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的后面，是一片草原，数不清的矮小植物在黑暗中，不知道延伸了多远，朦胧中不时有绿油油的磷火闪过，凄冷而阴森。然而很快，一道无声闪电就划破天际，天与地乍明就暗了下去。
闪电在空中酝酿碰撞，不时闪现，虽然无声，却给人一种极度恐怖的压抑感。
我第一个爬下了巨石，立刻惨叫一声，抽回了腿，靠着巨石连连吸冷气。
这特么的，不是草原，而是……荆棘丛！
这些矮小的植物，都生长着无数的尖刺，一踏进去，就毫不费力的刺破我的鞋子裤子，就好像很多根针恶狠狠的刺入，那种尖锐到每个细胞都在震颤的疼痛，让我的灵魂似乎都痛到战栗，我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李彦！”
黎露惊叫下来了，蹲下去看了看我的腿，那些黑漆漆的尖刺，刺入皮肤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她咬着嘴唇，抓住一根尖刺往外一拔，剧痛袭来，我立刻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鲜血从伤口涌出，不停的流淌，我们这才发现，那些尖刺上面，竟然特么的都是倒刺，一拉就会带下周围的皮肉。
我腿上脚上现在扎着二三十根尖刺，要是全拔下来的话，估计腿上也就剩不下一块好肉了。
“这难道是……绝望坡啊！”黎白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可是……不应该在这里啊……”
“绝望坡？”我惊讶的看着黎白。
黎白告诉我们，他曾经在一本典籍上看到过一个故事。
汉朝的时候，巴蜀之地盛行鬼道，人鬼混杂，鬼道群魔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天师张道陵决心救助这一方百姓，带着弟子来到巴蜀，扫荡鬼蜮龙宫，降服诸天鬼魔，杀得群鬼节节败退。
张道陵决心斩草除根，紧追不舍，最终把鬼道残余逼到了绝路之上。
眼看鬼道即将荡然无存，鬼道无奈之中使用了禁忌之术，很多的鬼扑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了无法穿越的荆棘，剩余的群鬼，退入了酆都城。
那一片群鬼化作的荆棘之地，上面的荆棘入肉即钻，生有倒刺，可以伤及修道之人的根基，所以即便是张道陵也不敢再去追击。
因为那些鬼道死亡之时极度绝望，所以这片荆棘之地就被称为了绝望坡。正是因为绝望坡的守护，残余的群鬼才可以退守酆都，休养生息。以至一直到了现在，酆都都是有名的鬼城。
酆都我倒知道，一个酆都县城在四川，还有一个酆都是传说中的阴间首都。但是和张道陵有关系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这是真事还是传说……
这些都无关紧要，关键是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
再攀着巨石回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向前走，这些荆棘连张道陵都过不去，我们能怎么办……
两难的时候，脑子里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我曾经答应过你，送你的朋友回去，不过这需要你做点牺牲！”
“什么牺牲？”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的痛苦！”
“我的痛苦？”我愕然，我现在受伤的地方很痛，痛的我嘴里发苦，这还特么不叫痛苦？
“我保证，若是你能走过这片荆棘，就可以找到送你朋友回去的路！”
这个声音说的信誓旦旦的，我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我只迈了一步，就是这一步，痛的我几乎想自杀了，要我走过去？这荆棘丛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有多大，只怕走不了几步，我就会活活疼死了。
我挠了挠头：“没得选择？”
那个声音斩钉截铁：“没得选择！”
这样啊……我黯然的转过头，看着黎白，黎露，还有老刘。
我在问自己，他们值得我这样牺牲吗？
“李彦……你好点吗？”黎露柔柔的声音响起，我的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梦境之城中的她。
“我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也走不出那座梦魅的城市，可是你出现了……”黎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干了！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脑子里那个家伙，是不会让我死去的，我要用自己的肉身承载着它，完成它的目的。所以我面对的，只是痛苦，触及灵魂的痛苦！
麻蛋，不就是痛苦么！我认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对着他们说道：“我去前面探路，我不回来，你们别动！”
“不要……”
黎露惊呼声中，我已经踏入了荆棘丛。
刺痛瞬间穿透我的身体，我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把自己的惨呼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痛！真的很痛，每个细胞都在经历着挫骨扬灰般的痛！
我扭头，脸孔扭曲着，想给他们一个微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已经有点模糊的视线中，黎白紧紧拉住黎露，脸上的表情是若有所思。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也许看出点什么吧！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还特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叹息之中，我又迈出一步。
