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姬允面色是一点一点变难看的,来回话的人瞧见,也是闭气凝神,没得到他吩咐前,半分也不敢乱动。
姬允沉默良久,终才开口:“十公主是如何逃走的,你给朕仔仔细细说清楚!”
如今到了大魏境内的南诏郡主被山匪劫走了,如今又来一个十公主消失,这里面若是无人操纵,他怎么也不信的。
来回话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抬眼瞧了瞧姬允,才道:“奴才也不知十公主是怎么不见的,今儿一早,奴才们都在殿外伺候着,公主只说让我们都下去歇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奴才们哪里敢违抗啊,均是退下了,可等到临近传午膳时,也没见到里头有动静,便进去瞧了瞧,这才发现里头没人了。”
姬允黑着脸,如此说来,那这件事就是姬薇自己也知情的了。以前瞧见她还曾养面首,后来以为她长记性了,现在看来,还是胆大包天,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来人,马上去追十公主,找到以后,不用多说,直接给朕带回来!”姬允这是发了大脾气了,下面的人哪里敢耽搁,纷纷去传话了。
林公公跟在一侧,有些担心:“明日就是和亲的日子,也是公主出发的日子,若是没找到人,南诏纵然是小国,可大魏难免要落下一个不守承诺之名,皇上,这可怎么办?”
姬允也烦,先帝就生了几个儿子,公主早早嫁出了,剩下的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就是不堪大用。
“等明日再说,若是实在找不到人,便封了公主,再嫁过去便是。”姬允说罢,转头坐下,他现在也没了法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征战,朝堂上的事他实际参与的不多,虽然也一直关注着,但到底还是差了些经验。
林公公欲言又止,姬允看了看他,皱皱眉头:“你既是朕亲自提拔上来的,便当你是个能用的,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朕就算生气,也不会摘了你的脑袋。”
“是。”林公公得了话,连忙低头道:“奴才只是想着,太后娘娘对于这些事该是有些经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皇上何不去问问看?”
姬允想到才被他打发去了大漠,等于判了死刑的大皇子,面色沉了沉,到底是没能拉下这张脸:“罢了。”
如今已经临近日落,姬允忽然想起之前在御花园,贤妃林妙月特意过来说的话,今日请了楚王妃及其幼子入宫。
他嘴角微微扬起:“传信给姬无欢,楚王妃心念十公主,打算留在宫里等十公主回来,让他不必等了。”
林公公抓着拂尘的手紧了紧,虽然是主子,可有些话他还是想说:“皇上,楚王殿下性子冷,一贯又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若是扣押下楚王妃和小世子,怕是会惹恼了他。”
姬允闻言,心中越发恼了:“难道朕会惧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楚王不成?”其实惧不惧,姬允心里有数,但就是不愿承认。姬无欢战功赫赫被誉为战神,可他也不差,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不也是连连胜仗么。
林公公知道他这是钻牛角尖了,不敢再提,应了声便出去传话了,只是在传完话,见到姬无欢面色一沉时,便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沈卿在贤妃宫里,中途安安饿了一次,才让奶娘和两个侍女一道伴着去了侧间喂了,后便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林妙月一直在盯着孩子看,沈卿和姬无欢的孩子,模样自然是不差的,粉雕玉琢,好似观音娘娘身边那小小童子一般娇憨可爱,只可惜,再可爱,也是沈卿的儿子……
