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老愧“啪”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犀利地看向老克，“七十万十具尸体？”
宋老愧的面色凝重，老克一看不对劲，脸上有些慌了，“是啊，当时对方说让我把十具尸体运回芦溪镇，说是这十个都是芦溪人，客死他乡不好。”
的确，自湘西赶尸兴起以来，赶尸匠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客死他乡的异乡人尸体运回故乡，虽然现在交通便利了不少，但到底还是有未开化的山村野沟沟，路都不好走。
这老克说得也没错呀，宋老愧怎么就这个表情呢？
我有点儿纳闷，不过没说话，大巴车一路过来就不对劲，可能是宋老愧发现什么了。
宋老愧半刻没说话，若有所思。
倒是老克开始急了，“老宋你可把话说白了，我干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的，难道是那几具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以往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一次性运送好几具尸体回来过，还记得有阵子发洪水，淹死了不少人，老克一趟一趟往芦溪镇运尸体，宋老愧都没出现过这种表情。
宋老愧的能耐，他们可都是清楚的。
宋老愧沉吟片刻，随后说道，“具体哪里有问题，老夫感觉不出来，不过现在还早，你先带老夫去看看尸体，要是晚上尸体出现什么问题，就不好弄了。”
老克连忙点头，生怕答应晚了，宋老愧就不帮他看尸体了。
我诧异地看向宋老愧，他怎么看出那尸体的问题的，有什么门道吗？我怎么看上去，除了死相太难看以外，就没有别的感觉呢。
“师父，你现在就要过去吗？”我面还没吃完呢……
宋老愧瞥了我一眼，我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师父你看我眼神，我想吃早饭，我不想看尸体。
然而宋老愧就像是没看出我的心里活动似的，笑眯眯地说道，“你跟老夫一起过去。”
我哀怨地望着还剩下的大半碗面，得，我还是和吃的没有缘分。
说是十具尸体，其实现在摆在镇上暂放的地方，也只有三具尸体而已。
我跟着宋老愧走进摆放尸体的房子里，房子很破，四周颓垣断壁，然而和它墙身格格不入的是，房子的屋顶很有气势，飞檐朝天，屋檐外伸，拔高的房顶像是势如破竹的剑，带着凌厉的气势。
我盯着那房子足足愣了许久，直到宋老愧把我喊醒，我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我摇了摇头，伸手摸向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它还在我的胸腔里鲜活的跳动，甚至比正常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再回过头望去，屋顶坍塌，一大半的屋面都已经塌陷下来，仿佛刮风下雨就能把它吹垮了似的。
我有一瞬间的疑惑，明明这么破烂的房子，我怎么会有刚才那种想法的，是不是昨晚上神经绷太久，产生幻觉了？
宋老愧和老克早就已经进入房子，宋老愧一边围着尸体转，一边冲我喊道，“发什么呆，还不进来。”
“来了！”我匆匆回道，连忙抬脚走进去。
房子里面看上去要比外面好一些，像是有人专门打扫过似的，大概是怕有阴晦的东西冲撞了尸体，引起起尸诈尸？
宋老愧眉头皱成“川”字，本就年老干枯的脸因为这表情，显得更是消瘦，满身的气息中带着古朴的沧桑感，他一站在尸体面前，就像是能够镇压住所谓邪门的玩意儿。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嘻嘻地往宋老愧跟前凑，“师父，你看出啥问题来了没？这尸体时横死的吧，眼睛瞪得这么大，都快掉出来了。”
细瘦而又强劲有力的手往我头上就是一拍，宋老愧睨了我一眼，“还算有点长进，不枉跟了老夫这么一路。”
我揉了揉脑袋，什么呀，本姑奶奶以前也许啥都不懂，可好歹本姑奶奶有一颗想要学习的心，有认真的态度，态度懂不懂。
不过心里这么想，我还是识相地没有说话。
宋老愧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又绕着尸体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是横死没错，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吓死的，不过……”
“有这么恐怖吗，我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都没被吓死，他还能被什么玩意吓到？”我瞪着眼看向宋老愧，满脸的不信。
要说吓人，我之前见到的那么多鬼啊怪啊，还有杀人虐尸，什么没见过，我怎么没被吓死？
还有，“不过什么？”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说一半吊人胃口真的大丈夫吗？
宋老愧也不恼，“你天生体质好，接受能力也强，当然吓不死，至于那个不过嘛，尸体内没有魂，而且还不干净。”
