屋檐，形成一道道透明的珠帘。珠帘内外是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们，无论时间如何更迭，他们始终都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平凡而不平凡。
长安城中有座老宅，这座老宅的大门早已生满了杂草，斑驳的院墙上爬满了枯藤与青苔，便似久久无人居住，荒废至今。
其实不然，在外人眼里这座老宅荒废已久，可里面却是人丁兴旺，只是他们一直过着大隐于市的生活而已。
才是大早，老宅最大的议事堂内便坐满了人。上至发白如雪的老人，下至青涩满面的少年少女，济济一堂，除了那些尚在襁褓之中或少不更事的孩提未曾到访之外，可以说，整个家族的人都来了。
如此满满一堂的盛况，历来少见，许多年轻一辈的子弟都坐如针毡，连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为首的老人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人苍髯白发，虽身形枯瘦行将朽木，却是红润童颜，竟不知年岁。
屋外细雨如丝，屋里檀香氤氲。老人盘坐于上首，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玉牌，神色冷峻，久久不曾言语。
老人不说话，其他人自是不敢说话，一时间氛围安静，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老人才长叹一声，枯瘦的手轻轻抚摸过玉牌上的字迹，然后缓缓地将玉牌收进了怀里，叹道：“无怨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
那玉牌上印刻着姬无怨三字，乃姬无怨的身份玉牌。现在这块玉牌已经黯淡无光，那印证着姬无怨已经死了。无论怎么说，姬无怨一直是老人最看重的后辈，没有之一。也一直想，在百年之后，将自己的衣钵传承与他。可是这次，姬无怨竟背弃家族使命，冒然向人屠挑衅，这是在无视家族的利益，为天魔一族所不容。对老人来说，实在是失望与惋惜。
当然，在场之中，除了姬舞儿以外，无人能察觉到老人的惋惜，所有人都只感觉到了老人的那股失望。
这个时候，老人话音才落下，便有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拜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沮丧道：“老祖，都怪长景教子无方，请老祖责罚。”
这个中年男人神色惶恐，眉宇间与姬无怨有七八分相似，不难看出他便是姬无怨的父亲。常言道，父债子偿。现在子已经死了，那些债也只能由父来偿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未及，便要承受那无端的苦果。
老人缓缓抬头，盯着跪在跟前的中年男人，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然后说道：“长景啊，这事也怨不得你，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我再找你好好聊聊。”
长景不敢违命，道了一声谢后，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