外面天色渐晚,沈卿欲起身告辞,左右坐在这里,林妙月压根不跟她说话,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但她几次站起来,都被林妙月以多陪她的借口给压了下去,这一次,倒是没了借口。
“天色已晚,臣妾便先行告辞了。”沈卿带着孩子欲走,林妙月看了看身边的嬷嬷,嬷嬷颔首,她这才笑道:“楚王妃何必这般着急,小厨房的晚膳已经备好了,你还是与本妃一道用了晚膳再走吧。”
沈卿抬眼看着她轻笑:“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安安这两日买了只兔子,关在笼子里,寻常没我的吩咐,是不许打开笼子的,这会儿我若是还不回去,小兔子死了,安安回头又该跟我哭闹不止了,还望娘娘准允。”
林妙月暗暗咬牙,安安不过两个月,怎么会玩兔子?她这是在威胁她爹娘一事吧。
林妙月知道沈卿真实身份后,是不敢拿爹娘做赌的,盯着她瞧了半晌,正要放人,外面便来了消息,说皇上过来了。
沈卿没有她所预料的慌张,而是镇静的站直了身子,近乎冷漠的抬眼瞧她:“看来那两只小兔子是活不成了。”
林妙月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更加咬牙切齿,看着奶娘怀中抱着的孩子,道:“若是如此,不若先让孩子回府去,也好先把兔子放出来。”
“多谢娘娘体恤。”沈卿稍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侍女和奶娘:“你们先带安安出宫去,王爷这会儿约莫已经在宫门前等着了,你们只管将方才的话儿一并说给王爷听了便是。”
奶娘目光闪了闪,连连点头,沈卿便将两个侍女都许了奶娘一道出去了。
姬允进来时,刚好跟孩子擦肩而过,等入了里头,才知方才那孩子是沈卿的,顿时便有些恼了林妙月。
不过看着堂下站着的女子,大红广袖撒花长裙,梳了个简单的螺髻,插着两支金步摇,面上未施粉黛,却越发显得那张脸娇嫩,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而且经过人事的女人,便好似熟透了的桃子,总带着那么些妩媚。
“楚王妃今日能来陪爱妃说话,实在是有心了。”姬允不咸不淡的说着。
沈卿只垂着眉眼,并不与他多说什么。早知他们的狼子野心,所有的客套在沈卿看来,都是多余。
姬允见她如此,唇角高高扬起,如此大胆的女子,也就姬无欢还喜欢了。大胆张扬,哪里比得过小家碧玉的听话乖顺。
“今日楚王妃便安心留在宫里吧,贤妃宫中还空着好几处厢房,回头收拾了一处给你住下就是。”姬允盯着她鼓起的胸口,一时竟也有些想入非非,不知衣裳下,该是怎么样的好风景。
沈卿瞧见他微黯的目光时,便觉不好,更不用说他还让他住在自己宠妃的殿里了。
她抬眼看着姬允,淡漠道:“历来便无臣妻住在皇妃殿里的事情,臣妾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皇上受世人诟病,恕臣妾请辞,在日落前离宫。”
沈卿此话一出,姬允当即便青了脸,她真是越发大胆,她在指责自己不顾帝王颜面,要轻薄与她么,不过,若是她不是姬无欢妻子,他倒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楚王妃多虑了,皇上只是觉得你与本妃关系亲近罢了。若是楚王妃不愿意,本妃自会另外安排住处。”林妙月及时道。
姬允看着林妙月,眸光深了深。
沈卿倒是不介意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只是这宫里她是绝对不能留的。
正当她打算拿出先帝那块免死金牌时,之前传话的宫女又走了进来:“皇上,娘娘,太后口谕,请楚王妃去太后宫中一叙。”
林妙月闻言,反倒松了口气,但姬允却阴鸷了眼睛:“太后与楚王妃素来不亲近,如何会此时传召?现在过去,岂不是扰了太后清净?”
宫女垂首只道不知,可是太后都传了令,姬允就是再不喜这位名义上的母后,在她没有做什么错事之前,他也是不敢公然违逆的,但又道:“贤妃还有些体己话与楚王妃说,若是太后那边说完了,楚王妃记得过来一趟。”
沈卿同样不知太后在打什么主意,只垂首应是,便转头离开了。
一直到转角,都如芒在背,那倒凌厉的目光也才终于消失。
“王妃莫怕。”就在沈卿悄悄松了口气时,太后宫里来的宫女忽然道。
沈卿疑惑看去,宫女却只垂首快速道:“是王爷。”
沈卿微怔,是王爷想办法让太后传自己过去的么?
