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自树枝的缝隙中泼洒，映在两人有些苍白的脸上。
牛飞驻足，伫立于轻柔地风里。沙莎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白发在风中飞扬，十年如一日的黑袍衣袂飘飘。这一刻的牛飞有种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很奇怪，正气凛然中带着一丝邪恶，邪恶中带着一缕浩然正气。这是一种矛盾的感觉，却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当然，对于沙莎来说，他的外貌再怎么变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的心是否还亦如往昔。
“等会儿我会让登近送你去南洲，你去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我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牛飞选择了回避，话语虽然柔和，却终究有些疏远的意思。
沙莎听不明白，还以为牛飞不要她了。眼泪当即簌簌而落，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哭着道：“我不走，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哪儿也不去。”
牛飞静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灰暗的婆娑丛林，任那美人在背后哭得梨花带雨，终究不为所动。
许久许久之后，牛飞才喃喃说道：“听话，这都是为了你好。”
沙莎的哭声渐渐停止，她怔怔地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渍，道：“我明白了！”
有时候挽留是无用的。当一个人心中早已笃定，即便你耗尽一生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是个倔强而感性的女子，同时她也明白，自己执拗不过他。
她不想离去，可他不让。没有办法，她只能在他的安排中惶惶等待，等待着那一许希望，等待着那一段未来。
夜风徐徐地吹拂，沙莎湛蓝色的柔纱布裙在风中摇曳。她向前方漫步，走到这条羊肠小道的尽头，驻足，轻轻回眸，深深凝望，凝望着那个满头白发的男人。
白发男人面无表情，伫立在风中一动不动，可她看得出来，他的眉宇间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兴许，现在，等待是最好的办法。
他会回来！
直到沙莎完全走远，李登近才从树梢上跳了下来。他看着牛飞，问道：“你真要这样做？”
“是的！”
“我可以完成你的嘱托，可你如果要一意孤行的话，可能会死！”
“不，我渴望活着，也必须活着，因为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我。”
“那你为何还要冒险？”
“人活着有时候需要一个答案。”
“哎，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李登近摇头苦笑。
“去吧，她的修为很低，需要你的保护。”
“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我可是个采花贼。”
牛飞淡然地看了李登近一眼，然后折身往另一个方向漫步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有些人值得信任。”
看着牛飞离去的背影，李登近站在原地久久失神。
有些人值得信任？那个女人也是吗？
这是牛飞寻求的答案。
离开了偈罗寺，牛飞一路慢行，缓缓朝长安而去。一年时光将近，再过些日子便是迎娶姬舞儿的时候了。
长安，是否真已布下天罗地网？此行，是否真是九死无生？
让牛飞没有想到的是，此行还没等自己自投罗网，却有人找上门来了。
落辉城。
落辉城位于长安之西，两城之间相隔不过数千里。只要越过这座城池，不消片刻便可抵达长安。
落辉城城不高墙不厚，然人口却是十分稠密。这日傍晚，牛飞漫步于落辉城街头，与熙熙攘攘地人群插肩而过，于闹市中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年轻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鹤立于人群中，一看便是不凡。此时，他就负手立于人群中，迎上牛飞平淡的目光后，嘴角扬起轻轻一笑，看样子好像等待多时。
牛飞停下脚步，淡淡地问道：“你在等我！”
那人保持着笑脸，闻言答道：“恭候多时！”
他虽是一脸牲畜无害的样子，可牛飞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杀意。也不在意，笑着又问道：“你是姬家人，来杀我的？”
“姬无怨，姬家末代子弟，久闻人屠之名，故而前来一战。”那人也不掖着藏着，双手抱胸自报家门，一脸倨傲之色。
姬无怨？此名牛飞闻所未闻，但凭前两字便能断定，此人与姬无仇乃同辈人物。这时，牛飞目空一切，上下审视着姬无怨。原以为天魔一族姬家人都是城府极深之辈，却不想也有这等狂放不羁者。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当街阻拦，实在不符合姬家隐匿于世的秉性。
牛飞不明白，但却毫无畏惧。笑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去吧，换个能耐大点的人来。”
此言风淡云轻，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姬无怨生来便是姬家的天才人物，年纪轻轻便已有不动天修为，而且还参透了天魔一族的秘技——天魔归云。虽一直不曾出世，却从未被人小瞧，而今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脸，这叫姬无怨如何忍得？
当然，人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姬无怨心中，自己早已不是一年前的自己。这番轻蔑之言，自能忍下。
“哈哈哈哈，世人传言人屠牛飞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过是夜郎自大之辈，实在是名不副实啊！”姬无怨狂笑道。
两人站在大街上，这一番言谈早已落在他人耳里，自有眼力过人之辈认出了人屠。此时，不知何人惊呼了一句，而后以一传百，不消片刻，整条大街皆知人屠在此。接下来的一幕不想而知，满大街的人在得知人屠之名后，连忙作鸟兽散，不到眨眼的功夫，熙熙攘攘地街道上竟空无一人，只有青菜萝卜还在地上打转。
和风拂面，带着些许清凉与湿润。不远处的天际飘来大团乌云，如不出所料，片刻之后将暴雨倾盆。
阴霾在姬无怨的笑声中肆虐落辉城，反观牛飞，一脸平静，任三千白发在风中飞扬，任姬无怨放肆狂笑，他亦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番古井无波的模样落在姬无怨眼里格外刺目。这种情况就好像，你在嘲笑一个傻子，殊不知，在傻子眼里，你才是真正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