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说痛到极致就是麻木。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出现在面前，我保证打死他！
痛苦加上痛苦，绝对比痛苦更痛苦。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这一刻，我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
脸颊传来热乎乎的流动感，我特么居然流泪了，我急忙用手擦拭，免得被人看见。
可是手上的触感让我心里一动，把手举到眼前，我眼中流下的液体，竟然是红色的！
这是……目眦欲裂还是杜鹃泣血？
不止眼睛，鼻子，耳朵，都缓缓流出了粘稠的鲜血，点点滴滴的跌落在荆棘之中。
身后传来黎露的哭泣，我咬着牙，又往前迈出了第三步。
一步落下，我浑身的汗毛一起竖了起来，疼痛像是恶狗，狠狠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弯下腰，哇哇的干呕起来。
这个时候，我听到悠悠一声轻叹。
这叹息声，我似乎听过！也是从我脑子里传出来的，却绝对不是那个狐狸的叹息。
这似乎……哪里不对劲……
是的，一切都有点不对劲……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狐狸……黎白他……
我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什么，可是那种触及灵魂的痛苦，已经让我无法再有条理的去思考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又迈出了一步。
哇的一声，我喷出一口血雾，浑身不停的抽搐起来。
痛！好痛！像是被人丢进了油锅，毫不留情的烹炸，把意识灵魂榨出我的身体，无尽的黑暗之中，很多金色的小星星围着我不停的转，还有嗡嗡嗡的配音。
我的身体再也承载不了这翻江倒海的痛苦，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无数的尖刺立刻刺入我的身体，比起刚才直立的时候，痛苦加强了何止百倍。
我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痛苦像是海潮，淹没了我，一波波的冲刷着我的承受下限。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这一刻，我宁愿自己立刻死去。
但是现在，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你……为什么……骗我……”我所有的不甘在脑子里无声的回响。
这种痛苦，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忍受的，就连神都不能！那个狐狸，应该清楚这一点，它肯定知道我走不完这荆棘之地，可是它依然蛊惑着我走了，它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骗你，也不差我这一个！”脑子里的狐狸嘿嘿笑了：“你看……”
我转头，黎白拉着黎露，黎露还在哭泣，黎白却脸有愧疚之色，轻声对黎露说着什么。
难道……黎白早就明白，我根本就走不出这荆棘之地？
现在想想，刚才我决定要走荆棘的时候，他并没有出言阻拦，反而拉住了黎露，他是不是也怀着什么目的？
那个狐狸悠悠说道：“你那个想要找的朋友，现在……”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副画面，董海涛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正在奋笔疾书的签署着一份份的文件。
孟琳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轻轻按摩着肩膀，董海涛偶尔回头，两人会甜蜜一笑。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董海涛不知道我为了找他，一直在出生入死吗？
就算他不知道，孟琳也应该知道啊！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呢？
画面如同被击碎了的镜子，片片散落，一副新的画面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又看到了那列列车，黎白在黎露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黎露拼命摇头，却被黎白扳住肩膀，声色俱厉的训斥，黎露泪如雨下，随后黎白一跃而起，跳上了车厢上的行李架。
那是……在我从车尾想办法上车之前吗？那次我确实在行李架上看到了黎白，也看到了黎露的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没告诉我？
比起董海涛，黎白黎露兄妹的隐瞒，更让我难过，毕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肝胆相照了！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这感觉像是身上痛苦的加速剂，牵引着我几乎要爆炸的痛苦，让我本来无法动弹的身体里面，涌出一股因为绝望而酝酿的极度不甘。
我忽然很想……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啊……”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眼赤红，黑暗因此而变成血红，眉心隐藏的那只天眼，骤然间出现，将血红色的光芒宣泄了出去。
血色光芒源源不断，擦着黎白黎露的身体，撞在他们背后的那块巨石上。
几乎就在同时，我感觉身体下面的地面，开始轻轻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