她思及此,便又加快了脚步。
姬允待沈卿离开后,才冷冷哼了一声。
林妙月却在一旁道:“皇上不必着急,这皇宫还是您的,她沈卿出不去的。只要她出不去,姬无欢就不敢轻举妄动……”
“方才她那儿子,是你放出宫的?”姬允冷眸盯着林妙月,有姬无欢妻儿在手,他才更加安心,可是这个出了主意的女人,反倒自己改变主意了。
林妙月面色微白:“皇上……臣妾是……”
‘嘶——’
她话未说完,姬允一抬手,便将她的衣衫撕开了,让她白嫩的肩膀都露了出来,殿里的宫女嬷嬷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
林妙月唰的白了脸,姬允如今这样,哪里是宠爱,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勾栏院里的妓子一般在轻贱。
“皇上……”林妙月纵然有心机,可到底只是一介初入皇宫的女子,她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可在姬允眼里,她的嘴唇好似也变得跟方才沈卿的一样鲜红饱满了,微微张着,好似等人去采撷一般。
还有她半露的香肩,白皙如凝滞,撕破的衣裳往下,伴着呼吸剧烈起伏的美好,都让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方才那一抹妩媚的大红。
他当即便挥退了所有下人,直接将她扔在软榻上,翻身欺下。
贤妃宫里的消息不胫而走,沈卿才到太后宫里,便听到宫人正在跟太后禀报这件事,瞧见她过来,才忙住了口。
沈卿垂眸,只当做没听见,心里却暗自后怕。
太后跟沈卿并非第一次见面,但上一次见面,一点也不愉快。
太后冷着脸,挥退了宫人,也不多客套,直接道:“皇儿屡次被你们所搭救,本宫便也愿意帮你这一次。”
太后的话很冷硬,听不出多少感激,沈卿心想,无欢许是用了别的事情做交换,便只道:“多谢太后。”
太后嘴紧紧抿着,看着底下如娇花一般的女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半晌才道:“趁着现在,出宫去吧。”
“但是皇上吩咐,让臣妾迟些再回贤妃宫里。”沈卿道。
“本宫会处理。”说罢,便叫人送她离开了,似乎半刻也不想多敲她。
沈卿走时,抬眼看了看她,一身华贵宫袍加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可面容冷硬,眼角和嘴角都往下耷着,看起来严肃而又锐利,但是自从大皇子失踪后,她身上的霸气好似少了不少,便是强撑着坐在哪儿,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太后也老了。
沈卿出宫前,一直在担心姬允忽然完事,想起来找她,所以一直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因为中途就已经遇上不少妄图将她拦下的宫人了,直到出了宫门,看着依旧等候在宫门外的楚王府马车,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姬无欢听到声响,将睡着了的孩子交给奶娘,下了马车,笑面前的红衣女子,眸光黑亮,唇角微微扬起,昭示着她的好心情,浅浅笑道:“回家吧。”
“好。”沈卿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一个能护她爱她的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上了马车,因为还有奶娘和孩子在,一路几人也没说几个字,直到马车蓦地停下,姬无欢这才率先下了马车,又接了沈卿和孩子下来,才道:“咱们今晚不回王府了。”
沈卿转过头,几人好似已经在城外了,难怪方才马车跑了这么久。
姬无欢又让袁也赶着马车回城去了,这才领着几人绕过前面的一片密林,早早一辆青灰色的大马车已经在候着了,狄云和素秋一道从里面钻了出来。
素秋见到沈卿和安安都没事,红了眼眶:“谢天谢地。”
狄云是佩服姬无欢的,所以在接受沈卿调派时,也愿意跟姬无欢回禀一些事情。
简单寒暄几句后,几人又赶忙上了马车。
又是一顿颠簸,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停下来。
沈卿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一座类似于寻常庄子一般的宅院,门上写着无名府,门口侍立着一位老者。
“这是以前置办下的,偶尔回京,不愿去肃穆公府时,便会来这里。”姬无欢似解释般,牵着沈卿的手进了门。
进了里面一看,依旧很是简单素净,既不如以前的肃穆公府奢华,也没有楚王府的淡雅高贵,但却胜在安静娴雅,普通的三进院落,沈卿的院子在最里头,里面种了不少花草,想来也是曾经住过的。
等进了屋,姬无欢才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何太后肯帮忙的原因。
“姬薇是被太后放出宫的?”沈卿坐在软榻上,略有些惊讶。
姬无欢看着她顺手拿了冰块放到茶里的行为默默,将她那杯茶换给了自己,又给她倒了杯温茶,才继续道:“姬薇本就不是个安分的,而且一直深信之前就是轩辕离想要杀她,现在怎么可能嫁过去和亲?太后稍稍许之以利,她自然没有还留下的道理。”