没有魂这个我知道，不干净又是为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问，老克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啊，这符都贴了一路了，怎么可能丢魂，对方也说人刚死不久就贴上了黄符，哥们几个可都没动过。”
宋老愧眼中有精光闪过，“这黄符是在你接手尸体的时候就有了？”
老克点头，“对方说尸体多，还要放在那儿耽搁，我们回来芦溪镇也要找走脚的，怕没了魂不好赶，一早就给贴上黄符了，我还省了一张符呢。”
老克不是修道之人，当然是不会画符的，可他又要运送尸体，黄符必不可少，那不能自产，就只好出钱买了。
黄符不比其他寻常东西，好的一张能有十万，就算是差点的怎么说也要小几百到几千，能省一张是一张。
宋老愧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尸体里被封了小鬼。”
小鬼？我猛地抬头看向宋老愧，他他他……他说什么？尸体里有小鬼？
宋老愧送了我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小鬼倒也好办，总比没有魂魄的尸体来得方便。”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宋老愧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不过老克倒是抓住了重点，“能赶到古墓里吗，半路上不会出幺蛾子吧？”
宋老愧皱眉，“到古墓里当然可以，不过请小鬼容易，送小鬼难，古墓那边怕是要有一番折腾。”
然而不管尸体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宋老愧依言答应老克将尸体送至古墓。
宋老愧把芦溪镇上的情况大致给我讲了一下，我也算是知道了不少。
要说这芦溪镇也真是奇怪，镇上死人不是送太平间火化，反而是往放置三具尸体那个破房子里放，说是去除尸体上的霉晦，不影响后代的运气。
而对尸体的安置更是奇怪，镇上所有人的尸体都要下葬在古墓中，尸体安置在一起，若说山岭地秀，灵气充足也就罢了，可是所有人都葬在一个坟里，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师父，把所有尸体堆在一起不会出事吗，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犹豫着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没本事，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没本事，直觉却准的要命。
以前或许没有那个感觉，可现在，这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了，像是成为一种本能一般，刻在灵魂的烙印中。
宋老愧一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我这么说，也不过是面上神色淡淡，“是不妥，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觉得不妥也没法改变。”
话说得我心里堵得慌，转念一想，芦溪镇又不是我故乡，也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顿时就释然了。
宋老愧的出发时间安排在晚上，天擦黑的时候出发，而在这之前，我还有一整个白天要在芦溪镇上度过。
宋老愧带着我在芦溪镇上走，芦溪镇上人烟稀少，像是一个留守的村庄，但占地面积比村庄要大得多，住户也要多上不少。
街上地面破烂，有些地方甚至还是土路，踩结实的地面灰扑扑的，如果一下雨，怕是整条路都会泥泞不堪。
我跟在宋老愧身后，只见宋老愧先去了一趟镇东，镇东就是汽车站附近，那边离镇子远，略有些荒凉，与荒凉的环境反差极大的是镇东有一棵老杨树。
老杨树很粗壮，枝繁叶茂地伫立在那里，唯有一撮枝丫长得甚是奇怪，枝丫从繁茂的树枝处突兀地伸出来，像一把笔直的剑，直直插向正北方向。
宋老愧站立在老杨树下，顺着枝丫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山势耸立，树木峥嵘，隐隐有一种异样的诡异感。
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师父，你在看哪里，你知道那是哪里？”
我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句话愣是说得弯弯绕绕，就像是被串起来的绳子，到处都打着结。
“你说那里？”宋老愧面无表情，神色间略带凌厉，仿佛一瞬间他的气势放开来，明明身材看上去并不高大，却依然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那里就是古墓。”
顺着宋老愧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绵延的绿色中间有一块地方灰的突兀，整个山势由这一处地方蔓延开去，那地方就像是一个阵眼，树荫缭绕间，它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