沈卿默默端起温茶喝了,才浅浅笑道:“今日见了太后,还是那般凌厉的样子,只是不知在争什么了。”大皇子已经走了,她就是争下了这江山,又能给谁?当初她的确培养了四皇子,可也是在大皇子如果去世的情况下,才会愿意把江山交给他的。
姬无欢抬眼看着她刚刚粘过茶水,红润饱满的樱唇,体内一股邪火蓦地又窜了起来,干脆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太后争了一辈子,不仅为皇位,还未她这么多年受尽别人嘲讽的一口气。”
沈卿见他直直把自己往房间里抱,面色微红,嗔怪道:“王爷,正事咱们还没商量完呢。”
“我现在要去办的,也是正事,而且已经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能耽搁。”姬无欢盯着她泛红的小脸,瞧见她一双眸子更是如水洗过一般透亮,羞涩时,那声音更是婉转如小猫儿的嘤咛,让人火焚身。
沈卿听着他这般直白的话,只觉得耳根热的厉害,而后便是承受他的迫不及待了。
素秋过来准备伺候着,走到门口,瞧见小丫环正端着盥洗的用具在外红着脸,再闭气凝神一听,那娇娇的声音,还能有什么?
她也未经过人事,同样生出几分羞涩,却轻声道:“迟些再来吧。”
下丫环这才回过神,连忙飞也似的逃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了门边的花盆,发出轻呼,素秋连忙让她止住声音。
沈卿听到外面素秋的声音,知道他们声响太大了,不由更加羞涩,可姬无欢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更加激烈的冲撞了过来。
一番旖旎过后,姬无欢拿薄被给她盖好,这才揽着她在怀,发出稳稳的呼吸声。
沈卿悄悄侧过身,以为他睡着了,谁知才看过来,他竟也直直看着自己,不由想起方才自己的样子,蓦地就闭上了眼睛。
姬无欢嘴角微微扬起,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明日便好好留在家中等我回来。”
“明日吗?”沈卿闻言,羞涩退下,升上来的却是浓浓的担心,明日便是和亲的日子,可是如今南诏郡主失踪,大魏和亲公主又失踪了,如此,南诏便有了起事的借口。
“南诏那边,听夏娆传来的消息,轩辕离手底下好似借了不少兵,但不是大燕的。”沈卿道。
姬无欢颔首:“轩辕离暂时还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明日姬允少不得要撕破脸,我要等他先动手。”
“为何?”姬允若是撕破脸,唯一的坏处,便是他担了先挑事的罪名而已。
姬无欢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猜猜?”
沈卿见他居然起了卖关子的心思,有些想笑,换做一年前,他便是一个眼神不对劲,便要把人拖去院子里罚跪的。
“不知,王爷告诉我罢。”沈卿笑嘻嘻看着他。
姬无欢瞧着她懒得动脑筋的模样,越发觉得可爱,还有她贴着自己身子的柔软……
姬无欢只觉得身体里好似藏着一大堆未燃的火,可她却是那引火的火星子,稍稍一动,自己便已燎原。
素秋在外等了半晌,见里面摇曳之声又起,不由担心了下沈卿的腰,却还是抿唇轻笑着下去了。
才走到转角,刚好撞见过来的狄云,狄云见她面色绯红,轻笑着问道:“怎么了?”
素秋莞尔:“没什么。”
今日月光正好,狄云瞧着她,她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美。
“素秋,等事儿了了,我们成婚吧。”狄云没想过这时候开口,可是这会儿,月好风好,人也好。
素秋面色染上红晕,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残废的一条腿,低声道:“我已经是残废……”
“不管你的身体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一直想娶的那个人。”狄云忍不住,抬手将她的手抓在手心。
素秋感受着他手心的炙热,抬头看着他真挚发亮的眼睛,眼底涌上一股湿意,抿唇微微颔首。
小院夜里静谧而温馨,就连小小的安安也感觉到了,睡得也特别安稳。
八月底晚上的风夹带着几分清凉,从窗户钻进来,将人身上的烦躁闷热全部都带走了。
院子里栽下的一排排不知名的花儿也释放出独有的清香,沈卿听着身后人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气息,唇瓣微微扬起,搂着他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可姬无欢却已经睁开了眸子,望着怀里的女子,眉目舒展,唇瓣似乎还含着餍足的笑意,他轻轻抽出胳膊,缓缓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这才起了身穿了衣裳。
明月已经快隐没,姬无欢离开前,回头再看了一眼,确定她没醒,这才出了门,又去见了见安安,可安安这个小家伙,却似知道爹爹会来一般,等奶娘忙不迭点好蜡烛时,他已经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朝他挥舞着小胖手了,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姬无欢觉得心里又软了一块:“爹爹出去,安安替爹爹保护好娘亲好吗?”
安安咿咿呀呀的朝他笑着,姬无欢开心的上前抱起他逗弄了会儿,便出门了。
袁也早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身后是从王府带来的三百侍从。
“爷。”袁也目光微闪,看着姬无欢,方才还似一个温润公子,这会儿便冷厉的让人不敢靠近了。不过也是,姬无欢的脸庞并不似普通武将那般粗粝,反而线条柔和,若不是这些凌厉,寻常那些将士们哪里会便只听他名声便闻风丧胆。
“保护好王妃。”姬无欢交代完,回头再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无名府,翻身上马,面色微紧,勒住缰绳,乘夜离开了。这会儿去,刚好赶上开城门,上早朝!
素秋知道姬无欢走了,起了身来看沈卿,她果然已经坐起了身子。
“王妃放心,狄云也离开去准备了,不会出事的。”素秋安慰道。
“夏娆传回来的消息若是无误,这会儿,轩辕离的守军应该也要蓄势待发了,明日若是和亲不成,便是流血的开端了。”若是达不到和亲的目的,明日南诏来送亲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杀人。姬允想吞并小小南诏,轩辕离不满永远屈于人下,如今两人都是新帝,都急于证明自己,建功立业。
素秋心中轻叹,面色却不变,只安慰道:“您再歇会儿吧。”
“安安呢?”
“在奶娘那儿呢。”素秋道。
沈卿淡淡笑道:“把孩子抱来吧,左右明日我们也出不去,正好可以好好亲近亲近他。”
素秋知道孩子这会儿多少是个安慰,便应声转头去了。
安安正好也醒了,瞧见亲娘,越发高兴了,小胖手里紧紧抓着个小玩具挥舞着,胖胖的身子在奶娘怀里扭来扭曲,等沈卿接过,他嗅到熟悉的气味,顿时安静下来。
沈卿跟他玩了一阵,便搂着睡下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京城的气氛也慢慢降至冰点,不少还有点家底的官员,都已经悄悄打发了嫡子和爹娘去乡下了,不敢太张扬,便把妻子女儿都留在了京城,对外只说家中有事。
这事儿自然也传到了姬允的耳朵里,他昨晚知道沈卿被姬无欢接走了,楚王府也没人之后,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朝堂上,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臣子,姬允唯独看着一直淡淡立在一侧,一言不发的姬无欢。
“楚王有何高见?”
姬允忽然开口,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可现在能怎么办?说好的两国和亲,来和亲的郡主在大魏丢失,至今不见,去和亲的十公主也不见了,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去,这不管是谁听到,都会以为是大魏在搞事情。
“臣不知。”姬无欢上前,他知道轩辕离的野心,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打,可是若是这话由他来说,姬允保不齐便会让他出战,可姬允不信任他,不会给他兵权,若是出战,他必死无疑。
曾经他能为了大魏百姓去在战场拼杀,现在他也愿意,只是他有了儿子媳妇,他要顾虑更多。
姬允见他竟然认输服软,面色微沉:“楚王曾是大魏战神,如今怎么不知道了?”
“大魏战神只是谬误,皇上不是已经将兵权都收回去了么?如今在翰林院,臣倒是觉得更加得心应手,怕是要负了战神之名。”
众臣看着姬无欢,镇静的可怕,即便大家好似都像火烧眉毛了一般焦急,他却还似闲庭散步一般,说什么做一个翰林挺好。
林公公在一旁看着姬允,手紧紧攥着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下去揍人了一般。
姬睿在一旁看着姬无欢,嘴角高高扬起,这么多皇子里,要说最像父皇的,其实是四皇子,有手段,也够狠心,但他那份心性,到底比不过姬无欢,许是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的教养,让他太过小家子气了些,若说谁最适合做这个皇上,他看只有姬无欢最合适。
早朝不欢而散,但因为南诏使团即便不见了和亲郡主,还是要入宫来,以便合适找到了郡主,还能再送进来,也好全了和亲。只不过大魏的要发出去的和亲队伍却只能是姬允临时封了一位亲王家的女儿为公主,匆匆嫁了过去,但他们都知道,这只送亲队伍是到不了南诏的。
南诏的人来了,自然就有宫宴。
宫宴安排在太极殿,两旁是摆好的长桌,皇上的在最上面,旁边陪着的是贤妃和另一个提上来的美人,但贤妃面色明显看起来不是很好,眼睛微微发肿,涂了厚厚的脂粉才算遮住些。
姬无欢安排在左下首的地方,竟然在其他几个皇帝亲兄的地方,之前民间传出的姬无欢乃是先帝私生子的事,这会儿众人更是信了几分,纷纷低头议论了起来。
姬睿坐在姬无欢身边,闻言,只冷冷一句:“众位大人这么闲,不若动动那许久不转的脑子,想想接下来的事怎么应对,可好?如此,也好为皇上分忧。”
众人一听姬睿这话,他是在骂他们都是木脑子么。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闭紧了嘴巴,谁让这位不祥的皇子在先帝最后那段时间,是得了那样恩宠的呢,只得生生受了这气。
姬睿睨了他们一眼,扭头去看姬无欢,却发现他好似根本没听见一般,默默坐着,不发一言,目光飘远,好似在想其他事情。
不多时,伴着太监一声尖锐唱喝,外面便行进来二十来个南诏和亲的代表,分别是此行护送的少将和几位文臣女官。
姬允按照惯例客气了几句,想不到那为首的少将忽然抬眼看着姬允,笑道:“此番事情,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南诏随是小国,但来和亲的人没了,贵国送去和亲的人也临时换成了假公主,难道大魏是想以此羞辱我王?”
“放肆!”这唤孙克的少将军才说完,旁的大臣便喝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皇上不行大礼不用尊称不说,还敢质问,你想做什么?”
这孙克也不是寻常小将,他曾跟随东阳郡王打过无数次仗,跟北境蒙古也打过不少次仗,同样胜仗无数,只是未曾跟姬无欢对战过,在他心里,饶是姬无欢也不放在眼里的,更不用说还不及姬无欢的姬允了。
他淡淡看了眼这大臣膨胀的大肚子,嗤笑的扬起唇角,清明的眉目一扬:“大人的意思是,承认贵国皇上是要跟我南诏打了?”
“我何时说过这话?”
“那我又何时说过不敬皇上?”孙克反驳回去,那大臣涨红了一张脸,舌头转了半天,愣是没吐出一句话来。
姬允黑了脸,但现在却绷着大国的架势,看着孙克:“我大魏物华天宝,郡主初来,许是觉得新鲜,自己跑出去玩了也未可知,朕若是找到,自会接入宫中。至于你说的假公主,朕已经行了册封礼……”
“皇上,册封的到底不是龙子凤孙,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孙克就是一副来挑衅的模样,敷衍说完,看了看这宴席,笑道:“这宴席还是等郡主找到了再办吧。”
姬允眸中染上几分杀气,这宴席其实他说不办就不办的!
“郡主找到,朕自会册封,这一点就不劳你操心了。”说罢,看了看早已侯在一侧新提拔上来的禁卫军统领。
这新统领也是曾跟着姬允的,还是秦昭的亲堂弟,名唤秦匪,他高大结实的身形倒也跟这个名字贴合,几步站到虽也壮实但偏瘦的孙克跟前,便如同一座山挡在了他面前:“请吧。”
秦匪态度也没有多客气,孙克却也不计较,睨了一眼坐在一角一眼不发的姬无欢,知道昔日战神跟如今新皇不合是事实,倒是高兴了几分,这样一来,要攻打大魏也不是太难了。再看了看姬允周围暗藏的各色高手,孙克眉梢微扬,倒是转头离开了。
孙克一走,姬允立即下令让人把来人看得死死的,可是这几人按规矩,第一晚还是要安排住在宫里的。
“宴席继续!”姬允说完后,便朝众人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是味同嚼蜡,恨不得赶紧离开皇宫,一大部分是因为担心姬允喜怒无常,另一部分敏锐的,则是知道今晚皇宫会发生什么了。
今儿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风也大了,好似不久便有大雨似得。
沈卿抱着安安在廊下坐着,刚让奶娘喂了奶,这会儿他也困了,便让人取了摇篮来放在一侧,慢慢摇着,直到他终于倦了,闭上那双大大的眼睛。
“快晚上了。”沈卿看了看渐渐暗下的天色道。
“是啊。”素秋瞧着院子,这会儿的风一吹,把闷热都吹散了,就连林间的蝉鸣好似都歇了些,唯有那满目苍翠和花圃里开得正娇嫩的小花,红的绿的,看着才让人舒服了些。
袁也今日那儿也没去,就在院子门口守着,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心狠狠的提着,半分不敢松懈,只直到有人传了消息来,这才皱了下眉头,转头往屋里去了。
“王妃,出事了。”袁也低声道。
沈卿的心还是没能放下去,转头让奶娘带安安先回房间,这才问道:“什么事?”
“宁国公夫妇,被人杀了。”袁也皱眉。
沈卿去看素秋,素秋显然也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宁国公府是被我们的人抓走的,就关在京城的一间小宅院里,怎么会被杀?”
“不知道。”袁也摇头。
沈卿看向素秋,素秋也有些着急,宁国公夫妇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抓来用来挟制贤妃的,如今被杀,贤妃少不得要把这罪怪在王妃头上。
“王妃,我现在去看看。”
“不必了,现在便是去查,林妙月也不会相信的。”沈卿平复了些许心绪:“这次不是冲着林妙月来的,许是姬无忧下的手,袁也,你安排一个人去盈福楼附近看看,不要让张晓芳被带走了。”
袁也颔首,立马下去安排人了。
正说着,狄云也传来了消息。
素秋看完纸上的字,面色越发沉了:“消息说,轩辕离已经不在南诏了。”
沈卿看着院子里被风吹得不得不弯腰的嫩草,心中微沉:“他人在哪里?”
“不知。”素秋看了看纸条上并无更多信息,只摇摇头,复又猜测道:“会不会是来了南诏?”她有些想猜轩辕离是不是来抓沈卿的,可他为了权势,都能拿刀杀她,绝不可能这会儿过来。
“南诏一面临大魏,一面靠大燕,背后还挨着蒙古。蒙古精兵强将不少,但是这么多年,因为中间一直隔着南诏,所以并没有贸然进犯过大魏,可轩辕离既然没有跟大燕借到兵,会不会打蒙古的主意?若是蒙古得知能带兵从南诏境内通过,一定十分乐意……
“这消息,想办法送给王爷。”沈卿看了看天色,再看看复又匆匆跑回来面色凝重的袁也,想来,这消息也不用传了。
袁也看着立在廊上的沈卿,端端站着,青丝与红衣,眸如点漆,这气势跟王爷倒是越发像了。
他上前几步,垂首道:“宫里有动静了。”
“动手了?”
“动手了。”袁也惊讶她居然都知道,想来是王爷告诉她的。
沈卿未曾多说,转头看了看安安睡下的房间,镇定的往花厅行去:“传晚膳吧。”
“不等王爷了?”袁也问完,便捂住了嘴巴,王妃这会儿肯定比自己担心王爷呢。
沈卿淡淡一笑:“让厨房给他预备下,温着,若是王爷晚上回来,还能吃上口热食。”
“是。”袁也连忙下去了。
沈卿逼自己不去多想,安心等姬无欢回来,但这会儿,宫里的确乱了,孙克身边只跟着二十人,但京城里却还藏着不少人,而且传出去,谁会相信是南诏来的孤零零几个人敢在皇宫里就动手?自然是大魏皇帝仗势欺人,不仅以和亲之事羞辱南诏王,如今还以此残忍手段挑起争端,所以当夜,驻扎在大魏边境已久的东阳郡王,便迅速发起了攻势,大魏防备不及,一把就失了重要的关口穆阳城。
战火烧起。